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竹和他的姑娘

烟罗，魅丽文化总策划，个人首部作品集《小情书》正在热卖。首部长篇《星星上的花》即将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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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是个特别乖的姑娘。

小小的脸蛋，干净的模样。

男人叫竹，是我们少年时的好朋友，十来岁起就显出不靠谱的本质，经常被女孩儿倒追，却从不懂拒绝，小小年纪各种风流韵事搞得分外狼藉，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外地，考上的大学也没读。

多年后，大家在同一个城市里求生存，就又重新混迹在一起。

这时竹已经是一家装饰公司的老板，开一辆路虎揽胜，人本来就清秀俊逸，现在加上硬件可观，每次聚会出现时简直是周身笼罩着粉色光环——漫天吟哦桃花瓣。

竹在感情上依然不靠谱，露水情缘一段又一段，赚的钱也多数败在了朋友和女人身上。

所以，当他有天带着姑娘匆匆赶到我们相约吃饭的地方时，我们忍不住骂他禽兽。

姑娘太瘦小，背着双肩包，像个中学生。

我说竹你是个成年人，她还是个孩子吧。

竹恶声恶气地骂了句粗话，一屁股坐下，都不管身后手足无措的姑娘。

姑娘自己拼命摇手：“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她掏出身份证来证明给我们看。

我们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姑娘的眼睛温柔而干净，对世事的反应，像个直接的婴儿。

但是竹坚持说他不喜欢姑娘，他根本不碰姑娘，是姑娘一直巴巴地追在他的身后。平时要上班，一到了周末，姑娘就会坐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跑到竹的面前来。

他打牌，她就坐在边上安静地看；他泡吧，她就在台阶上坐着等。

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随着霓虹闪烁。竹气急败坏，一把提起姑娘扔到车上，一踩油门呼啸几百公里，把她连夜塞回她的出租房。

竹说姑娘追了他八年了，从他高中毕业出去闯开始，在小镇上遇到还是马尾辫少女的姑娘，她一直追着他，让他郁闷又厌烦。

但在我们看来，分明不是这样，竹从来不懂得拒绝女人，而他拒绝了姑娘八年。

他有无数的方法可以彻底甩掉姑娘，但他没有。

爱情里有一种状态不易察觉，那就是，对你例外。

但让我们大为意外的是，有一天，竹突然宣布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姑娘。

他的准岳父权势逼人，传说新娘带着千金嫁妆投奔只为爱。

这本也是一段佳话，谁知婚后一个月，岳父经济案发，一家老小全部卷入。竹的小公司亦不能幸免，他和新娘双双被隔离长期审查。

我们常去的茶馆，在座友人一片沉默，窗外春雨滴答，打在人心，映出姑娘纤细的身影，她撑着透明的雨伞，迟疑着寻来。

姑娘没有哭，她就想知道有什么新的消息，她一个小职员，这种大案只能看看报纸。

在座一个和竹私交最深的朋友掏出个银行卡给她，说，竹结婚前把那辆路虎转给了他，嘱他如果自己出事，就把卖车的钱，拿给姑娘。

他似乎早有预感和安排。

那车保养得不错，卖了九十万。

九十万可以在这个城市买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好房子，来自小镇的姑娘可以安心地过日子，我们都惊于竹的挥金如土，但也觉得，这种事的确只有他才做得出。

