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

叶倾城

每个女孩是不是都高度关注相貌？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小年是这样。

小年一向觉得自己是最美的，她向我求证：“妈妈，我长得漂亮吗，打多少分？”

我毫不犹豫地答：“妈妈给你打100分。”

她不放心，又问：“其他小朋友呢？”也对，无比较，分数无意义啊。

我在内心斗争了一下，说：“99分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于他们的妈妈来说，那些小朋友也都是100分。因为我是小年的妈妈，所以，小年是100分，他们统统只能是99分。”

女儿满意了，突然又问：“妈妈，你小时候是多少分？”

我一怔，眼前闪现出一列黑暗火车无声滑过，一个灰灰的身影倚着车窗，那是一只永远的丑小鸭……

好汉不提当年勇，何況当年无勇可提。我不忍把刻薄话放在自己身上，便说：“爱我的人觉得我美，不爱的人就觉得我不美。我想，妈妈小时候是50分吧。”话一出口，仿佛嗅到春夜盛放的丁香花，有一种隐隐的悲哀。

“那你现在呢？”

有了小年，我得到的爱，量与质都极大地提高。我想了想，尽量公允地说：“算75分吧。”

小年立刻就不干了：“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只有75分，至少是57分。”

我试着向她说明75更大，她却死活不依，嘟着嘴说：“不对，是57大，妈妈最漂亮，妈妈有57分！”

唉，我只有妥协了，说道：“好吧好吧，妈妈57分。”

总有一天，小年会树立正确的美丑观。其实，这种潜移默化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所有迪斯尼动画里的女主角，都是纤腰一握、金发披肩，偶尔有个黑发的，那也是花木兰或者印第安公主。

两岁多时，小年走在餐厅楼梯的红地毯上，会骄傲地拎着裙摆：是跟公主们学的。

对家人——我们深爱的人，是否会网开一面？并非儿不嫌娘丑，那是意识到丑陋但用理性克制，应该是儿不觉娘丑，所有人皆厌弃的缺点，在孩子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母亲之美。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小小情人，看母亲，无处不美：早上起来睡蓬了头发，也像青草带着露珠，无章有序，隐约和着春的节拍。

往后，小年会挑剔我胖，不认同我鞋跟的高度，指责我裙子的花色，嘟起小嘴不满地说：“你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呀？”

她是枝头初生的嫩叶，赭红里面透着浅碧，把去年的旧叶衬得更加灰头土脸。但她不会认为我难看，就像我们从来没认为自己的母亲难看一样。

每一段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包含着喜欢、怜惜、互相拥有的安全感以及朝夕相处的气味相投。对我笑的容颜，最可爱；抱我的双手，最值得依靠；我爱的人，就是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