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棋生
中国画是根植于我们中华民族的固有文化,是我们民族的优秀传统,也是世界的永恒的艺术。作为我国传统画种之一的写意花鸟画,画家通过笔墨以描绘花卉、竹石、鸟兽、虫鱼等作为画的主体,借物抒怀、寄情言志,有着独特的审美内蕴。画家笔下的奇花异卉、珍禽瑞鸟,不只局限于对物象本身的客观摹写与复制,而是重在通过物象自然之美,运用笔墨技法逐渐升华为艺术之美,来抒写画家的情意、志趣、心境,是经过“得于心,应于手”并融化于内心世界的自然美,正所谓“画写物外形,诗传画中意”,把花鸟画的写意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多年来,我在中国写意花鸟绘画创作过程中,对笔墨意境的探究一直没有停止过,在此过程中也积累了一些心得体会,在本文中提出与大家共同探讨。
一、笔墨意境是中国写意花鸟画的基础
如何进行个性化的笔墨意境创作是画家成长过程中首要解决的问题。笔墨含“性”之说,被古今大师所认识、所运用,且论著甚丰,如石涛《画语录》开篇即云:“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夫画者,从于心者也。”笔墨在没有完全组合、构成物象之前,其自身已经具有味素,正如石涛所言“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即亿万万笔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也就是笔墨自身显现出来的抽象意境。
在中国写意花鸟画的用笔方面有走势、形态、力度、气势、格调、韵味、素养、意境等;在用墨方面则有墨韵、墨迹、墨意、墨形、墨势、墨品、墨趣、墨质、墨素等。上述笔墨元素在绘画过程中由于受画家个人素养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笔墨意境时常会因人而异出现各种各样的效果。有的笔墨元气茫茫、雄奇高古、老辣纵横、淋漓痛快、气韵生动;也有的婉劲含蓄、飘逸洒脱、简远恣肆、仙风道骨、直率稚拙,诸如此类,由笔墨自身韵味引发而让人大发感慨的词语数不胜数。这些就是画家通过不同的笔墨运用而产生出来的笔墨意境韵味,品不尽却难以用生动的语言去描述和形容。笔墨意境内蕴丰富,小而无内,大而无外。具有个性的笔墨必然产生个性化的笔墨意境。笔墨意境决定画面意境的深度。笔墨初始,气化万象,受每一个画者自身情感、修为、创作思想状态的影响,产生不同个性、品位的笔墨形态。笔墨形态表现各异,呈现出不同的笔墨意境。它创造出来的抽象、无形及朦胧的感觉,即是个性化笔墨意境。因此中国画写意花鸟画笔墨是一个很复杂的哲学问题。抽象的笔墨在深层面蕴藏着一个永远看不透,道不清的哲学命题。每一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气质,因此其绘画作品笔墨形态、意境各有所不同。如傅抱石的鬼才气、黄宾虹的文哲气、齐白石的憨真气、潘天寿的雄霸气、吴昌硕的金石气等,都是客观存在于笔墨之中的个性之气。笔墨意境玄妙神奇,见用于神,藏用于人,文中三只眼,画中象外象。笔墨意境,“本根”在于笔墨。“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何为本根?《庄子》曾说:“昏然若亡而存,油然无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谓之本根,可以观于天矣。”得一画之道,笔墨自然精神,笔墨意境顿时生活。
