孙方友
一
那天早晨,吴征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者是一个男中音。他没问吴征是谁,只说尚武街被害死了一男一女。事过许久之后,吴征还能描绘出当时的情绪:晴朗的天空仿佛骤然变阴,双目散神,郁暗如灰。他说他作为刑侦科长极少有那种心境,当助手发动摩托车的时候,他还在紧握着话筒发怔。
案情发生的那天夜里,吴征说他曾做过一个梦。他在梦中就仿佛听到了枪声,只是那枪是冲天放的,然后从空中滴下鲜血。那鲜血溅在了他的手脖儿上,有些凉。他惊醒了,拉开灯,竟是爱人熟睡的涎水。他坐起来,抽了一支烟,心想天明要有案子了。第二天,他八点钟准时到局里,刚沏了一杯茶,果然也就来了电话,果然也就发生了那场大血案!
吴征说,他虽干的是侦破但他不愿发生血案。他说不清是职业的潜意识促使他做成了那梦,或是那梦本身就说明他的职业潜意识在脑际间作祟。无论是偶然是巧合是七拼八凑,那梦到底变成了现实:古城发生了凶杀案。
那一天的天空确切说是格外晴朗。吴征是八点半钟出的公安局,由于正是上班高峰,大街上人流如潮,尽管警笛一路啸叫,但到达尚武街的时候已是九点多了。
那是一条古老而又偏僻的街道。路两旁仍保留着宋代的建筑风格,如同武松怒杀西门庆的狮子楼。把街道硬是挤窄了许多。虽然没了麻石路面,但柏油路已年久失修,使得摩托车如同跳槽驴般弹起又落下。街很长,吴征离老远就望到了案发地点——那里人山人海,大街小巷以及新式平房古式阳台上皆站满了围观的人。吴征说,那时那个地方的人仿佛被惨案吓蒙了。
吴征下了摩托车,围观的人也好像刚从梦中惊醒,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随着骚动。有许多相熟和不相熟的目光一齐朝他射来。吴征认得这里许多人,这里的许多人也都认得他。因为没调回局里的时候。他曾在城关派出所里当公安员,而且负责过这条街道的治安。他说那一天他跟谁也没有打招呼,只和派出所那位保护现场的民警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进了院子。
这座小院过去他不止一次来过,而且和主人唐功很熟。当初唐功老婆田诗从外县调来时,还是他帮忙办的户口。他家中的那部黑白电视机。是唐功帮他买的批发价。唐功原来在县商业局工作,是供销科的副科长,前几年停薪留职,开办了一个服装公司,听说眼下很有一些钱财。人有钱。家自然建得好。小院处处透出阔绰,正室为四间平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砖砌的甬道直直通向客厅,路旁花草像是刚刚浇过水显得生机勃勃。客厅很大,现代化设备明光幽幽,整洁而高雅。吴征说,从当时的现场看,没有搏斗的迹象,很可能是凶手趁死者熟睡之机,潜入室内开了枪。死者是在东房卧室内遇难的,双人床上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皆赤身,且相互搂抱。男的年近五十,女的三十岁刚出头。子弹是从男的背后射入,然后又从男的前胸射入女的前胸,本该是一箭双雕的买卖,凶手却打了两枪。血水在床上横流,毫无节制,使上好的被褥又加了图案,如同盛开的红牡丹。血已凝固,尸体也透出了凉气。很显然,案情发生是有些时间了。是零点吗?吴征说他当时想起了梦中的枪声和鲜血,那血与死者的血一样红!
被害的女人叫田诗,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田诗也在商业局上班,曾经爱好过文学,因而名字也诗情画意。吴征自然认得田诗,当初报户口时还戏称她为“田园诗人”。这个漂亮的女人裸体也是那般美,失了血色,竟如玉雕般,自然蜷曲,给人一种死亡美。若不是发生凶杀案,吴征这一生也无缘欣赏这个女人的裸体。吴征说,这不是邪念。在那种场合能产生这种思维是一种超脱。人总是要死的,只是田诗死在一个半百老头怀中,令人妒嫉又扫兴。那个男人叫金墨。因为他是县委组织部部长。不但吴征认得他,这座古城的头面人物大多都认得他。金部长人胖血多,流淌失调,面部有些变形,皮肤惨自得如同宰杀场里刚刚刮净的膘猪,因而他也一扫往日的威严和庄重,竟有丑陋不堪之状。
“唐功的两个孩子呢?”吴征向保护现场的民警询问。
“他们早晨起床喊母亲,发现惨状,吓破了胆,现在正在医院挂针!”民警下意识地立正了一下。认真回答。
吴征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望到了衣架上的那套部长行头。禁不住动了一下嘴角儿。这套行头往日一披挂在这“肥猪”身上。就让人望而生畏。而今它却如画皮般剥落出部长做人的本性,透出阴暗的一面让人展览。吴征又叹了一口气,对助手说:“马上报告县委,组织部金墨部长被人杀害。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
按唐功的一个邻居说,大概是午夜时分,他听到两声闷响,可万没想到那竟是枪声!
