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之过

[美] 鲍勃·詹金

她连人带车翻到了路边的沟里，栽在了半坡处的一棵树下。翻车后，她竟然仍坐在驾驶座上……

“这一切都怪我，我本来是可以阻止她的。”

此刻，那男人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啜泣声也越来越响，使得在场的警察颇为窘迫，尽管这种场景他们已经见惯不怪。对警察来说，车祸死亡统计的人数又添加了一个。

这个被称为“鬼门关”的弯道又一次夺去了人的宝贵生命，离上次无情地夺去一家两代人的性命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男子跪在敞开的驾驶室门前，双手紧握着妻子的手，她的手还是热乎乎的。

“我知道她一直嗜酒，可她总是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我试图阻止她，可她偏偏喜欢它。”

“先生，你是说，你们当时发生了争吵？”警官问道，话语中充满着同情。

“我们一直在争吵。近几天来，吵得越来越凶。当然，都是关于喝酒的事。”

“这就是她平时爱喝的？”警察用手指着车中的伏特加酒瓶和脚垫上的一滩伏特加酒“就是那种，哦，还有杜松子酒。要不，就有什么喝什么。上帝啊！”

男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肩膀开始剧烈地颤动。年轻警官看着这一场面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

在这深夜1点钟，除了警灯发出的光亮之外，周围一片漆黑。她连人带车翻到了路边的沟里，栽在了半坡处的一棵树下。翻车后，她竟然仍坐在驾驶座上。显然，她的头撞到了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撞击处发生了严重的变形。

救护人员带着担架和装尸袋爬到陡峭的路沟下面。警官轻轻地将处于极度悲痛之中的丈夫拉向一边，与出事的车子拉开距离。

男子随着警官后退，当他妻子那瘦小的身体被装进黑色塑料袋，准备送往停尸间时，他痛苦地将身体转向了另一边。

警官注视着死者头上那触目惊心的撞伤以及脑门的擦伤，在装尸袋的拉链被拉上之前，这些伤在车灯下清清楚楚。他看了不禁摇摇头，想起自己按惯例该做一些笔录。

“先生，你是怎么会发现你妻子的？怎么没看见你的车呢？”

一阵抽泣，一阵颤动之后，他哽咽着答道：“我是走路过来的，我们家离这里只有一英里。”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寻找呢？”

“她走了有几个小时，我实在有点担心。我知道这个弯道经常出事。”

“难道你们只有一辆车子吗？先生。”警官指着严重撞坏的福特车。车子的散热器已经被撞没了，车子前部也需要修理一番”

“不，我还有一辆旅行车，可我妻子不喜欢用。她最近才考的驾驶执照，她喜欢开小型车。而我却不喜欢，你知道，小型车没有那么多保护措施。”说着，那男人又流下了一阵眼泪。

“先生，如果担心你的妻子，当时怎么不叫警察呢？”

“我不能。她一直喜欢喝酒，我不想给她惹麻烦。”

“可是，为什么不开车去寻找呢？你要走那么远的路，从你的呼吸中我也闻不出什么酒味来呀？”

“不知道。我想，我当时有点惊惶失措。”

“先生，我能理解。”警官向前欠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最好还是马上回去，给她的娘家人打电话通知一下。”

那男子直起身来，好像要鼓足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使命。于是，他向这位友善的警官伸出自己的手。

警官回握着他的手，此时，他才注意到，眼前这位泪流满面的男子竟比自己高出一截。要知道，警官自己的身高可是1米89，即便如此，要面对这位男子还须仰视。

“先生，你还是先上我的车吧，等把你妻子的车拖上来我就送你回去。”听警官如此说，那位神情沮丧的丈夫只好点点头。

警车静静地开动，一溜烟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几英里过去了，两人都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几英里又过去了，那男人再也沉不住气。

“警官，我们不是要进城吗？走错方向了吧？”

“我们回警察局。我想，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

“天啦！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妻子尸骨未寒，你在跟我玩什么把戏？”

“你因涉嫌谋杀被拘留了。我知道是你杀死了你妻子。她在被放进车子之前就已经死了，是你把那辆汽车开到现场的，然后伪造了她撞死车致死的假象。照实说，你是用什么东西猛击她的头部，造成那些触目惊心的创伤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说你妻子失踪了几个小时，可当我们在离你家只有1英里的地方发现她时，她的尸体还是热的。”

“我记不清她到底出去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一个小时左右，可这并不能说明问题呀。”

“那在这寒冷的夜晚，汽车发动机怎么也是热的呢？”

“你别那么认真，发动机冷却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你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去找她呢？”

“刚才我说过，我当时有点惊惶失措了。”

“不，你不是惊惶失措，先生。你是开着那辆福特车到撞车现场的，然后再将你妻子的尸体放到驾驶员的座位上。”

“简直荒谬之极，你这么说没有任何根据。”

“先生，告诉我你妻子有多高？”

“大约155厘米，这有什么关系？”

“驾驶室的座位现在只适合身高在180厘米以上的人，你妻子是如何坐上去开车的呢？”

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警官抬起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你做得几乎天衣无缝，只是你竟忘了将座位调整到符合你妻子的高度。在我们查验过你妻子头部的那些创伤后，就可以肯定那些伤不是与挡风玻璃撞击所造成的。”

“那，那并不能说明就是我杀了她。”

“我们会把她衣服上的纤维与汽车其它座位，以及驾驶员座上留下的你衣服的纤维进行一番对比。我们还要检查你妻子头部，看有没有什么玻璃碎片。假如真的是由于撞击到挡风玻璃所致，她的头部应该残留很多玻璃碎片。我相信，检查的结果会否定这一假设。”

“够了！别说了！！”

“然后，我们还要让一辆类似的车子滚落到那条路沟里进行模拟试验，以便与她的车子对照一下。我相信，车子开得再快也不会造成那些创伤。毕竟，那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对吧？”

男人默默他坐在那里，脸色变得煞白。最后，他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认为我会被判多久？”

（节选自《现当代小说名篇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