笔墨意境有四大特点:形、势、气、韵。形是笔墨依物象而存在。笔墨自身的形式美,节奏美依靠情绪、节奏、力度、综合素养而形成灵动美、气势美、抽象美、无形美。如人物画中的十八描,山水画中的各种皴法,墨的各种表现技法等。因物象之不同,所有笔法、墨法也自然不同。徐谓论书说:“惟壁折路,屋漏痕,折钗股,印印泥,锥画沙,乃是点画形象。”书法强调个性笔意,绘画也是一样的。中国画的笔墨是书法笔意的再生和演变。古人有“观其书画知其人”之说,就是笔墨意境的作用。东汉书法家蔡邕论书说:“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西晋成公绥说:“或若蛟龙盘游,蜿蜒轩翥,鸾凤翱翔,矫翼欲去;若鸷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骧,奔放向路。”势即笔势。沈宗骞说:“统乎气以呈其活动之趣者,即是所谓势也。”只有鲜活、灵动的笔墨才能使势有灵有气,才能聚其内涵,才能气韵生动,故一笔一画生命也。造势或千里白云横空飞动;或是百万大军蜂拥而动;又像是奔腾的黄河之水自天而下。气韵相合自然生动。若无气,则无韵。石涛说:“真在气、不在姿也,先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吴昌硕则有“苦铁画气不画形”。“山形树态,受天地之生气而成,笔滓墨痕,托心腕之灵气以出、则气之在亦即势之在是也。气以成势,势以驭气,势可见而气不可见,故欲得势必先培养其气。气能流畅则势即合拍,气与势原是一孔所出,洒然出之,有自在流行之致,回旋往复之宜。不屑屑之以求工,能落落而自合,气耶?势耶?并而发之。”“只顾放笔直扫,千岩万壑,纵目一览,望之若惊电奔云,冉冉自起”。又有书云:“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笔墨意境实乃中国画意境之本根也。笔墨意境通过形、势、气、韵展示出无限的生命力。同时形、势、气、韵的象征性,趣味性、符号性、虚寓性、抽象性,也给笔墨意境增添了玄妙的神秘感。审美意识、情感表现以及与物象的和谐统一,才能使笔墨意境跃然生辉。形、势画之内功,气、韵画之外功。内外功之修养直接影响笔墨意境。从实质意义上讲,有了笔墨意境这个基础,个性化笔墨意境的塑造才是艺术生命的开始。这个诞生过程是艰难的,极其痛苦,非脱胎换骨才能得一画之神而立于不败之地。中国画历史悠久,存世之作如山如海,然独具个性化笔墨意境之作却稀如晨星。不知笔墨之意,岂能得笔墨之道。但凡东西方绘画,都有意境之说,而中国画区别于其它画种的主要特点,就是笔墨自身生发出来的笔墨意境。这种区别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神奇魅力。李朴园说:“那是非常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虚无飘缈的,出世的思想的符号”。笔墨有性。骨法用笔自然气韵生动,“精、气、神、情、意”不足不可以为画。只有铸炼笔墨,意境才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二、中国写意花鸟画笔墨意境的技法探究
写意花鸟画的笔墨运用作为中国画技法的其中一个分支,它的表现技法是建立在中国画独有的笔墨框架里。但是由于表现题材和审美要求的不同,它的表现语言也就具有鲜明的个性,更倾向于多样性、变化性和审美性。花鸟画表现语言的这些独特个性形成了与人物画、山水画既统一又变化的语言体系,对笔和墨的认识和要求更具个性化和表情化,在注重以笔写形,以笔表意,以笔抒情和以墨塑形,以墨丰姿,以墨赋彩的同时,更强调笔形、色彩和墨韵的变幻,尤其在用墨上,追求墨的氤氲变幻和墨彩层次,努力创造墨痕水迹的肌理变化。
花鸟画的用笔用墨实际上就是如何充分运用工具材料的特性,尽其所能地表现出笔形墨彩的各种肌理变化。由于毛笔和宣纸的独特性质,使得笔在纸上的各种力度、方向、角度的任何细微变化都能呈现出形态各异的线形墨彩变化,同时,水分墨色的不同干湿浓淡也会随着笔的不同运行速度而表现出千变万化的肌理效果,故而用笔要“一波三折”,用墨更要讲究墨彩的层次变化,要墨分五彩。花鸟画在表现形式上既不同于人物画的重线轻墨、轻描淡写,也不同于山水画的水璋墨染、凝重醇厚,它介于两者之间,追求笔触的醇厚和墨彩的变幻,更具多样性。花鸟画在用笔用墨中特别注重对笔墨自身各种抽象因素的发挥,以期从笔墨的各种本于灵性而出于天然的变化中得到灵感,如陈白阳、徐谓、八大山人等,他们都力图在笔形墨彩的变幻中创造出丰富多彩的笔墨肌理。自从花鸟画开始追求笔情墨韵以后,它一直都在笔墨自身变幻的笔迹墨彩肌理和“天地之质与饰”的自然纹理中沉湎,就花鸟画笔墨而言,它始终“并非古人杜撰,游戏笔墨”而已,而是“按形求法”(清·沈宗骞语)。
