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成绩,我们还需要什么?

2013-04-29 00:44庄小谐
家家乐·下半月 2013年7期
关键词:学历爸妈

庄小谐

时间:2013年4月29日

地点:山东滨州儿童乐园

人物:安缇

职业:待业中

安缇将我们见面的地点定在市郊的一家游乐园。我到时,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裙子女孩儿正望着旋转木马上那些欢笑的孩子发呆。她就是安缇,如果不是事先已经知道她25岁了,我绝对会将安缇当成一个翘课出来玩的高中生。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骄傲的公主。在家里,父母将我视作掌上明珠;在学校里,我是老师们最青睐的学生;亲戚朋友也都拿我当同龄小孩儿的标杆。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挺优秀的,成绩一流,不断跳级,综合素质也不错,小学还没毕业,我就拿到了一大摞资格证,其中既有舞蹈钢琴等艺术类,也有奥数英语等技术活。

父母曾经带我去做过智商测试,那个分值也很让人骄傲——156,虽然算不上神童,可比一般孩子还是高出了很多。

不知是不是有了这个心理暗示,智商测试后,我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了。如果说先前偶尔还有成绩的起伏,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从班级第一的位置滑落下来。

当然,除了我自己的勤奋之外,父母和老师也付出了很多。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十二年的时间里,父母没有打扰我的时候。只要提到学习,爸妈就是再忙再累,也不愿惊动我一分钟。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爸爸因为车祸住院,当时的伤情挺严重的,我其实也挺担心,想去医院看看爸爸。但因为临近期中考试,妈妈坚决不同意。爸爸在医院需要人伺候,妈妈就把姥姥接到家里来,让她照顾我的一日三餐。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我和爸妈同在一个城市,却几乎没有见面的时间。两个月后,爸爸出院了,姥姥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听到她和妈妈的争执我才知道,姥姥不认同爸爸妈妈对我的教育方式:“你们这样下去会害了孩子。”

对于姥姥的危言耸听,爸妈不以为意,我也不认同。

进入初三,学习更紧张了,爸妈更是如临大敌。那一年,我们家里的电视一次也没打开过。每天放学回来,桌子上早就摆好了营养丰富的饭菜,书桌上,放着爸妈分门别类帮我整理出来的复习重点。放下饭碗,我便坐到书桌前温习功课,身后的爸妈,走路都蹑手蹑脚的。一家人的辛苦没有白费,初中毕业,我以区第一的成绩考入本市的重点中学。

父母和我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大摆宴席地庆祝,因为我们知道,新的征程马上开始。要想在新的环境中胜出,必须做到先下手为强。那个暑假,我开始预习高中的课程,为了我,只是一般工薪阶层的爸妈不惜拿出上万元给我请了辅导老师。

当然,这份用心也很快彰显了效益。高一第一次考试,在尖子生云集的班级内,我再次考了第一名。更让人高兴的是,这份荣耀一直持续下来,高一结束,高二开始,我的优秀一如既往。

只是,到了高二下半学期,情况忽然起了变化。我们班有两个男生,接连在两次月考中超过了我。对于别的孩子来说,能够位列第三名也不错了,可对于我来说,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那段时间,我更加用功,成绩却一直徘徊不前。压力山大的同时,我开始失眠,偶尔还头疼,上课的时候尽管用了十二分的心,却还是有走神的时候。爸妈着急,我更着急,可是,情况越来越严重,怎么办?

后来,在爸妈的陪同下,我去看了心理医生,第一次听到那个名词:广泛性焦虑症。医生说这种病是压力所致,好在我只是初期,只要调理调理就好的。

父母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段时间,他们不再刻意强调成绩了,可我却像上了高速路的汽车,压根找不到掉头的方向。

幸亏那个心理医生比较高明,在她的耐心引导下,我渐渐走出了焦虑症的阴影。心理恢复健康后,我发誓要夺回第一名的位置。

爸妈很支持我的想法,他们做出一个决定,为了尽可能挤出多一点的时间,以后我不再骑车上学,而是由爸爸开车接送。

接下来那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像易碎品一样被爸妈保护着,除了爸妈和老师,我不同任何人有交流。虽然和同学们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时间,可很多人我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我发挥出色,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那所全国知名的大学。

安缇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故事,表情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这个故事的当事人和她毫无关系。不过,我还是可以从她不断扭来扭去的手指上看到某种东西,看得出,这段回忆对于她来说,并不那么美好。

