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走失之夏

2013-04-29 00:44惊歌
作文通讯·锦瑟 2013年7期
关键词:头绳西川

惊歌

那是夏天即将过去的一个夜晚。闷热的空气在骤雨来临前静默着,只差一声落雷。

我和陈寂骑着单车环城归来已是夜里九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我们依旧拼着最后一丝体力,不肯向对方认输。

路过七街的时候,看见几个少年在一家小摊上吃烧烤。一旁的路灯洒下昏黄的灯光,落在六七辆随意停放的单车上。

我对陈寂说,要不要来个最后的冲刺,像打保龄球一样把那些车子都撞倒?

他還没答应,我已经用力蹬着脚踏冲了出去,接近目标时一个侧滑,瞬间整个世界都为我颠倒了。

我卡在几辆车间动弹不得,只是对着陈寂张狂地笑,叫嚣着:“我赢了!”

還没等那几个少年靠近,陈寂已经连拖带拽地把我安放在他的后座上,飞也似的离开了肇事现场。

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流动的晚风带来陈寂身上淡淡的汗味,我将耳廓贴在他的后背上时,還可以听到他兴奋的心跳。

我坐在后座,对陈寂喊着:“你上次唱的那首歌叫什么来着?《苏三的歌》還是《阿三的歌》?”

陈寂用略带无奈的口吻回应道:“是《张三的歌》。”

我笑着吹了声口哨,说:“对对对,就那首《小三的歌》,来,唱给我听,现在!”

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還是一片光亮

陈寂用他那清澈的嗓音为我唱歌,就像是许下了一个美好的诺言。

我说,陈寂,你和我私奔吧!

时光倒转十五年,我的父亲還是省里第二热电厂的普通工人,住在电厂的一间宿舍里。

那是两排红砖盖成的小平房,门户相对,中间是一条狭窄的土路,而屋后是一片并不茂密的小树林。

五岁的我没有上幼儿园,只是每天在小树林里玩耍,中午到电厂食堂等父亲一起吃饭。然后再一个人玩到夕阳西下后,站在家门前等待父亲回来开启那把沉重的绿漆锁。

至于母亲,据父亲说是死了,但是十二岁以后看了多部电视剧后,我深信她一定是嫌弃我父亲穷,然后跟别的男人跑了。

每当余晖铺满那条狭窄的土路时,我就会看到斜对面的陈寂。他也如我一般,像一只乖巧的猫咪蹲在门前,等待着身后那扇门的开启。

我们就这样互相对望着,沉默地对望着。似乎第一眼就像一个默认的赌注,谁先开口说话谁就输了。

这种沉默一直僵持到小学的某场升旗仪式才结束。陈寂站在我斜后方的队伍里,如以往一样盯着我,然后开口问我,你妈妈也把你关在门外,不给你饭吃吗?

那时候我忽然觉得,没有妈妈也并非坏事。至少我父亲若是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了,不会有另一个女人歇斯底里。不像陈寂搞外遇的爸爸和神经质的妈妈。

过去的时光里,我和陈寂最爱的就是远望电厂里三栋比烟囱粗几十倍的建筑。我一直不知道应该称呼它为什么,只知道冬日里会有滚滚白汽从它那硕大的口径中涌出,然后消散。

后来,他望着远空的白色气团总会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略带无奈和感伤。神奇的是,那种沉重的微笑我還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见过。

那就是夏西川。

夏西川有着北方人特有的宽大骨架,却很瘦很苍白,棱角分明。在为学习奔命的高中里,他像是一个隐形入,似乎只有在球场上才能有几分活气。

那时,我因为上课看漫画被赶出教室“思考人生”,而夏西川则是因为上课睡觉而被“请出教室清醒一下”。某种角度算是同病相怜的我们,背靠着墙壁,压低声音聊了许久。

他问我:“你就那么喜欢漫画吗?那些都是假的啊!”

我笑了,不答反问:“那你信‘爱这回事吗?”

漫画不现实,那“爱”就现实吗?

還是初中生的陈寂就曾跟我说过,不要轻易说“爱”,否则我会变成像他母亲一样疯癫的女人,然后拖累一个如他一般的孩子。

夏西川在沉默时像是隐形了,只有在微笑的那一刻才露出些许光彩。如此成熟与淡定的神情,一瞬间让我错觉,他是另一个陈寂。

后来,柳星向我痛诉夏西川的“恶行”时,我忽然觉得那只是夏西川送我的骗局。

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钩住女生的发绳,轻轻下拽,柔顺的黑色头发就这么散乱开来。

那头绳上的两颗如蓝色糖果般的装饰就会因为惯性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这种初中男生才会玩的把戏竟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夏西川同学身上上演。

而受害者柳星每次都会拽着自己的蓝色头绳,气得满脸通红地站在我们教室的门口,等我出来听她的哀号。

“我明天就把头发剪了,我叫他再拽,再拽!”

