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函：九喻

张远伦

如雀。我飞翔在垂暮的乡村

好人们一如既往不打量我

不对我亮出枪口

我知道：饕餮在沉睡，骨瘦如柴或别无所求者

都不是捕猎的借口

我取出一片羽毛，取出羽毛中的绒

和岑寂的乡村说话

没有人，但有温度，小溪水在咳嗽

浪花一口一口咽下黄昏

我一闪一闪飞过黄昏的垭口

我小心翼翼，把睡梦还给了巢

等待你的出现。你把持着我的江山

如羊。三十个排比句霸占了大岭的局部

十亩斜坡，等于美女的眼光之一线

焦躁的羊咩咩，把小小的头颅挂在我的私事上

而异乡就在铃铛里

我知道：还有羊在埋伏，深入山的骨缝

将蹄印留在茅草的豪宅里

溪流弯来拐去，而后细若游丝

我找山的旗袍，找旗袍上的小孔

而水在漩涡那里，接通了这个小孔

它代替羊呼吸，是这座山的唯一错误

上午，我的身体放晴了

下午我不得不冒着绵绵细雨去呼唤故乡

我等待你的接见。羊，颤抖的时候多么像是小虎

如马。化石级别的沉静

巫师级别的漂亮和神通，你腾飞与否都是我的特效

我的安排。当然也是我的迷幻

白岩，是你的造像

松树林是你的呼吸系统

一只松鼠沿着你的动脉弹奏你的心脏

你要飞，不计后果

佯装？不，这不是真相。事实上你真要飞

时间不是向左走岔路，就是向右走错门

没有给你留下平原，你孤绝得只剩下飞

绝不践踏草根，连蚂蚁都是你的亲人

你带着一个深秋重返黎明

我等待你的爆破。亲爱的，你是纯爷们的马

如牛。你来不来都是贵族，你死不死都有血统

你的身后一千个卑微的灵魂

呼叫你：祖国啊，等等我

我不想矫情地说到你的犁头和庄园

我想说的是：那伟大的爱情的刑具

残酷的生产工序：1、将铁丝置于高温，1000度

红透

2、用铁丝穿过牛犊的鼻子，青烟不绝于缕

3、绳索穿过牛鼻孔，套牢，至死不解……

还有什么可以把枷锁抛给传统

没有。道德没有用。你的瘢痕作证

我看到美貌的芭茅草等着你的胃

如同我等着你的切割。我等，血丝迭现

如猫。把温柔的阳光一朵一朵留给去年的窗口

那或许是多年前的窗口

你和那雕花保持一致。静伏，绝不从晨曦中取出

昨晚你遇上月亮，向你打听海洋

今天中午，你认为潮汐没有失眠

那宽屏还在，我也在

你的眼眸注定要和每一种黑暗较劲

甚至可以在巨大的喧响中失聪

你蜷缩着，真的怀孕了

即将产下的是温柔的武陵小镇

我等待你的分娩。来吧，我向上帝保证

如佣。从街道A到街道B，你来了

身后的城市化整为零

楼房们排列成彩俑

你的出现是一片棉絮点燃了西天，脸红，若炬

对于长安街道上的一个乞丐来说

秦朝不是他的历史，是他的垃圾站

你胸脯荒芜，却是他的首都

我们凝视，不动

我们便是壁画上的两个婴儿了

婴儿身上有翅膀，他们的母亲有裙裾飞天

这动作意味着朝圣

也意味着这个门是装裱我俩的画框

嘀嗒，嘀嗒，秒针撞击着古代的盘子

我等待你成为我的银。丁点，就可购买我

如瓷。那迷离的红晕，与青花同在

我捧着星斗，寻觅你灵魂里属于细瓷的部分

有时候你像是泥土

有时候你像是泥土深处的地蚕

或许你真的挣扎过、捣腾过、摔打过和燃烧过

这成就了艺术家和你最后的涅槃

你身后跟着唐朝和宋朝，跟着阅读古典的女生

这时候，瓦砾遍地，孤独成灰

泥浆封住了我欲说还休的嘴唇

内部的火苗焚烧我的衷肠，而脸色朦胧

这时候，我多么像是一处被焚毁过的破窖

等待你的填充。把不值钱的我，花光吧

如宫。十万片瓦，置于茫茫白雪

雕梁以下，巨型灯草正在将春天还原

看来今晚不用漂泊了，两个人即可代表所有面孔

围在炉火旁的诗句说：人类的精神和肉体之爱都

是真实的

只有傻子和流氓才会在夜未央的时刻酗酒不归

在前殿，我们策动战争

键盘、手指、嘴唇，这些武器七零八落

在中殿，我们平息叛乱

头颅、躯干、脏腑和祖国，一切安好

在后殿，发觉背心有点冷。墙外好大雪啊

我等待你洒扫庭除。手套给你，亲爱的

如城。青山邀请落日，在峰巅筑城

这表示与霞同在，表示我们可以在最辉煌的时刻

选择坠落

之前我像是探空梭，很紧张

现在我觉得脖子卡在城垛口，其实也不可怕

王会在千军万马之前做好凯旋的准备

也做好铩羽而归的准备，甚至猝死

我的城很孤僻，像是越走越远的我

与这世界保持安静的对抗。没有电网

没有下水道。军队很单纯，就是一本诗集

我驱遣的禁军们各有各的修辞手法，个个花头鬼面

头顶的天空被我称为大耳廓。亲爱的

用它，我收听到了你的雷达，和磁场

还等什么呢？我薄薄的身骨，像是一个邀请函

一张纸，写着秘史。被泪水，慢慢浸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