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耀祥:57层的奇迹

2013-04-29 06:26
中华手工 2013年7期
关键词:牙雕象牙艺人

一颗直径不足18厘米的象牙镂雕花球,外边刻有精致的龙、凤、花、叶,球内却是薄如蝉翼的网状镂空雕花,里里外外共有57层,花团锦簇。这就是出自翁耀祥之手的“翁家蛋”,由一层接一层的套球组成,多层镂空,玲珑精巧,层与层的空隙比发丝大不了多少,十分精密。用手指轻轻一拨,重叠闭合的内层便轻快地向各个方向旋转开来,让每个见到它的人叹为观止……

破纪录的“鬼工球”

第六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名单于年初尘埃落定,作为“翁家蛋”的第五代传人,翁耀祥榜上有名。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评审之初,他的申请险些因为“资历不够”而被驳回。

这一消息曾一度在翁耀祥所供职的广州大新象牙厂引起轩然大波,同事们都为之愤愤不平。翁耀祥的父亲、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翁荣标更是大为惊讶:“怎么会是这样?我这个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论镂雕远不如我的儿子——我只能雕42层,他已雕到57层,这可是象牙球镂雕的世界纪录!”

纵深透彻、精巧玲珑的广州牙雕,向来以镂空、透深的雕刻技法闻名于世,被称为“鬼工球”的象牙球镂雕,则代表着南派牙雕的最高技艺。早在宋代,广州工匠已能雕刻出内外三层,且层层可旋转的象牙球。清道光年间,广州牙雕艺人翁五章在继承前人技艺的基础上,将一块象牙整料镂雕成11层转动自如的圆球,时人叹为“鬼工球”,是当时岭南贡品之一。翁五章也因此被尊为广州近代象牙球镂雕工艺的创始人,从此业界便有“翁家蛋”之美称。翁五章,便是翁耀祥的先祖。

最大的象牙球直径不过18厘米,要增加象牙球的层次无异于“虎口捋须”,翁氏家族五代人就是在与象牙球的厚度作斗争。传至翁荣标时,他将象牙球的层数增加至45层,被业界同仁尊称为“球王至尊”。而翁耀祥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少年时起就从父辈那里继承了精湛的牙雕技艺,年纪轻轻就在象牙球雕刻领域显露出卓越的天赋和才华。

在广州大新象牙工艺厂三楼的一个软轴雕刻机前,慕名寻访的笔者见到了翁耀祥。戴着厚厚一副老花镜,文质彬彬的他正在车制一个直径约为17厘米的实心象牙球体。“这是一个超过50层,从外层深浮雕到内层镂空拉花,层层相套且可独立转动的象牙球的雏形。”翁耀祥一边说着,一边趁机舒展活动着身体。很难让人相信,正是眼前这个学者一般的男人,在公认再无可能的情况下,用17厘米牙料镂脱出57层象牙球,每层的平均厚度不超过1.2毫米,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使“翁家蛋”在象牙行业中的领先地位得以延续。

五代相传 世家秘技

出身于牙雕世家的翁耀祥,从小就受到爷爷、父亲的熏陶,从21岁开始学习及从事牙球工艺的制作,承继了“翁家蛋”五代相传的通雕绝活,在象牙球的镂空雕刻、人物雕刻、花卉雕刻、细刻工艺、拼镶工艺等方面掌握了一整套完整的技艺。

雕刻象牙球最关键的是分层,该技艺在国家保密等级中属于“机密” 一级。翁耀祥说:“最难是分层,刀要讲究角度准确,角度走出了就分不到那么多层,走入了就会破,这个时候就要用耳朵听着刀怎么走,走入和走出都是可以听出来的。”在翁耀祥手里,一块直径十几厘米的象牙整料,最多能雕出惊人的57层“鬼工球”,其中最靠近球心处的象牙薄层球,只有绿豆粒那么大小,而这样大小的薄层也许还不止一层。