虽然柳星回回都这么说,但她那一头漂亮的长发却始终没有变过。

“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教训夏西川一顿。”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陈寂靠在墙上,手插在口袋里,面对我说道。

自从高二分科后,我和陈寂就常常逃掉早操,然后在几乎没人用的露天安全通道上吸烟。

“那总不能让你哥们儿欺负我姐们儿吧?”我戗他一句,绝不认输。

夏西川是陈寂的初中同学,两个人在球场上不打不相识”。

“你懂什么啊!”陈寂特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你懂……”话還没说完,我就被陈寂抽走了指间的烟扔在地上。

陈寂把我从楼梯上拽了起来,朝另一边的门推了一把:“快跑!”

我转过头,看到教导主任的满脸横肉时,腿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飞速向另一边逃去。

后来再见到陈寂的时候,他正在打扫五楼的男卫生间。

我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他弓着背清理便池时,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我说:“教导处的那老头儿罚你你就认啊?再说了,烟是我抽的。”

陈寂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然怎样?难道让你一起跟着打扫女厕所?”

从小学开始,凡是能帮我顶罪的事情,陈寂都显得非常“义不容辞”。

我靠着门框,开玩笑道:“我要是下次怀孕堕胎什么的你怎么帮我顶?说孩子是你的?”

陈寂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戴着粉红色橡胶手套的手向我挥了挥,说道:“刚才柳星不是叫你一起去看篮球比赛吗?快去!”

十年后的陈寂一如十年前的陈寂,当父亲将那把沉重的绿漆锁摘下时,陈寂就会挥着手对我说,回家吧,回家吧。

我踏进的不过是一间屋子,而陈寂踏进的却是一个他不愿承担的故事。

陈寂的父母在中专认识。彼时年轻的陈母,像是所有懵懂的少女,对陈寂的父亲许下终身,拥有了陈寂。后来,陈寂的父亲接替了电厂中他母亲的职位,两人结了婚,住在电厂的工人宿舍中。

至于后来陈寂的家庭究竟是因为母亲的不满還是父亲的不忠而破裂,陈寂都没有说明。

他只是长久地望着那高大的灰色建筑,看着白汽悠然冒出,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问我:“如果跳进那个水塔里,会不会到另外一个世界?”

那时候,我每天都会将自己在书店里看过的漫画讲给陈寂听,讲到《尼罗河的女儿》中凯罗尔如何莫名其妙地穿越到古埃及的时候,陈寂的目光忽然亮了。

我说:“陈寂,你信吗?”

他说:“不信。”

“陈寂,其实你也很想离开吧?”

陈寂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没有回答,继续望着那个巨大的水塔。

如果说,陈寂留在我记忆里的姿态是“仰望”,那么柳星的姿态就是“颔首”。

最初认识柳星的时候,她的哥哥柳辰刚找到工作,在一家游泳馆当救生员。中专毕业的柳辰和柳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我只见过柳辰一面。那时候他骑着一辆很破的老式单车,来给柳星送获奖证书的复印件。明明是兄妹,却有着判若云泥的命运。柳辰就像那辆破车,不成器却不忍丢弃;而柳星则像那些获奖证书,永远笼罩着“好孩子”的光环。

也许是柳辰的不争气给了柳星无形的压力。因为她是“好孩子”,所以很多事她不能做,甚至不能想,只能颔首。

比如,在篮球场上高呼和呐喊。

这一场篮球赛是高二和高三的友谊赛。高二主力本应该是夏西川和陈寂,由于陈寂正在接受处罚,只剩下夏西川在场上硬撑。

夏西川不顾阻拦地带球奔跑,跳跃上篮。

周遭的阳光、汗水以及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像是一张隐形的网,把我们捕猎。那一瞬间,我忽然矫情地想,这就是我们的年少轻狂吗?

那一天,我看着柳星注视夏西川时略带痴迷的专注眼神,以及在小美女杜小茴为夏西川送上瓶装水时她渐渐低下的头颅,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只是我不想说。

就好像,当我在热闹的人群中为球场上的人助威时,脑中却不断浮现出陈寂弯曲的脊背一样。那份心疼的缘由,我也不想说。

因为陈寂说过,年少的我们,不要轻易说爱。

陈寂打扫男卫生间的处罚持续了一个星期。最后一天,我蹲在车棚的铁门边等他出来。

昏黄的路灯下,他推着车子走在我旁边,我看见他握着车把的手背上有明显的抓痕,心底瞬间涌起愤慨和难过。

“你妈又冲你发疯了?”我咬着牙问道。

“最近已经好多了。”陈寂拽了拽袖子,把手盖住了一半:“没事。”

“你爸呢?你爸怎么不管那个疯女人啊?”