花鸟画笔墨是肌理化了的技法,它时刻都力图在单纯的形式中追求莫测的变幻。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花鸟画笔墨面临一个两难的局面:一方面,概念化、程序化的技巧越来越成熟,以至于发展到清朝“四王”时,它已背离了原先的乾坤之理、山川之质的从自然而来的原则,而变成一种纯技巧性的笔墨游戏;另一方面,这种程序化的技法又制约了笔墨的表现力,使它的表现性和可塑性越来越小。传统的桎梏制约了花鸟画笔墨的发展,要打破这种僵局不能再在程序化了的笔墨形式中倘佯,只有在现代生活中努力挖掘新题材,在笔墨形式上尽力探索新的表现方法,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所能提供的物质材料,用新的手段、技法、形式表现新的题材,创造新的意境。
三、中国花鸟画笔墨意境情趣的表现
文徵明说:“人品不高,用墨无法。”墨法,关键是用水、墨要水润化,水是墨的载体。五彩之墨简而括之,使大千世界,气象万千,宇宙之气幻化无穷,其墨之色何止五彩。要控制住水方能用好墨,能放能收,放之痛快淋漓、收之出神入化。要掌握好枯与润的关系。水墨淋淋有时要在焦墨未干时泼出,使其满纸烟云,生意无限。如徐渭那种水氤墨彰烟云浩翰的水墨才气。像石涛、八大山人、弘仁、黄宾虹都是求象外得以超然,求笔法得以逸趣,求墨色得以淋漓之大家。运用笔墨来呈现万形万物的灵性。以此灵性化为自己情感。花鸟画本身具有自由遣兴抒发心灵的功能。它在人的内心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从花鸟画的笔墨生涯中可找到一种其乐无穷的精神寄托。写意花鸟画的创作特别重视笔墨的机缘。郑板桥说:“意在笔先定则也,趣在法外,化机也。”笔的捻转、墨的润化,随时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极其神奇的笔墨效果。
花鸟画讲情趣,力求在画中散发一种恬静、幽远的情调和泥土的芬芳。我的花鸟画从选材到构图、布局立意以及用笔等方面挥洒一种自得之见。从能打动我的地方做文章,从能激发我的地方去发挥。画鸟,只需几笔勾勒,或竦立枝头,或昂首蓝天,或顾盼生姿,或惊回同秋,暗寓着一种人格的力量。
笔墨的运用,亦能体现画家的审美志趣。正如黄宾虹所说:“气韵来自笔墨、梅花不是能言鸟,却是人间解语花。”既然笔墨能体现气韵,因此,如何用笔是很有讲究的。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序中提出绘画“六法”,“骨法用笔”就是其中之一。所谓“骨法”,有两层含义:(1)形象,色彩有其内部的核心,这是形象的骨,骨是生命的支持点,是表现一种坚定的力量,表现形象内部坚固的组织。因此,“骨”也反映了艺术家主观的感觉、感受、表现艺术家主观的情感态度,“骨”不仅是对形象内部核心的把握,同时也包含着艺术家对人物事件的评价。(2)“骨”的表现要依赖“用笔”。张彦远说:“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需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归乎用笔。”这说明“骨气”与“用笔”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在中国画中,笔和墨总是互相包含,相互为用的,所以不能离开“墨”来理解“骨法用笔”。谈到笔墨相互为用的问题,很自然要涉及绘画中虚实关系的处理。即实笔实画,实笔虚画,虚笔实画,虚笔虚画,一句话,黑白、浓淡、远近、高低、疏密等形式的运用,要力求达到反差和对比的和谐统一,表现出中国花鸟画个性化的笔墨情趣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