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改革开放以来的深圳香港关系

周华

【摘 要】改革开放是深港关系发生历史性演进的关键。深圳因改革开放而崛起，民生改善，从根本上解决了长期存在的内地群众偷渡逃港问题。改革开放30多年来，深港关系发生了深刻变化，深港合作由早期的“前店后厂”、以制造加工业为主，发展到深港全方位融合、共建“国际大都会”。近年来，随着前海深港合作区改革的深化，深港两地将在贸易、物流、创新、文化及金融服务业的发展中深度合作。在“一国两制”的框架下，深圳与香港将创新合作机制，加强深层次融合，共同致力于祖国的统一和民族的伟大复兴。深港合作在国家发展战略中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 改革开放；深圳；香港；关系

1978年以来，中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改革开放对深圳香港两地均产生了深远影响，是深港关系发生历史性演进的关键。改革开放初期，随着深圳经济特区的建立和初步发展，人民生活得以改善，从根本上解决了长期存在的内地群众偷渡逃港问题。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掀起了改革开放的新浪潮，香港作为重要的窗口和桥头堡，在国家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深圳成为内地与香港合作发展的范本。深港企业间形成“前店后厂”，两地民间交流迅速发展，逐步构建起新型经济合作。1997年香港回归后，开启了“一国两制”框架下深港全方位融合的新阶段，两地政府加强了沟通与合作，经济文化逐步交融，共建“国际大都会”。进入21世纪，深港合作在国家发展战略中具有重要意义，对于促进国家的改革发展和民族的伟大复兴发挥着重要作用。

一、深圳群众偷渡逃港问题的解决

现今的深圳与香港地区在历史上本为一体，同属宝安县。自鸦片战争后，香港被英国占领，深圳与香港在政治上分隔，成为中国和英国分别管治的两个中国地区。英国占领香港以后，深港边界未设哨卡，两地的居民可以自由往来。20世纪50年代初，港英政府颁布并实施《人民入境统制（补充）条例》和《1951年边境封闭区域命令》，在新界北部边界地区实施封锁。1951年2月，广东省人民政府决定实行出入境管理。宝安县开始对边境进行封锁，边境自由往来的历史结束。同年8月，国家公安部宣布“出入港澳”管理办法。深圳公安检查站正式建立验证制度，进出境旅客一律凭证放行。

20世纪50-60年代，香港调整经济结构，发展工业，利用外资和引进技术，经济开始起飞，从一个转口贸易港，逐渐发展成为远东的一个加工出口的重要地区。70年代以后，金融、贸易、航运、建筑等各业都迅速发展和日益现代化，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

这一时期，由于国内“左”的错误政策和“文化大革命”的影响，边境地区强调以“以阶级斗争为纲”，大搞“政治边防”，长期忽视经济建设，在动荡和内耗中失去了发展机遇，致使经济发展缓慢，人民生活贫困。对于出入境的严格限制给内地居民正常的往来香港也造成很大困难，边境秩序混乱，人员外流严重。广东曾连续发生群众偷渡外逃香港、澳门事件。深圳与华侨、港澳同胞有直系亲属关系的有14万人，占当时全县33万人口的42.4%，还有持双重户籍（香港户籍和宝安户籍）经常来往两地的流动渔民2万余人。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再加上不同时期的各种因素的影响，宝安偷渡外逃长期居全省首位。从1952年至1977年，宝安有偷渡外逃行为的达62305人，其中逃出去的40598人，占全县总人口的18.7%，占总劳动力13.5万人的29.3%。①1979年初，宝安县改为深圳市。因有谣传“要撤消边防部队巡逻，允许群众自由进出香港”，当年5月6日傍晚即有2万余人沿着公路成群结队涌向边境线，经边防部队紧急拦截与劝阻后大部分被疏导回家，但仍有800多人非法越过边境进入香港。大批群众偷渡外逃，导致劳动力外流，田地荒芜，影响生产，而且带来思想混乱，党群关系紧张，成为深圳地区长期存在的一个突出的问题。

