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广场怀念马克思和雨果

2013-04-29 20:56车耳
世界知识 2013年8期
关键词:雨果布鲁塞尔天鹅

车耳

用160年前雨果的话说,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市内的“大广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广场”。如今这句话仍然不过时,大广场几乎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看上去矮小却金碧辉煌的楼宇、高低不平却坚固得百年不用维修的石块路面。这里曾经的过客有世界史上你能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仁人志士,除了那么多的几乎被遗忘的国王大臣、将领骑士之外,还有在中国也广为人知的马克思和雨果,一个来自德国,一个来自法国。在大广场中,他们曾经先后各持一边,他们的世界观也相左,就像他们的祖国在历史上一直长期对峙一样。不过,假如今天他们能转世重新回到这里,一定会找得到原来的路和原来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房间。这就是历史的魅力,懂得保护古迹的国民魅力。

小的是广场

其实,位于市中心、与布鲁塞尔历史同样漫长的“大广场”,面积小得不及北京天安门广场一个角落,百步就可以横跨,但是其周围楼宇林立,一个紧挨着一个。现在看来,所谓“大”不仅指长度,还意味着其历史上的宽度——假如历史能丈量的话。从公元12世纪开始,人们在这块抽干了水的沼泽地上建起了市场和商业中心,之后经过400多年间重建和扩建形成了今天的规模。在大广场西侧有建于14世纪的市政厅,哥特式建筑,空灵高耸。它的对面曾经是路易十四行宫,雄伟恢宏,富丽堂皇。四周则矗立着风格整齐划一、宽度和层高相近的40多座建筑物,大都是17世纪各行业的会所,每一座建筑都精雕细刻,金碧辉煌,错落有致。这些楼宇将广场围成个长方形,气韵上和谐一致又相互映衬。

大广场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也不像巴黎凯旋门那样处在一处高地远远就可以看到——实际上大广场处于布鲁塞尔相对低洼的地段,不到近前就是看不到,然而这却是个处于低地却产生了巨人的地方。去过大广场的国人往往找不好照相的角度,因为那里楼宇相连,浑成一片,不像伦敦西敏寺大笨钟那样鹤立鸡群、又有泰晤士河宽阔的视野。所以在这里即使广角镜头也无法照全,周围又都是“长相”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建筑物,大多数中国游客事后往往想不起在这里看到过什么。

这是个不一定能留下漂亮的纪念照但却值得细细品味的地方。

以大广场为轴心,周围小街道都值得走走。从一条街口墙上镶嵌卧姿女神的地方向下走,经过各式比利时风格巧克力店,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撒尿小孩的铜雕。从对面街口出去则可以看到雅典式建筑金融交易所。再从另一侧走出去则是老字号天堂—— 一家接着一家的餐馆飘香四溢。再走得远些,你还能找到《丁丁历险记》的作者埃而热的故居,只是我没去过,那里的名人故居也太多了。

大的是胸怀

小国比利时一直是英法德这些西方列强争霸之地,在布鲁塞尔南方几十公里处就是著名的滑铁卢战场——那是一场决定这个星球最终讲英语还是法语的关键战役。如果拿破仑胜出,我们今天的第一外语就是法语了。

经过那么多的战争和纷争,大广场居然得以幸存。几个世纪以来,大广场一直是比利时王国举办重大活动的地方,也阅尽许多人生的悲欢离合。这个面积不大的广场以其宽阔的胸怀接纳了来自欧洲各国的许多智者和思想家,而这些人反过来也为它赢得了不朽的声誉。

1845年1月,卡尔·马克思受到法国基佐政府的驱逐,从巴黎来到布鲁塞尔,以哲学教授身份在这里生活和写作。居住三年期间,马克思经常被逼债,被迫搬家九次。即便如此艰辛,他仍然完成了《共产党宣言》的写作,还在布鲁塞尔酝酿了《资本论》的前几章。这是马克思头脑最为活跃的时期,而其中不少灵感应该来自他常去的天鹅餐馆。

