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国
在通过电子邮件阅读李文学的小说之前,我对他和他的作品并无印象,这个居住在云南西盟佤族自治县的文学写作爱好者,对我而言是一个无法想象的陌生朋友。他跟我们的联系,纯属机缘巧合。《滇池》文学杂志有一个文学团体叫“滇池之友”,凡订阅《滇池》的文学写作爱好者,寄来作品,都会被我们以朋友之情认真对待,李文学就这样跟我们产生了联系。
这一读不要紧,他的小说让我们惊讶,决定大版面隆重推介。本期刊发他的两篇小说写的都是佤族生活,我们对李文学小说的重视,当然跟作品的题材无关,主要是他写得好。
他的小说好在两个方面,一是叙述干净,简明而清晰;二是态度端正,贴近最真实的生命和原本的文化。做到这一点不容易,需要长期训练,但有些人即使长期训练,叙述仍然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和方向不明。
我感到惊讶,是因为他同时做到了第二点,把佤族的生活做了心气平和的真实表现,把人所不知的佤族文化,那些被时代尘土掩盖的原本记忆,做了亲切而神奇的展示。这个第二点的实现很难。什么叫真实的生命?什么叫原本文化?怎么表现这种生活样式?对一部分写作爱好者来说,是一个长期困扰。他们或者因为过分热爱某个少数民族,把文学当作宣传,强迫读者接受一些简单的政策概念,忘记了文学的本质是写人生,写爱恨生死和情感纠葛,结果,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另一种情况是猎奇,少数民族,山林生活,奇闻怪事,写了很多,却对其中的生命,并无真情,也缺乏整理归纳。猎奇是一种表面文章,也会导致写作失败。
当然,李文学的小说写作,有明显的直觉成分,他是凭着质朴的天性在写,从长远发展来说,他需要更多的思想和文学提升。但这种质朴的天性相当重要,很多人的写作不成功,就因为丧失了本真的天性。
天性就是自然本性,本性包含人和土地两方面的内容,对人而言,亲眼所见、真实的感情、真实的思想触动等,都属于天性。对土地而言,山的形状、森林的原貌、村庄的构成、具体的风声水声和杂草真实的摇动,也属于天性。小说需要想象,但想象必须从最特殊的具体性出发,特殊性要做到具体化,需落实到原本的天性上。对亲眼所见不尊重,忽略了真实的内心触动,无法把虚构小说做实,做不实,小说很难成功。
而且,写好了天性,更能走向广大世界,因为各个时代和不同地区的人,爱恨生死的天然本性,都是相通的。
在云南,少数民族题材的艺术作品创作,一直得到提倡和支持。但是,以我个人的观察,其成就,在某种程度上也令人失望。包括舞蹈、音乐、影视、美术在内的相关作品,其中一部分,都显得简单化、平面化和概念化。其原因,就是天然的肉身被忽略。艺术的重要价值是特殊性,特殊性的结果是陌生感,作品有陌生感,才能接近成功。南美洲小说、中东小说、东欧文学,近年来越来越受到世界的关注,原因就是特殊和陌生。所以,云南少数民族生活是一份资源,但这份资源,用得好才是财富,用不好,反而会变成障碍和负担。
李文学这一步迈得好,我们对他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