1978年底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推行改革开放政策，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以习仲勋为首的广东省委实事求是地调查和面对偷渡问题，比较了广东和香港，认为根本的出路是向中央提出，给广东先行一步的政策。1979年，习仲勋向中央和邓小平汇报后，邓小平同意设立特区，杀出一条血路来。正是依据毗邻香港澳门的优势先在深圳珠海两市试办出口特区。 1980年8月26日，深圳经济特区成立。深圳依靠中央的特殊政策，利用毗邻香港的地缘优势，经过艰苦努力，实现跨越式发展。1979年GDP仅为1.96亿元，人均GDP606元，居民年平均工资769元； 1989年全市GDP突破百亿元，达到115.66亿元，人均GDP6710元，居民年平均工资3858元。②

深港两地的经济贸易合作也迅速发展，深圳开始兴办外贸出口商品基地，积极生产外贸所需的荔枝、鸡鸭、生猪等，与香港的经济往来日趋活跃，促进了边境地区的集体生产，社员收入有所增加。其时香港正值产业转型时期，少数港商开始走过罗湖桥来洽谈来料加工业务。80年代的深圳，还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香港人前来开办“三来一补”企业。一些原来偷渡出去的村民看到家乡的变化，也开始回流。80年代中期以后，经济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深圳群众看到了希望，得到了实惠，与香港的生活水平差距逐步缩小，两地往来也更加便利，偷渡逃港之风遂不堵自绝。至此，长期困扰深圳边境地区的群众偷渡外逃问题得以根本解决。

二、深港新型经济合作关系的构建

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中，深圳与香港的合作主要体现为经济合作，其主要动力来自民间和企业。此时深圳特区处于初建起步的阶段，外国资本和侨资尚未大量进入特区，深圳九成以上外资来自香港，外国资本和侨资对深圳的投资，多通过驻港机构或香港代理商。

1992年，邓小平视察深圳等地，发表南方谈话，对改革攻关起了关键性的推动作用，带来了中国在改革开放上的重大突破，掀起了新一轮改革开放的浪潮。香港的自由港政策和市场经济，香港所扮演的中介和桥梁的角色，香港的成就和国际地位等都对内地的改革开放有积极的影响。由于独有的地缘和人缘优势，深圳成为内地与香港合作发展的范本。深圳特区是头一批迎接香港制造业北移的重点地区之一，由这里开始建造了世界级的珠三角出口加工基地。香港对深圳发展提供了关键的起步推动，并形成了举世闻名的“前店后厂”两地合作模式。其后深港间又在购物、居住、文化、娱乐及医疗卫生等各种消费上实行互补合作。

这种合作实际上是在大的开放环境中，利用两地毗邻的地理优势和华侨众多的血缘优势，按照市场经济规律开展的合作。合作的范围主要以制造业为主。香港制造业大量迁往深圳和内地，对深圳而言是工业化进程明显加快，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取得了巨大成绩；对香港而言则是完成了产业的又一次转型，即由制造业转型为服务和金融业。香港政府统计处数据显示，1980年制造业生产总值是310亿港元（以当时价格计算），占香港本地生产总值的22.8%，到1997年制造业生产总值778亿港元（以当时价格计算），只占香港本地生产总值的的6%，香港工业趋向空洞化，也促使香港进入了第三次经济转型，即由制造业转向服务及金融业。 1997年服务业在香港生产总值中的比例高达86%。③港深之间这一阶段以产业转移和承接为主体的合作，对香港和深圳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由此可见，香港因素是深圳经济起飞的重要条件，深圳因素也是香港持续繁荣的必要保证。