上了大学,所有人,包括父母都告诉我可以轻松—下了。我自己也想轻松,可一旦闲下来,却觉得慌乱异常。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简直一无所知。同学们口中的歌星和影星我不知道,她们熟练操作的网络我不感兴趣,甚至女孩儿们天性热衷的化妆品啊衣服啊什么的我也丝毫没有感觉。

上了大学,时间不像高中那么赶了,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就在混沌无着的时候,一个崭新的危机来了,大一期末考试,我竟然没有考入系里的前三名。

我被彻底打击了,同时也算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接下来那三年大学生活,我重新进入学痴状态。大学的课程虽然比高中难,可因为大家都不像高中那么用功,所以,我能胜出并不费力气。

大二、大三,接连两年我拿了全额奖学金,系主任很看重我的劲头,私底下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加入学生会。碍于面子我参加了两次学生会的活动,可是,从头到尾,索然无味。学生会那些同学的言论我丝毫不感兴趣,总觉得参加那样的活动完全是浪费时间,大家似乎也不那么喜欢我,这种排斥在我看来是嫉妒,于是我愈发远离了这个集体。

一晃,大学四年过去了,我想继续读研,却遭到了爸妈的反对。在他们看来,以我现在的学历,找个好工作完全没问题。

按照父母的意思,我准备上班,投递简历时遭遇的惊喜很让人激动,几乎所有企业看到我的学历证书和成绩单都摆出了一副欢迎的姿态。可面试的结果却多少让人有点不爽。我回答不出面试官给出的那些幼稚问题,什么团队精神,什么工作理念,我多希望面试也是拿出一张卷子来做题啊。

一些心仪的企业很委婉地拒绝了我,看到那些学历不如我的人胜出,我很生气。好在,后来有一家合资企业录用了我,可他们安排的职位太让我失望了。

我负责的都是基层最琐碎的事务。每天穿梭在那样的草根环境中,我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实习期没结束,我主动提出辞职,在我看来,职业的不顺是因为学历还不够高。

这种情况下,爸妈同意我考研,而我也顺利考上了。

硕博连读,一晃几年又过去了,我的成绩一如既往地优秀。临近毕业前夕,我却有点慌乱了。曾经职场的遭遇让我畏惧离开眼前的象牙塔。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走入社会有恐惧感。恐惧那种人际关系,恐惧职场的不如意,更恐惧自己找不到在学校时拥有的光环。

可是,学习的路基本走到头了,就业,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再次镀金的学历让我的就业路果然通畅了一些,我很快进入一家跨国企业。只以为这种高效率的国际企业会格外重视学历,可工作了半年,我再次失望了。同时进入公司的员工中,我学历最高,待遇却最低。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一个本科生同事和我一起录用,半年时间却升任成为我的领导。

不公平的现实让我对这家企业逐渐厌倦,可想要辞职时却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他们苦口婆心地告诉我要等待时机。

可怎么去等待时机啊?公司里的所有同事我都不打交道,和领导们的交集也只限于工作交接,爸妈启发我是不是可以适当地参与公司的集体活动。我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每到集体活动的环境中总是浑身不自在。这些年,我习惯了和书本为伍,压根不懂得如何和人打交道。

与其当众受罪,还不如躲进自己的小窝里看电视或者读书,我想继续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却很快遭到了迎头痛击。因为一个Case,我和部门领导发生了争执,事情闹到上面,我竟然被辞退了。

这个现实让我异常沮丧,失业在家的日子里,我再次有了高二时的感觉——失眠、头疼,甚至还有厌世的倾向。

我的状态让爸妈忧心如焚,他们再次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拒绝了。这个世界远非我想象,即便治好了又怎样,我倒宁愿像个“病人”一样缩在家的壳子里不问世事。

爸妈泪流成河、无言以对。我听过他们的谈话,让人愤怒的是,他们竟然将我与邻居家那个只上了三流大学的小子作比较。爸妈也成了俗不可耐的庸人,我在这个世界更孤独了。

如果有一部时光机,我真希望自己能穿越回学生时代啊!那样,我就不用面对这些烦人的人和事了。

看着安缇愤怒的神情,我的心中满是震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几乎是每个家长的愿望,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好未来,太多父母倾注全部心血来护佑孩子的学生时代。安缇的经历发人深省,仅有优秀的成绩就足够么?

看着安缇转身而去的背影,我又想起前不久发生的复旦大学投毒案。最优秀的学子做出恶毒之事,很多人都声讨那个学生,我却有个想法:毁掉他的,除了自己,是不是还另有帮凶?如果老师和父母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不是唯成绩论而是进行正确的引导,那么今天的悲剧还会发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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