和马克思一样,雨果也是从法国流亡到这里的。那是1851年,马克思已经离去三年有余。大广场以其小小的身躯庇护了这两位失去祖国的巨人,让他们在异国他乡还能孕育出世界级的作品。

当然,两个人最后还是逃不脱被比利时当局驱逐的命运。马克思是因为撰文言辞激烈地批评了比利时执政女王,而雨果则是因为公开同情被普法联手扼杀的巴黎公社。两人直言不讳的反叛个性,让当时已经算得上相当开明的政府还是不能容忍。

旧的是住所

马克思常去的天鹅餐馆位于大广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门楣上方有个展翅欲飞的天鹅是其与众不同之处,否则一般的中国游客根本注意不到这家餐馆。我上次在那里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进去(没有点菜)询问可否照相。当时是早上没有顾客,厚道的餐厅老板还耐心地给我指了指当年马克思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时常坐的位置,那只是一个狭小的空间。

天鹅餐馆对面则是雨果故居鸽子旅馆,相距百米,门前有个不显眼的古朴牌子,写着雨果曾经在这里居住。雨果年长马克思16岁,当时已经著书立说名满天下、收入丰厚不差钱,也就不会被人逼债,可以住到市中心。他经常点三角煎蛋作为早餐,吃炸薯条时喜欢用手抓而不是贵族一样循规蹈矩使用叉子。多年后引得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等一些文人墨客循迹而来,睡他睡过的床,点他吃过的饭,而且吃炸薯条时也像他一样不用刀叉。

雨果曾经说过,未来将属于两种人:思想的人和劳动的人。实际上,这两种人都是劳动者,因为思想也是劳动。动手劳动的人建造了独具一格的大广场,而动脑思想的人使其具有了更深刻的内涵,让它更具魅力。

有意思的是,马克思和雨果两人不约而同地先后选择以飞翔物命名的餐馆和酒店为自己落脚之处,一个是天鹅一个是鸽子,而他们的思绪也像这些飞翔的动物一样四处遨游。马克思就像一只天鹅翱翔于西欧大地,将革命的理念撒播,读过他的著作你会有操起武器造反的冲动。雨果则像一只执着而坚定的鸽子,又有强烈的使命感。读他的书,能深切感受到什么叫良心发现。

新的是思想

大广场还有恩格斯的影子,他也来到了这里,与马克思一家比邻相助,还长期接济过这位精神财富丰厚、物质财富匮乏的哲学家,从此开始了两位大师前无古人的长期合作。天鹅餐馆还陆续聚集了来自欧洲各地的共产主义者,他们在此相识,传播国际主义和无产阶级的理念,抨击时弊,进行思想火花的碰撞,使革命的火种逐渐壮大。《共产党宣言》产生在这个地方也就有其合理之处了。

看来,强者即便身处逆境也能不辱使命,甚至更能出彩,就像司马迁被宫刑后而忍受屈辱撰写《史记》、班昭在兄长过世后压抑悲情修出《汉书》一样,马克思和雨果都是在被迫流亡无家可归时完成自己伟大作品的。如果说《共产党宣言》改变了世界国家和民族格局的话,那一本《悲惨世界》则深深影响着人类的心灵。如果说前者是马克思对原始资本主义划时代的永恒檄文,那后者就是雨果对人类社会的不朽之作,而它们都和大广场有关。

由于工作关系,我去过布鲁塞尔不下十次,应该是除了北京、巴黎这些居住过地方之外访问最多的西方国家首都了。每次都要去大广场转悠不只一圈,也不做什么,就觉得那里有味道,还有几次就住在旁边的酒店,散步时就溜达过去了。天鹅餐馆到了吃饭时间常常熙熙攘攘高朋满座,而对面的鸽子旅馆则大部分时间显得静悄悄的。看来,和喜欢在咖啡馆寻求灵感的马克思不同,雨果偏好安静。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说:“大广场结构紧凑,精致得像一件珠宝镶嵌的首饰”,“不过,我更喜欢这里的幽静”。

同一个广场,同一个时代,却能激发不同性格的人产生迥然不同的作品,这恐怕是大广场更深一层的魅力,也是更令人回味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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