这一时期的深圳与香港关系以民间经济关系为主。深港合作处于初级阶段，只是简单的“前店后厂”合作，由香港迁入深圳的制造业主要是传统低成本经营策略与密集型生产模式的转移，没有产生技术进步、工业升级的积极结果。尽管如此，深港两地在这一阶段的合作中，均实现了各自的基本目标和利益，为今后的发展和合作奠定了良好基础。该合作对深圳的意义尤为重要，在以制造业为主的工业化进程中，与之相关的物流、金融等产业得以建立和发展，工业化促进了城市化，基础设施建设和相关服务业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和发展。更为重要的是，两地的经济发展和区域合作在当时成为中国内地的典范和风向标，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历程的缩影，对区域经济发展产生了强大的影响和辐射。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深港两地人员往来增加，旅客因出入境手续问题而需要深港双方口岸检查机关配合处理的案件和边境上的一些具体问题也日益增多。长期以来港英政府和内地政府之间并没有密切的沟通，两者之间更缺乏主动的制度性互动。深港双方有关官员不能直接会晤协商解决，只能通过“递条子”的办法书面通过香港中旅社转达，致使许多问题没能及时处理而影响通关。1981年6月，经外交部、国务院港澳办、公安部同意，深圳市边境会晤领导小组成立。随后，深港边境联络直通电话正式开通。同年12月，应深圳市委书记梁湘的邀请，香港总督麦理浩访问深圳，这是香港政府高层领导首次访深。 1982年4月，《深圳-香港关于增辟两地之间通道的协议》签订，主要包括：兴建皇岗-落马洲大桥、文锦渡新桥和沙头角桥；设立小梅沙至香港旅游专用口岸以及治理深圳河等问题。深港两地的经济和人流关系愈来愈密切，促使香港和深圳政府逐渐在一些必须衔接的领域上有事务性和功能性的交往与合作。1990年，香港和广东省人民政府合作成立联席会议，专责两地间环境保护事项。这一时期，深港政府之间的合作主要包括跨境基建、口岸运作、环保问题、深圳河治理和中英街的开发等。这些合作基本上是围绕边境一带，而且是为了解决已发生的问题才由两地有关部门出面商讨，两地政府在宏观层面的合作并不积极。

在香港1997年回归之前，深圳因特殊地缘关系，在保障香港顺利回归、保证香港过渡期繁荣发展方面肩负着特殊任务。此时，深圳经济处于腾飞阶段，逐步成为香港鲜活农副产品的供应基地。深圳在成为香港工业的后方基地后，自身工业特别是高新技术产业的高速发展，又逐步成为香港转口贸易的采购基地。1994年，驻香港部队在深圳建立基地。深圳基地是驻香港部队的重要组成部分，担负为香港部队培训输送学兵、政治骨干、轮训干部和提供后勤、装备、技术保障及兵力支援等任务。1997年6月30日晚至7月1日晨，驻香港部队遵照中央军委命令，分别从深圳陆地、海上、空中多路多梯队和平进驻香港特别行政区。

三 、“一国两制”框架下的深港融合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走上了同祖国内地优势互补、共同发展的道路。 回归后，香港经济在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3年的非典和始于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中都遭受了重大冲击。危难时刻，中央政府都及时伸出援手，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支持港澳、促进内地与港澳经济共同发展的政策措施，如2003年签定了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放宽香港自由行等措施。中央政府推进以粤港澳合作为重点的区域合作，先后批准实施《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08-2020年）》、《横琴总体发展规划》、《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总体发展规划》；大力推动内地与港澳跨境基础设施建设合作，港珠澳大桥、广深港高铁等大型基建项目正在建设中；向港澳保质保量供应食品、水、电、天然气等物资，确保港澳居民日常生活所需。国家“十二五”规划纲要还首次将涉港澳政策内容单列成章，进一步明确了港澳在国家发展战略全局中的定位。这些举措对于港澳进一步优化产业结构、拓展经济发展空间、增强抵御外部经济风险能力、提升居民信心等发挥了重要作用。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后，深圳经济持续发展的势头与香港经济受到阻滞形成反差，香港对深圳有了新认识，开始有积极合作的意向。回归后香港特区政府的主要官员积极与内地合作发展，1997-2001年的施政报告提出香港需要积极发展与内地的关系。在1998年3月成立了粤港联席会议。深港两地政府的沟通与交往活动有所增加，警务、水务、基建、环保、卫生、城市规划等部门之间的交流也增加了。例如香港警务署与深圳市公安局通过协商，拟定了共同打击跨境犯罪的计划。深港合作已经不再局限于边境有关的领域。

