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衣谜语

孙凝异

与Guerra de la Paz取得联系时，二人正在外旅行。“你遇上了最好也最麻烦的日子。”言语中略显无奈。对于两个终日在旧布料堆里做针线活儿的大男人来说，旅行是最好的放松方式，也是他们唯一的爱好。麻烦的是，此刻他们会把工作远远地抛诸脑后，除了在旅途中用双眼获取创作灵感，以丰富他们用旧衣物创作的人物肖像、风景等作品，使其更加色彩斑斓，更具视觉冲击力。

二手衣的风采

在一个绿色屋顶的密闭空间里，三棵参天大树的枝桠肆意乱窜，却不见茂密的树冠，鲜花极力从圆滚滚的卵石中蹦出，依然无法增添些许生气，虽名为《绿洲》，这座“破布森林”却隐隐透出死寂；远处的《彩虹》山丘鲜艳夺目，细看，仿佛是无数的彩色衣服压在穿着雨靴的人身上，看似浪漫的故事却找不到娓娓道来的出口；照相机前，三代人身着正装拍摄《全家福》，但抽象的脸庞透出一份诡异，将蕾丝、棉布绕几圈或是直接套上女士内衣，那就成了他们的眼睛……出自Guerra de la Paz之手的五彩雕塑，令柔软之感的衣服完全转变了形象，带来视觉冲击力之外的深层意味，或许这源于古巴的热血革命基因。

Alain Guerra和Neraldo de la Paz本是出生于古巴的独立艺术家，二人在芝加哥相识，因共同的兴趣和好奇的本性碰撞出火花，在迈阿密成立艺术工作室，结合两人的姓成为Guerra de la Paz组合。

用二手衣进行艺术创作完全是个偶然，十几年前，二人散步时发现工厂外围的带刺铁丝网时常钩住一些旧衣服，“它们在空中翻飞，看起来很想摆脱铁栅栏的控制，但每一个动作反而加深了铁丝网对它们的掌控，并且造成了更深的伤口，使得重获自由的希望更加渺茫。”于是Guerra de la Paz开始用二手衣表达这类似人类肉体受到折磨的痛苦过程。

他们开始收集不同的布料和衣物，从色彩、图案、光泽度等方面重新归纳。因受到铁栅栏钩住衣服的启发，骨架采用铁丝弯曲成形，再剪裁布料，将粉色红色系布料做花朵、棕色深色系做树干、绿色系做树叶，用针线缝出造型并固定，于是有了记录春夏秋冬的四季“盆景”系列。一件简单的作品只需几分钟，但一些复杂的“五彩雕塑”可能会花上几年时间，“这始终是一个繁琐的过程。”于是Guerra de la Paz将每件作品的步骤分解操作，先同时做一系列的金属骨架，隔段时间再专注做针线活，因此一次性会诞生好几件作品，“这样也方便发现它们之间的关联。”如此艺术创作似乎有了些流水线的味道，不免乏味，于是在旧衣堆成的小山丘里吃点甜点，起身活动筋骨成为二人继旅行之外的唯一放松方式。

从艺术到责任

在创作的前十年，两人时常出没于贸易港口，这里每天有上千万的二手衣运往海地，“那样的景象太令人震惊了，我们几乎是在旧衣服堆成的大山里攀爬，只有站在‘山头，才能看见其他人。每个集装箱都被衣物填满，天花板都快被撑破了。”为了节约停在港口的集装箱费用，若是当天没有运输出口的旧衣则会被商家送往垃圾填埋场，于是Guerra de la Paz就在港口截留这部分二手衣做原材料。“这些都是经过消毒处理的衣物，我们尽量不选择带有污物的二手衣，因为清洗会造成二次环境污染。”但偶尔遇上太阳当空的时候，两人也会挑选一些小衣物进行清洗、晾晒，再喷上清洗剂和消毒剂，因为将二手衣重新赋予生命远比深埋地底要好。

日子久了，二人的创作风格随着所见所感开始发生变化，从最初写实的风景树木、男人女人，逐渐转变为愈发抽象的装置艺术，“终日在港口徘徊，我们发现被丢弃的废旧衣物其实定义了人类的发展轨迹。”在Guerra de la Paz眼中，二手衣虽是个人丢弃物，集合在一起却能发现不同时期的社会时尚，反映地域文化。因此他们最近的创作几乎全都以看不见上半身的人的形象出现，就像现代人总是看不到自己亲手造成的浪费与污染一样。正如Guerra de la Paz所说：“我们希望用视觉谜语刺激观者的内心，没有标准答案，因为答案都在每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