我问姑娘以后怎么办。

姑娘安静地想了想，只慢慢地说了句：“他总让我意外，但从不让我失望。”然后她撑伞走了，拿走了银行卡。

我们看着她，觉得她现实而无情，想起可能要入狱的竹，心里难受。

竹在一年后出来了，他没被判，但也受了不少罪。

婚离了，我们才知那本就是一些利益的交易，竹路子野，但人不坏。

他什么都没了，也懒得重新工作，好在性格开朗大气，和没事人一样跟我们混吃喝。他情况好的时候，哪个朋友不是受益他良多，眼看一年半载，他都能过得不错。

终于还是有人提起姑娘，愤愤地说她不是东西，居然心安理得地拿了钱消失了。那笔钱如果还在，总够竹小小的东山再起。

竹哈哈一笑，附和着说，对对，不是东西。

一天，他和几个人喝完酒结账出门，天下起小雨。冬天的雨让人感觉萧瑟，走了几步，昏黄的路灯下人影一闪，喝高了的竹突然跳起来，像猎豹一样窜上前去。

大家围过去，看到胡子拉碴的他从阴影里扛出娇小的姑娘来，像扛着一袋大米。

姑娘呜呜呜地哭，大家以为竹要打人，赶紧去拉。

竹却大步把姑娘扛到街边长椅上，扔下，高高的个子蹲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指头狠狠戳她的鼻尖。

“谁欺负你了，说。”他恶声恶气，说出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姑娘哭，他结婚的时候她没哭，他被抓走的时候她没哭，谁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的时候，她也没哭。

姑娘哭得脸色煞白。

“钱，亏掉了……”她一抽一抽的。

身边那个当年把钱转交给她的哥们，抽了一口冷气。

竹却明显松了一口气。

“亏了多少？”他语气温和下来。

“一……一万多……”她的眼泪一串串的从小脸上滚下来，“我太笨了，不知道怎么才能给你多赚点钱，我学着炒股，买基金，亏了一半，吓得我快疯了。上个月才好不容易赚回来，但还是亏了……”

竹安静地听她说，大家也都呆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竹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剩下的钱呢？”

她掏出一张卡来，正是那时给她的那张。

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说：“算了，你这么笨，以后就在家煮饭烧菜拖地吧。钱还是我来赚。”

姑娘张着小嘴，眼泪都忘记擦了，呆呆地看着竹。

竹说：“我们结婚吧。明天去拿证。”

竹和姑娘结婚那天，就在我们常聚的小茶馆，宾客不多，一切从简。

我觉得姑娘穿婚纱比谁都干净好看。

男人们喝酒喝晕了，我就和姑娘在一旁聊天。

姑娘说，她十七岁的时候遇到竹，竹还是离家不久的少年。姑娘家开着小酒馆，来喝酒的人，通常是镇边金矿上的单身工人。工人们有时喝多了，会调戏下课后的姑娘，姑娘的爸爸软弱，谁也不敢得罪。

也想去金矿捞一笔的少年竹也去喝酒，很会打架的他，把两个毛手毛脚的工人揍了一遍。

竹打完就想跑，姑娘一把拉住他，说我怎么办。

竹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说，一起跑吧。

那晚镇上月色迷人，风声过境，英俊的少年说一起跑吧，就像一个开始的童话。

姑娘没有跑，她老老实实地继续读书上大学，但是她的心，已经飞远。

前几天，大着肚子的姑娘和竹来做客，我的一叠打印出来的稿子正放在桌上，姑娘一直喜欢看我的文章，我端茶出来的时候，看到她抿着嘴笑，手指着纸上的一处，要竹看。

我凑过头去，看到她指的那段，是安之形容封信的。

[他总是让我意外，但他从不让我失望。

从少年时代起，他就是纯美得杏花春雨，犀利得东风破晓，宁静得光芒万丈。]

竹看到我过来，就说，不知多少女人被你这种小情小爱的东西给带得魔怔了。

他强装淡定地踱去看电视，悄悄红了耳根。

大家曾经以为竹拒绝姑娘是不爱姑娘，也曾经以为姑娘拿着钱就抛下了竹。

但是爱情，常常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

这世上从来不乏真正的爱情，它们有的是清风明月，有的是高岗流水，有的是鲜花荆棘，有的，只是一壶陈酒，酿时从来无声。

无论是哪一种，终于幸福就好。

作者的话：

突然想做一本新的杂志，就叫《星星花》，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用它作为平台，歌颁永远纯洁美好的初心与爱。

你们会喜欢这样的杂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