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友田
秋,越来越凉了。
一轮泛着红晕的落日,安静得像一幅油画。我走在那一片即将被机械嗡鸣湮没的湿地上,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咿啊、咿啊”,从远处忽然然传来一阵久违的声音。我抬头望去,一群结成“人”字形的大雁,由北飞来。我惊喜地凝视着,那些对我来说可爱而又神秘的精灵。
此时,我不知道它们已经连续飞行了多么遥远的路程,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感到疲惫,正在准备寻找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然而,当它们从我的头顶上空飞过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停顿。它们毅然朝远方飞去,去寻找一片能够躲避尘世喧嚣的角落。
我猜测不出来,当它们俯视身下这片曾经广阔的,而今已萎缩成一个符号的湿地,是否会像我一样心中满是账然和失落呢?刚才的雁群早已消失,而我凝视着它们飞去的方向,眼睛不由自主地模糊了,仿佛有一群大雁始终在我的视线里飞翔着。
只是一声雁鸣,就将我内心那些久远的思绪勾了起来。深秋的夜晚,田野里一片空旷。只有纤细的麦苗,在肆意地泛滥着情思。夜风从土墙外面的玉米秸垛上拂过,轻摆的枯叶,摇落了一地淡淡的月辉。攀在墙上的扁豆和丝瓜秧子,已经僵成了一只只静止不动的壁虎。
在这样的夜晚里,经常会有“咿啊、咿啊”的鸣叫声,从老屋的上空穿过。
我就问正在灯影埋头绣花的母亲:“那是什么在叫呢?”
母亲便停下手中的活儿,将银针在发丝间轻轻地磨了几下,而后对我说:“是大雁在叫,当它们飞过去,冬天也就来了。”
深秋的夜晚,没有了庄稼熟透的馨香,喧闹的虫鸣也悄然消失了。那一阵阵渐行渐远的雁鸣,则将整个夜空变得愈加深邃。
有几次,我赤着脚,兴奋地跑到院子里,希望从夜空里搜寻到那些神秘的精灵。然而,我什么也看不到,那“咿啊、咿啊”的鸣叫,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苍凉中透着一种执着,而后又一点一点地返回天边去。
那年深秋,我终于近距离看到了那些曾引发我一遍又一遍幻想的精灵。当时的大雁,不是一只两只的,而是一大群,足有上百只。它们栖息在湿地水塘的一片开阔处。它们浮在水面上,一只只紧挨着。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铅灰色的芦花。
农闲下来的大人们,纷纷带着孩子们来看大雁。那些大雁好像也能觉察到人们的善意,除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显得惊慌。那群大雁,一连在水塘里呆了几天。人们便开始议论,以前也有大大小小的雁群在湿地栖息过,但大都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很快便启程上路,几乎没有超过两天的。
于是,大人们在岸上猜测,在雁群里面,肯定有受伤的大雁。它们是在等待那只受伤的大雁身体恢复,然后一起启程。
又过了两天,那群大雁飞走了。在水塘的开阔处只剩下一只大雁,它就像一片枯叶,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过了很长时间,它才会把垂在羽毛里的脖伸直,久久地凝视着同伴飞去的方向。过了很长时间,它才会把垂在羽毛里的脖劲伸直,久久地凝视着同伴飞去的方向。那一刻,不知道它是在流泪,还是在为远去的伙伴们祝福,抑或两者都有吧。
雁群飞走了,大人们也就将此事放下了。而我的心里则开始牵挂起那一只孤独的大雁。那些日子,我向乎每天都会背着大人跑到湿地去探望那只孤独的大雁。在我的记忆里,它好像始终都是以一种相同的姿势,留守在那片水域里。我把随身带来的饼子揉成碎屑,使劲地抛向它。面对身边那些漂浮的食物碎屑,那只大雁竟无动于衷。
当那只孤独的大雁回到岸上时,它已经死了。它的一对翅膀伸展着,使劲地撑着地,像是要努力地飞起来;它的脖劲则倔强地朝前方伸直,一侧的眼睛睁着大大的,在凝望着远方……
许多年以后,一声久违的雁鸣,也令我想起了那只被我坦在湿地里的孤雁。我不知道还有谁会像我一样,因为几声雁鸣而热泪盈眶。
恍然之间,我感觉自己宛若一只跌落在繁华尘世里的孤雁。我在努力坚持着自己的固执,尽管距离梦想还是异常遥远,但我一直没有放弃凝望!
(编辑 一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