可以断定,死者遭难于零点左右。
案情不复杂,可以说是一目了然:趁唐功不在家之际。金部长来找相好的睡觉,被人打死了。而唐功哪里去了?凶手是他吗?吴征说,若凶手是唐功,案情好了结,只可惜凶手不是唐功!
二
服装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唐功的去向,惟有副经理说,昨天下午,唐经理去了广州。
“就他一个人吗?”吴征问。
“是的!”副经理回答,
吴征去服装公司的时间,是那一天的下午两点。两点十分,他回到了公安局,助手正在等他。助手说:“根据化验结果,被害人是被‘六四式手枪打死的!”而“六四”手枪,正是当时国内的一种时髦武器。这个穷县只有两支,一支由公安局局长佩带,另一支由公安局王副局长佩带。
“两支手枪都还在主人手中吗?”吴征问。
“局长的随身携带,副局长的被盗!”
很明显,公安局副局长的“六四”式手枪仍在凶手手中!吴征蹙了一下眉头,燃了一支烟,又问:“还有什么情况?”
助手也燃了烟,也蹙了一下眉头说:“初步调查。县委书记的小舅子是可疑对象,他和公安局王副局长私交很好,常常在王副局长家里出入。局长已派人追捕凶手了!”
县委书记的小舅子姓杜,叫杜鑫。他是书记调至这个县不久,跟着调过来的。他原来是教师,调动间偷梁换柱转了行政,现在县委办公室当办事员,据说马上要提为办公室副主任。可他为什么要打死组织部长呢?而组织部长是县委书记点名要来的自己人,其中会有什么瓜葛能引起火并呢?而且专寻了部长的“桃色艳遇”?
因为死了组织部长。县委大院仿佛被阴云笼罩。人们匆匆忙忙,个个神色惶惑。有的如丧考妣。为往日巴结部长所费的物质和心血而顿首惋惜:有的故装悲痛,为巴结不上部长而幸灾乐祸。吴征来到县委大院的时候,三楼正召开紧急常委会。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列席参加,据说地委组织部也来了人。因为案情涉及到县委书记,书记回避了常委会。
这天,吴征找到了副局长。
“王局长。你的手枪常佩带吗?”吴征问。
“呃……不,不常带。”王副局长说:“我的那把手枪常放在床头。”
“你能说出杜鑫盗枪的时间吗?”
“呃……是发生了凶案之后,我才发现手枪被盗。”
“你能说出他为什么要打死金部长吗?”
“我说不出。实言讲,我和老金和杜鑫都是好朋友。真没想到,老金竟干出这种事!更没想到杜鑫会杀掉老金!”
“部长也是人嘛。”吴征说:“据知情人说,他与田诗已有几年艳史了。是他把田诗介绍给唐功的。当初田诗以工代干的年限不到,也是他从中帮忙才转为干部的。自然,田诗能调到这个县,也是他的成绩。”
吴征又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
“书记,对杜鑫您能提供情况吗?”
书记燃了烟,吸了几口,才想起递给吴征一支。书记踱了几步,许久才说:“杜鑫是我的亲戚,是我把他调来的。事情明摆着,这也是他姐姐的心情,想让她的弟弟奔个前程。这孩子也算老实,平常不爱言语,一切全在心里。可万没想到他会堕落到这一步,竟敢杀人!”