“那你爸呢?”

我撇了撇嘴,说道:“死了。”

小学毕业那年,我父亲辞去了二电厂的工作,自己做起了生意。很快,我们搬离了那片工人宿舍,住到了城里的高层公寓中。父亲的夜不归宿也变本加厉。不能说他没关心过我,只是当他的关心变成以年为计量单位时,我忽然觉得他给我留下的那些生活费一次比一次多得像笑话。

走到那条分割南城与北城的河边时,我盯着那幽暗的河水,忽然有几分痴迷。那时候,我就是和父亲渡过了这条河,然后离开了那有着大烟囱的单纯时光。

如果我们能够趟过这条黑色的河流,我们的人生是否可以就此逆转?

“陈寂,我们比谁先游到河对岸吧!”

陈寂又蹙起他的眉来,说:“别闹。”

“真的,”我挑衅:“陈寂,你比不比?”

陈寂只当我是在说笑,手始终没有松开车把。我脱开他的手臂,向那幽暗的河水冲了过去。

“陈寂,你个懦夫!懦夫!”

奔跑时飞溅的水花湿了我的衣衫,这才深切地感受到暮秋的寒意。没走几步,我的脚就陷进河床的淤泥里,拔不出来,无法前进。就在这时,陈寂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上了河岸。

我和陈寂躺在河畔的草地上,看着那没有星光的天空。

我说,陈寂,我们一起考到南方的大学好不好?

陈寂,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在高二的尾巴上举行。

知道柳星和夏西川打赌的事时,我刚跑完了一千米。柳星与夏西川约定,如果她能在跳高比赛中越过1.6米的高度,就请夏西川不要再拽她的辫子。

由于长跑和跳高是同时进行的,我没看到柳星成功跃杆,只看到她在休息场地又被夏西川拽了辫工

“夏西川,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柳星站起身来,接近抓狂地喊道。

“……只是忽然觉得这根头绳很好看。”夏西川用他那细长的手指钩起头绳,高高举起,眯着眼睛玩赏。

“万年劳改犯头,好看你也用不到!你快還我!”

柳星伸手去够,却被夏西川躲了过去,“我用不到就送人喽!”

柳星咬着嘴唇,硬是挤出几个字:“送谁……”

这时候杜小茴跑来通知夏西川参加下面的接力赛。夏西川一把拽过杜小茴的手,像是要挽回尴尬一般就把头绳往她手里塞。站在旁边的柳星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夏西川你个混蛋!”头绳還没落到杜小茴手中,夏西川就被我拽着领子拖了出来。

柳星一次又一次地忍耐你,在角落里悄悄地注视着你,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你凭什么这样对柳星!你到底知不知道,柳星她对你……”

柳星拽住了我的手臂,低着头拼命地摇。看着柳星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终究還是将话咽了回去。

夏西川啊夏西川,你是瞎子還是傻子?

最后,我怜悯地看了一眼对着头绳发呆的夏西川,拉着柳星转身离开。

后来,柳星把一头长发剪掉成了学校里不大不小的新闻。

再后来,升入高三那年,柳星考到了学校的保送实验班,再也没和夏西川说过一句话。

在柳星被确认保送一流大学T大的那天,我为她庆祝到半夜,最后在她家留宿。

我们躺在她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在黑暗中望着映出窗口微光的天花板。

我们聊了很多,聊了家人,聊了未来,聊了夏西川。谈到夏西川的时候,柳星忽然伸出手摸着自己的短发,笑道:“真的剪得好短哟!”

我的心猛地一疼,安慰她道:“還会再长起来的。”

“剪掉的头发可以再长,可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一晚,在无尽的黑暗中,我感觉柳星流泪了,我也不明所以地流泪了。

那一晚,我掏出手机,默默写下:陈寂,我们一起考南方的大学吧!

那一晚,我没有收到陈寂回复的短信,无论是与否。

从那一天开始,我没有再去找陈寂。只是每天用短信告诉他我的认真与坚决。我始终相信,陈寂也如同我一般,在为逃离这里拼命地努力着。

填报高考志愿的前一天,我问陈寂,“准备填哪里?南方吗?”