2003年《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签定后，2004年，深圳市政府与香港特区政府签署了《加强深港合作的备忘录》及合作计划协议。协议涉及的合作包括经贸、旅游、科技、法律、教育、人员往来、口岸通关等众多领域。深港合作由此进入新阶段。这个阶段的最大特点，就是深港之间在此前由民间（市场）为主导的合作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政府层面的合作。

2004年以来，在两地政府的推动下，深港边境口岸建设和通关合作取得了实质性进展，罗湖口岸延长通关时间，皇岗口岸实现了旅客24小时通关，深港口岸由此实现了全天候的“无缝对接”。两地形成了一个海陆空铁口岸俱全的网络状、立体通关格局。随着中国加入WTO以及CEPA的实施，深港经贸快速增长。据深圳海关统计，1997年，深圳口岸对香港地区进出口总值为123.3亿美元；2011年，这一数值已增长到1423.4亿美元，15年间，增长超过10倍。深圳口岸仍然是国家保障供港民生物资的重要基地。2011年，共有91万吨鲜活商品经深圳口岸运抵香港；1.08亿千瓦时的电力和8.18亿吨的天然淡水经深圳输抵香港，有力保障了香港民生和物价稳定。①

2005年7月，深圳首次提出“深港创新圈”概念，2006年又将加快建设“深港创新圈”写入了市委市政府1号文件，2007年5月21日双方就签署了《“深港创新圈”合作协议》。深圳与香港逐步形成了互补和互惠共存的关系，两地经济关系由单向转为双向。经过多年的高速发展，深圳本土的企业也发展起来，不少企业为了拓展海外业务，纷纷到香港投资、开办了贸易、地产、服务及工业相关的企业。深圳的驻外企业中，有差不多一半是设在香港。深港合作进入全面活跃期，深港“共同市场”逐步形成，其商品、资本、劳力、服务四大流通的加速，有力推动了深港之间各种经济圈与创新圈的建设，由此为深港融合，共建国际大都会奠定基础。

深港社会经济联系更加紧密，两地人员往来更加频繁，深港跨境学童这一特殊的通关群体也随之出现。跨境学童大多数拥有香港户籍，通常由于双亲跨境婚姻、跨境置业等原因，平日在香港读书、在深圳居住，须频密往返通关。2008年3月5日，深圳开通跨境学童通道。据深圳边检部门统计，2010年11月20日，深圳各个口岸的跨境走读学童过境总数超过500万人次，日均约1万人次。②截至2012年2月，每天经深圳口岸过关的跨境学童已增至近3万名，为了方便跨境学童通关，深圳文锦渡口岸推出了“跨境学童过关免下车”服务措施。③香港人到深圳变成经常性及日常生活，大批香港人特别是新界地区居住的香港居民，到深圳买菜、食品、衣物及其他日用品。因此，罗湖商业城和东门的商店街成为了港人消费的热点。还有不少香港居民来深圳工作或购买房屋。在深港两地居民频密交往的过程中，也偶发一些摩擦和矛盾，引发一些社会关注。通过政府和民间的努力，这些问题大多得以妥善解决。深港交流合作是大势所趋，不仅有利于促进香港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有利于巩固香港国际金融、贸易、航运中心等地位，有利于香港新兴优势产业的提升，而且也有利于促进深圳及内地的改革和开放，互利双赢，惠及各方，所产生的社会综合效益也是积极的。

2012年11月召开的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中央政府对香港、澳门实行的各项方针政策，根本宗旨是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保持香港、澳门长期繁荣稳定。”12月初，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考察深圳等地，他强调“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也是决定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一招。”习近平考察了深圳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勉励深圳深化与香港合作，努力相互促进、互利共赢。④由此可见，深港合作在国家发展战略中具有重要意义。改革开放30多年来，深港合作由早期的“前店后厂”、以制造加工业为主，发展到深港全方位融合、共建“国际大都会”。随着前海深港合作区改革的深化，深港两地将在贸易、物流、创新、文化及金融服务业的发展中深度合作。在“一国两制”的框架下，深圳与香港将创新合作机制，加强深层次融合，共同致力于祖国的统一和民族的伟大复兴。

（作者系深圳市史志办公室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