书记说完,仰卧在沙发里,如瘫痪了一般。事情发生在他的嫡亲内部。使他感到惊讶和懊恼。吴征看同书记交谈不出更多的什么了,便告辞书记去找书记夫人。
杜鑫的姐姐比梅书记要小七、八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副贵夫人的气派。弟弟杀了人,她自然要受书记的抱怨。她既替弟弟担心又替丈夫担忧,显得很伤神。
吴征是第一次来县委书记的家,略显拘谨。这是县委家属院内最好的一栋楼。常委们多住二楼和三楼。阳光明媚,宽敞又大方。吴征说,自己一辈子怕是也住不上这种四室一厅了!他家的那两间平房又低又暗,原来卧室与厨房在一起,室内更是鼻眼枯皱在一起。后来几经周折,才又混上半间厨房。他知道,组织部长家也在这层楼上,真不知部长夫人眼下如何了!部长一步失足,象征着她的荣华告终。夫贵妻荣,古今如此。
面前这位书记夫人若出生在一个穷苦家庭,从小上不起学,哥哥或弟弟娶不到老婆。说不定会拿她换亲。吴征说,作为一个侦破人员,万万不可有太多的平民意识,尤其是碰到被害者是位官员的时候,他说他见到书记夫人的那一刻,竟于隐隐之中为凶手杜鑫担心起来。若不是杜鑫,金墨部长就是同一百个女人睡觉,也决不会变成枪下鬼。
“杜鑫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间?”吴征看了一眼那漂亮的贵夫人,心想怪不得书记离婚,可以肯定他的前妻决不会如此动人!
“大概是昨天晚饭以后。”书记夫人说话委婉中见力度,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还令人感到威慑。
“他常和什么人接触?”
“除去县委院里的年轻人外,他极少与外人打交道。”
“他认识唐功吗?”
“不知道。”
“他家住在哪里?”
“他还没结婚,哪有什么家!”
“有女朋友吗?”
“有。”
“谁?”
“尚丽。”
“尚丽?!”吴征震了一下。他知道尚丽,比眼前这个女人更为妩媚。尚丽是这座城里的“城花”,没想让县委书记的小舅子摘去了!吴征认得尚丽的父亲,那是个攀高附贵的家伙。他有三个“千金”,且个个生得端庄。大女儿做了原任县委书记的儿媳妇,他从办事员荣升为商业局副局长。二女儿嫁给了商业局长的小公子,从此他便掌上了商业局的实权。这三“千金”刚刚抛出,竟遇上了悲剧,真不知他又将如何利用她!
他正欲问一问尚丽与杜鑫之间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突听报话机呼叫他。他急忙告别夫人,走到一个僻静处,打开开关对讲道:“五号在此,有话请讲!”
报话机里的声音很急促,撇开了专业密语,直报说:刑警队在漯河车站发现杜鑫,正欲逮捕,他同时也发现了他认识的一个刑警队员,当场自杀。自杀武器。正是那把“六四”式手枪。
“还有什么东西?”
“还有两串儿钥匙!”
吴征说,当时听到这消息,简直如闷棍击顶,他长叹一声:线断了!
他昏昏地走出县委家属院,正赶上列席常委会归来的公安局长和政委。从面部表情看,吴征知道他们同时接到了情报。局长望了吴征一眼,说:“常委研究决定,一定要查清金部长的真正死因!”
三
吴征说,若金墨是位平民,凶手罪有应得之后,案情也便不了了之。可惜,金墨不是平民!
一般说,抓到凶手之后,侦破人员也便泄了元气。破案就是破案。可一涉及到官员,就增添了政治色彩。那天晚上,吴征没睡着。每个案件都是一团谜,不找出谜底是一个侦破工作者的失职。杜鑫为什么要打死组织部长呢?唐功与杜鑫是什么关系?尚丽是个什么角色呢?
第二天,吴征找到尚丽。
尚丽是县政府的打字员,政府与县委在两道街。距公安局较近。打字室在政府大楼四楼,刚步入走廊,吴征就听到悠扬的跳键声。
尚丽知道了凶手是她的男朋友。情绪显得阴郁。她的确很漂亮。高挑个儿,各个部位且又凸凹有致。形成优美的曲线。发浓如墨,高绾又旋转成几朵黑云,一派古仕女的发型。衬得那迷人的眉眼更加妩媚。一脸富贵相溢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仔细看了,却又潜藏着小家碧玉的淡雅。她很注重打扮,发型为复古式的,穿戴为现代式的,表情又是封闭式的。她集大成为一家,因而几年来这古城“城花”的桂冠一直没有易人,可见她在装饰上的用心良苦。
吴征随尚丽走进了她的卧室。
闺房收拾得极雅致,纱幔遮住阳光,室内明亮而不烁目。她像是很富有,彩电是进口的名牌产品,“三洋”收录机旁的磁带盒里挤满了歌星。法式组合柜东墙而立,冰柜被挤进了角落处。室内满当当,也便没有了活动的余地。这是位待嫁的女郎,可惜,她的男朋友却已经去了冥界!
