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勤
我的家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春夏季节,山坡上、田埂边长满了野花野草,其中最常见的是一种有着狭长叶子、挺直的茎的野草,我们称它为官司草。我和小伙伴们最爱玩的游戏就是用官司草“打官司”:把官司草的茎掐下来,各自执一根,然后把它们纠缠在一起拉,称为“打官司”,谁的草断了,谁的官司就输了。简单幼稚的游戏,我们却玩得乐此不疲。
那时我正上小学二年级,无忧无虑的年龄,却有数不尽的忧伤——爷爷刚去世;爸爸在采石头时又摔伤了脚,躺在床上不能干活;母亲体弱多病,长年都要吃药。
我的成绩好,歌也唱得好,班主任罗老师选中我参加学校的庆六一表演,可把我愁坏了:站在舞台上面对几百人,还有那么多老师,这可不是儿戏!我把仅有的几件衣服反复试穿了好几遍,结果是令人泄(xiè)气的:它们要么太旧,要么打了补丁,没有一件适合那么隆重的演出!
天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能上台表演,可最后我却不得不去告诉老师我决定退出。
“为什么?”罗老师睁着美丽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
“我……我不想唱!”我说,眼泪含在眼里,硬生生地挺着不让它流出来。
罗老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我离开了。
晚上,我蒙在被子里狠狠地痛哭了一场。
第二天放学后,罗老师把我叫进了寝室,指着桌子上水杯里泡着的官司草对我说:“你认识这种草吗?”
“认识,是官司草,”我说,“我家周围有很多。”
“那好,你明天扯点给老师带来。”
当我把一大袋茂盛的官司草交到罗老师手上时,罗老师非常高兴地对我说“谢谢”。
“老师,这种草有什么用?”我疑惑地问。
“它晒干后可以泡水喝,有清热解毒的作用,城里卖六角钱一斤呢。”
“是吗?”我惊奇地问。
“嗯。”罗老师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二个星期一,罗老师从城里的家返回学校后对我说:“你上回采的药草很好,我喝了咽喉都不那么疼了,邻居们也喜欢,叫我帮他们带些回去,五角钱一斤,你看行不行?”
“老师,我帮您扯,山上多的是,不要钱。”我急忙说。
“怎么能不要钱呢?他们去市场上买还要贵一点哩,再说你不是要演出吗,正好可以自己挣点钱买条裙子啊!”罗老师温柔地说。
对啊!我的心蓦(mò)然一振,一斤五角,十斤五块,二十斤十块,就可以买条不错的裙子了!我顿时觉得眼前豁(huò)然开朗,先前埋在心里的悲伤一股脑儿全都不见了。
我一个劲儿地朝老师点头,早忘了说要退出表演的事。
从那以后,我一有空就拿着镰刀在田间地头转悠,把我往日那些可爱的朋友一丛一丛地割下来,放进箢篼(yuān dōu)里,悄悄摊晒在屋后的空地上。晒干后再仔细地一根根捡拾进口袋里。为了不让同学们看见笑话,我总是早上第一个赶到学校,把它交给老师。
这样大概有三四周,交给罗老师的官司草有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六一节前一天,罗老师把我领进了办公室,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崭新的连衣裙,是白色的,像雪一样,裙摆上镶着一层层的花边,漂亮极了。
罗老师小心地把裙子叠好,放进我的书包里:“明天好好表演!”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飞快地冲出了老师的寝室。一路上,我像只快乐的小鸟,又唱又跳,终于靠自己的劳动拥有了一条美丽的裙子,并将穿着它上台表演!我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第二天,我自信地登上舞台,婉转的歌喉和优美的舞姿征服了评委,我得了第一名,为我们班争得了荣誉。罗老师也开心地笑了。
转眼期末到了,我考得很好,但心里却有些失落:放假了,我将两个月见不到罗老师了!拿着成绩单闷闷不乐地往家走,路边茂盛的官司草引起了我的注意。对呀,给老师割点官司草带回去,这么热的天,她好泡水喝啊!我心里十分激动,赶忙回到家割了一大袋官司草,提着向学校跑去。
校园里静悄悄的,罗老师会不会已经离开了?我心里正着急,突然看见她正背对我站在操场上,面前是一大堆干枯的官司草!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下愣住了。没等我想明白,罗老师又回到寝室,拖出一编织袋的官司草,把它们全倒在地上。然后,罗老师划燃了火柴。
红红的火苗升起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又化做晶莹的泪珠,爬满了我的脸颊(jiá)!■
(选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