要让一个20层的牙球“活”起来,至少要花费一年时间,每一步都是眼凝视,手触摸,脑反应合而为一的精工细作。内层分离后,还要由另一名工匠在牙球的外层和每一内页上雕出细腻的花纹,再对成形作品进行抛光。

“以超过50层的牙球为例,内层厚度仅仅是0.3毫米,下手之时别说要屏住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使不上,完全是靠多年经验积累下来的过人手感。”翁耀祥说,自己从木球到牙球这个入门阶段就花了近一年时间,“没有十几年的功力根本没有机会去驾驭十几厘米的牙料,因为哪怕就是一点点的失手,整个牙球就前功尽弃了。可以说,牙球的每一层就好比是见证着艺人刻苦钻研的年轮。”

从铁匠到大师

从解放初期的凿、手锯、弓锯、各种挑刀等纯手工工具,到现今软轴雕刻机、手电钻等机械工具应用,尽管牙雕作品在线条顺畅和平滑程度等整体表现上有所突破,但在从实心牙料到活动花球这一分层通雕环节上,仍然是全凭艺人双手的鬼斧神工。

象牙球雕刻这门技艺对于手感要求非常之高,甚至严苛到每一件工具都需要艺人亲自打造的地步。在翁耀祥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工具柜,里面密密麻麻摆放了上百把大小不一的刻刀,最大的刀刃有五六厘米长,而最小的则只有一两个毫米长度。

“雕一个牙球,这上百把刀具全部都要用上。”翁耀祥说,要根据牙球雕刻的进度,不断选择不同的刀具。翁耀祥摸索着这百余把用来雕琢深浅不同的球层的手凿和挑刀,笑称:“学雕牙球,先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打铁师傅!”这并非自嘲的笑话,事实上要想雕象牙,还真得先打铁。

由于材料珍贵,学习雕刻象牙,得先从雕木头开始练习,手艺娴熟以后,才能正式接触象牙。而在雕牙球前,还有一门更重要的手艺要学——打铁做刀。这是由于每个牙球雕刻艺人的手型大小、使力方式不同造成的。自己的手法只有自己清楚,于是,每一个牙球师傅都被要求有独立制作刀具的能力,也都各自拥有一套专属私人使用的刀具。

神技式微,衣钵谁承

对翁耀祥而言,每一次的牙球雕刻都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材料珍贵,且来之不易,让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但即便如此,“翁家蛋”的技艺仍然面临失传、衰亡的危险……

上世纪80年代末,国际象牙贸易喊停,作为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成员国之一,中国也在1990年正式执行相关的全面禁止非洲象牙及其制品国际贸易的公约。随着“禁牙”的开展,牙雕艺术也遇到了生存危机,翁耀祥所在的大新象牙工艺厂也从鼎盛时期的近500名职工,逐渐减员至不到40人。

尽管早在1986年起,翁耀祥就传教过一批徒弟,但在形势面前都纷纷改行另谋生计。时至今日,仍与翁耀祥并肩作战的就只剩下他的“老表”易志平,他们两人也是厂里仅有的掌握了牙球分层技艺的师傅。“随着资源的愈发紧缺和象牙收藏的政策敏感性,眼下牙雕几乎成了一门看天吃饭的手艺,身怀绝技却无用武之地的尴尬让不少有志者半途而废。”谈及此处,翁耀祥唏嘘不已。

除此之外,技艺的高难度也是“翁家蛋”后继乏人的一个重要原因。用翁耀祥的话来说,要熟练掌握镂雕分层的技艺,不仅需要时间漫长的经验积累,更讲究天赋。“镂脱球层得一气呵成,手、脚、心、耳朵、眼齐协调,往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光景,而且不能有半点走神,所以艺人本身的性格尤为重要,急性子根本就做不来!”

因此,作为牙雕工艺中独树一帜的奇葩,如今已快到退休年龄的翁耀祥将希望寄托于儿子身上,盼着他能将“翁家蛋”继续发扬光大:“干这一行要付出太多了,像我三十多岁时眼睛就已患上老花,当时连医生都为之感慨。我并不强求他继承衣钵,关键在于不能让这门绝活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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