吴征说,他当时很是替尚丽的命运而惋惜。命也运也,不可测也!
一只波斯猫从席梦思床的纱帐里钻出来。虎视眈眈盯着突然而至的陌生人,然后轻柔地叫了一声。尚丽给吴征沏了茶。取出香烟,给了吴征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吴征惊愕,他万没想到尚丽会抽烟,而且功夫娴熟。烟是名牌烟,是吴征没吸过的香港小姐烟。
“昨天晚上,杜鑫是否来过你这里?”吴征问。
“没有!”尚丽弹了一下烟灰回答。
“他和你谈起过金墨和唐功吗?”
“没有。”
“你们是自由恋爱或是经人介绍?”
“自由恋爱。”
吴征迟疑了一下,突然又问:“听杜鑫的姐姐说,唐功是你们的介绍人?”
“是的。”尚丽脸上毫无变化,淡然地回答:“因为唐功在商业局工作,是我爸让他牵的线。”
“那么说,唐功和杜鑫以前认识喽?”
“有可能,但我不太清楚。”
“你想知道有关杜鑫的消息吗?”
“想知道。”
“他……自杀了!”
尚丽怔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摁灭了香烟。
“我想请你协助我们搞清楚杜鑫枪杀金部长的真正原因?”
“我只是和他谈恋爱。”尚丽学着外国人耸了一下肩说:“从不问官场里的事儿。”
“你很爱他吗?”
“目前还不成熟,无所谓爱不爱,达不到你死我活的境地——至少我达不到!”尚丽苦笑了一下。
“可以看得出,你对他的死也谈不上过分悲痛。”
“是的。不过,他是死得可惜!人嘛,各有一条心,就是结了婚也不会把心放在一起的。结婚只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你是过来人,对婚姻的感触一定比我深刻。你看,我和杜鑫八字刚有一撇,麻烦就来了,要不,你决不会来找我调查他!”
吴征哑然。这是一个现代女性,虽然层次较低,但说话爱拗劲儿。吴征说,当时他没跟她拗下去。心想,若是自己死了,自己的妻子决不会持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现代派已现代到没了感情。变成冷血动物,反而令人可怕了!他禁不住为杜鑫悲哀。
尚丽已表露出送客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姿态优美。
吴征站起身,望了尚丽一眼,用抱歉的语气说:“对不起,我可能还会找你韵。”吴征说,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尚丽床头的避孕套。那只波斯猫不知在床头扒什么,把那套工具扒了出来——他看得准。因为他常用那种避孕套,红白相间的方盒,广州出的。
四
就在与尚丽谈话的那天下午,吴征挨个儿调查了住在政府四楼的工作人员。一个打字员说,常来尚丽处的,有一个叫唐功的人。
吴征一下就想起尚丽室内的现代化设备。
他开始怀疑那些东西的来历。这个古城的规矩,一般待嫁姑娘,嫁妆多由父母在女儿出嫁时一下筹备齐全,平常是不会让女儿零买碎购的。用旧了的东西是不易做嫁妆的。尚丽作为一个打字员,何处来钱?杜鑫工资并不高,又如何能让她吸十几元一盒的小姐香烟?供她挥霍的是谁呢?是唐功吗?若是唐功,案情一目了然:杜鑫得知唐功与尚丽勾搭成奸,决心打死唐功,他偷出王副局长的“六四”式手枪,夜人民宅,误杀了金部长和田诗……
唐功去广州杜鑫不知道吗?就是杜鑫不知道,那尚丽知道不知道呢?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呢?
很显然,尚丽已经成了案情的突破口。必须再见尚丽。
“唐功常来你这儿吗?”吴征单刀直入地问尚丽,
“是的!”尚丽毫不在乎地回答说:“也可以告诉你,我和他很不错!”
“不错到哪一步呢?”
尚丽掀开被单,让吴征看了看避孕工具。
吴征蹙了一下眉头:“这些事杜鑫知道吗?”
“他以前只知道我不是处女,一直追问那个人是谁,我没告诉他。”
“后来他怎么知道了?”