他只是对我浅浅地一笑,然后一如当年,抬头望着那高大的灰色水塔。此时已是仲夏,并没有白色的蒸气从里面冒出,而我却在陈寂的眼里看见了一片迷雾。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片迷雾是放弃轻狂向责任妥协的无奈。

那张志愿表上,这座城市一所大专的名字下面,陈寂的签名隽永而刚毅,没有一点儿犹豫和迟疑。

陈寂,你就这么骗了我,抛弃了我吗……

在高中毕业的晚会上,我用尽全部的情感去唱那首《张三的歌》。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脑中不断浮现出那个美妙的夏夜,我坐在陈寂的自行车后座上,流动的晚风带来陈寂身上淡淡的汗味,将耳廓贴在他的后背时,還可以听到他兴奋的心跳。

舞台的顶光洒下,晃得我看不清台下的观众。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還是一片光亮

唱罢尾音时,眼光流转,我忽然看到了站在后台帷幕旁的陈寂。他抱着双臂,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台上与后台明暗强烈的对比,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抛弃我的人,请不要摆出一副祝福我的表情让我作呕。

陈寂,你以为你这一次伤害到我就是赢过我了吗?

陈寂,你知道的,我从不忍气吞声。

“各位,在这个离别的夜晚,我陆久瞳要当众表白!”

瞬间,台下口哨声、叫好声一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流淌着畅快。

“其实,我喜欢……”我看着陈寂微微蹙起的眉,忍着心中的酸痛牵起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毛驴。”

全场哄然。

“哈哈哈哈,毛驴?太经典了!”

“喂,搞什么?张果老传人吗?”

“同学,人兽是不可能的,放弃吧!哈哈!”

我转头和全场的师生一样对着陈寂张狂地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陈寂,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陈寂,你是否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期待呢?

我摘下架子上的话筒,故意不再去看陈寂的神情。拍着自己的屁股唱道:“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我手舞足蹈地一边唱一边向后台踱去。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将话筒狠狠砸向了陈寂的胸口,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漠然离去。

后来,我踏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不与任何人告别,离开了这座城市。

最后一次听到陈寂的消息,是我送柳星离开的那一天。她说,陈寂不久前没经允许就在半夜里爬上了电厂的水塔,最后被执勤的人发现,半路又爬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被莫名其妙的悲伤所笼罩。

大二那一年,父亲因为肾衰竭住了院。我陪他在医院待了一晚又一晚,像是在弥补过去多年的缺失。那一刻,我宁愿他依旧如过去一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健康地活着,也不愿让他如此陪在我身边,却让我感受着他的生命渐渐消逝。

后来,父亲说他很想念电厂宿舍后的那片小树林。每当他辛苦工作了一天后,能看到我在树林里快乐地玩耍,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即使母亲离开得过早,但他只要看到我,就会觉得自己再累也是值得的。

再后来,我拿着相机回到电厂。只可惜当年的宿舍早已被拆除,改建成了楼房,小树林也变成了停车场。

我拿着相机四处游荡,曾以为会见到陈寂,却没想到碰到了夏西川。

夏西川是来打听陈寂的消息的。他说,陈寂的母亲最终和他父亲离了婚,带着陈寂离开了这里。

“你说,陈寂他现在该不会是在扫厕所吧?哈哈哈!”我故意调侃起来。

“也许吧。”夏西川开玩笑道,然后像陈寂一般看着那灰色的水塔出神。

那个叫陈寂的男孩,放弃了那么多,只为和母亲相依为命。還有什么比这更可贵呢?

夏西川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额头。蓝色的头绳系在他的手腕上,糖果般的蓝色珠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夏西川看着我微愣的模样,扬起手腕,笑道:“奇怪吧?这么多年了都没舍得扔。”夏西川又露出那种无奈而感伤的微笑,一如当年。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和柳星彻夜长谈的夜晚。

她说,剪掉的头发可以再长,可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时候,柳星应该也是在黑暗中如此微笑吧。

我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看着那蓝色的头绳,胸中怅然若失。

如果说,年少的我们可以放弃过多的责任与隐忍,不怕犯错不怕伤害地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如今還会有这样的微笑吗?

如果说,年少的我们可以轻狂地放任自己的爱,现在的结局又会如何呢?

“为什么我们当初就那么倔强到不肯开口呢?”夏西川摸着那头绳上的珠子,苦涩地笑了一下。

“哈哈,夏西川,你什么时候变成文艺少年了?”我捂着肚子夸张地笑了起来:“哈哈哈……”

最后,我笑得没了力气,终是让一声呜咽冲破倔强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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