“他说他接到一个匿名电话,那打电话的人告诉他是唐功夺走了他的初夜权!”
“什么时间?,,
“案发的头天上午。那天下午他没去上班。一直在这儿逼我,我对他说了实情。”
吴征沉思着,是谁打的这个电话呢?
“你打算怎么办?”吴征望了尚丽一眼说。
“杜鑫死了,田诗死了,我准备和唐功结婚。”尚丽直言不讳。
“你知道唐功去广州吗?”
“不知道呀!”尚丽显得极惊讶,“他去广州了?”
“是的。就是案发前一天下午!”
“这小子,他竟敢背着我私自行动!”
“他每次外出都要对你说吗?”
“可以这么说。”
吴征像获得什么契机,急忙告别尚丽。回到了公安局,给邮局电报房打了电话,说是凡属广州来电,一定要经过公安局检查。
果然,唐功给尚丽来了电报:“家中有事速告·唐。”
不久,尚丽拍给唐功的电文也呈报到了吴征面前,“金、田、杜遇难身亡,速回·丽。”
吴征说,那时候,这个穷县还没上程控直拨电话。要不,事情要比这难办得多!
五
唐功从广州回的那一天天气还算可以,只是有风,风不小,刮得到处有响声。吴征说,那一天他起得很早,赶到汽车站的时候。尚丽已带着唐功的两个孩子在那里等候。尚丽望了吴征一眼,没说什么。风吹动尚丽的风衣,使得尚丽英姿飒爽。吴征走过去,很爱抚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唐功的两个孩子都不过十岁,像是还未从惨案中完全清醒,面部上透着阴色,显得木然发呆。
尚丽又望了吴征一眼,目光里略含担忧。
吴征叹了一口气,对尚丽说:“请你先与孩子们回避一下好吗?”
“为什么?”尚丽不解地瞪大了杏眼。
“这是命令!”吴征说:“一个刑侦科长的命令!”
那时候。从漯河发至这个县的早班车已经进站。吴征看到助手已把唐功带到了车站派出所。
尚丽望到了一切,惊叫一声,正要扑过去,被吴征拦了。吴征说:“请你暂时回避!”
吴征走过去。
唐功正在与那位助手争吵,很是理直气壮。
吴征进了屋,对助手说:“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助手走了出去,随手关了房门。
吴征让唐功坐了。唐功坐下来,问吴征:“吴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吴征直直地望着唐功,直望得唐功的双目躲来躲去了,方问道:“是你说还是我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唐功放低了声音说。
“你很明白!”吴征说:“你蓄谋已久,费尽心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为达到目的,你精心策划了一场大惨案!”
唐功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水。
“十七号的上午,你给杜鑫打匿名电话,告诉他是你夺走了尚丽的贞操!然后你悄然去了广州,临走时只告诉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副经理,一个是你的妻子田诗。告诉副经理是为了帮你洗身,告诉田诗是为了让她约金墨。而这一切,你预谋已久,可以说,当你新婚之夜发现你的妻子不是处女的时候就有了这种预谋。因而你丢掉极好往上爬的机会,停薪捞钱,然后物色尚丽,用金钱骗取她的爱情,然后你又把她介绍给杜鑫,让杜鑫用生命为你报了仇。”
唐功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面色开始惨白,急忙燃烟作以掩饰。
“为了让杜鑫为你报仇,你故意和他交心。并把家中的钥匙多配了一套交给了杜鑫。而且你故意和金墨留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造成一种错觉。当杜鑫悄然潜入你家时,金墨与田诗已经酣睡。他没想打死田诗,只可惜,那无情的子弹穿过了金墨的前胸,让田诗也做了枪下鬼!”
唐功擦了一下汗水,低下了脑袋。
“请你讲一下你的退路?”
“什么退路?”唐功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杜鑫发现你那一日去了广州,如果他潜入你家时,突然发现那男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决不会开枪的。那样,他一定要等到你回来。再次把枪口对准你的!”
唐功一下软塌下来,像是连呼吸都困难了。怔怔然如呆了一般,好一时才说:“我……我确实没想到这些……”
“不,你想到了!如果杜鑫不死,你一定会让尚丽去广州,然后开始谋求新的生活!”
“我走时就没有带多少钱!”
“你在广州有不少存款!”
“……”
“可以说,你这是一个冒险的预谋。天助了你,使你获得了成功!”
“我会负法律责任吗?”
“你说呢?”
责任编辑:李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