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演

海潮

不打算做小三

认识的人都说春喜命好，春喜自己也这样觉得。到蜜月度完都不知道怎么就嫁了这么好一个男人，顾明可是典型的“高富帅”。除了比自己大6岁。

现今，男人大6岁算什么？6岁而已，且顾明并没有婚史。春喜太知足。

有时候春喜会想起和顾明的初次见面，那个午后，在街边，春喜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吃一大桶冰激凌，吃得不亦乐乎时，顾明和一帮子人从酒店走出来，走到春喜身边开车门时，一眼看见春喜，顾明就愣了一下，然后冒失地问了一句，吃那么多，不怕胖啊？

哈，我增肥。春喜也正无聊，就答了这个男子的问话，何况，还是个英俊儒雅的男子。

于是顾明就重新打量春喜，点头，是有点瘦，可以多吃点。

正好此时一小块冰激凌融到春喜手指上，她顾不得答他的话，赶忙低头舔手指。

顾明就在车旁定定站了片刻。

就是那样陌生人之间每天发生无数次的邂逅，春喜没想会有继续。没过几天，她便接到顾明电话，约她吃饭。

电话里，顾明说了好半天春喜才想起来对方是谁，不无诧异，你怎么找到我号码的？

心诚则灵。顾明说，是否赏脸呢？

你不会是想追我？春喜疑惑，她分辨得出来顾明大致的身份，她认得他西装的质地，座驾的牌子——不是她平日可以接触到的阶层的男子。

没想顾明利落回答，对，我想追你，请给我机会。

我不打算做小三，就算你有钱。春喜脱口而出，本能认定那样的男人，必定已有家室，找到她，做游戏而已。

有骨气。顾明在电话里哈哈笑起来，我也没打算追你做小三，我尚未娶妻。

有钱人的太太

就是这样的方式，春喜和顾明相识。

起初春喜还以为顾明是一时新鲜、心血来潮，没想到顾明格外认真，带着春喜，奔着结婚的目标而去。

春喜觉得简直没理由不接受，独自一人时，她分析自己：小街巷里长大的女孩子，也读了一些书，邮政局营业员的工作不好不坏，收入足以果腹，相貌倒也说得过去，手头还有青春——但，这样的女孩子可不满大街都是？有几个能遇见顾明这样的男子？有事业、有相貌、有财富，最重要的是有真诚，肯拿婚姻说事。

不嫁才傻。

于是相识3个月后，春喜嫁给了顾明。就像从来不买彩票却被告知中奖，有时春喜做梦都笑醒。人生就此发生立体转变，春喜不用再每天早上赶地铁、操心业绩、担忧一日三餐。如今，已经是有钱人的太太了不是？

班还是要上的，权当消遣，且春喜也明白一个道理，女人多少要有点自己的事，不能完整依附于男人。不过私下里，春喜已经开始悄悄改变自己——再也没有吃过大桶的冰激凌，且是蹲在马路牙子上，当然，也再没有舔过手指；吃饭的速度放缓、放轻，控制食量；曾经喜欢的球鞋、休闲毛衣、牛仔裤统统打包捐赠，开始学习淑女的穿衣之道；重新整理了发型，剪短，微微烫了纹路；控制走路的步履，挺直腰身——现今不比往日，春喜告诫自己，不再是那个任性、放肆没有规矩的小女子了，而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的妻。她有义务扮演好这个角色，一个和顾明相配的角色。至少，可以让顾明拿得出手去。

我们离婚吧

虽然一切偷偷进行，顾明终究还是察觉。

先是发现春喜发型的改变，咦了一声，扎以前那种马尾不是很好？

那样太不成熟。春喜笑着说，也不端庄。

顾明呵呵一声，端庄？吃东西舔手指的姑娘还需要端庄吗？

口吻是宠爱的，但春喜还是不由脸红，当初那举止，说可爱不如说粗俗，是该改一改了。

日后，顾明越发诧异，怎么开始穿裙子？奇怪，还有高跟鞋？今天化妆了？还用了香水？怎么吃这么少，不增肥了……

顾明的意外开始越来越多，春喜觉得那意外里，应该是有惊喜的吧？也许顾明想不到，她这样一个简陋的丑小鸭，也会变成优雅的白天鹅呢。而且是为了他。

也开始学习做贤妻良母，自细节开始：上午固定时间，提醒顾明多喝水或适当休息；顾明应酬时，叮嘱他少喝酒；每天晚上给保姆列好第二日的早餐；温柔掐灭顾明心血来潮时点上的烟；精心搭配顾明每天的衣衫……直到那一天，当春喜再一次伸手拿过顾明点上的那支烟时，顾明忽然愤怒，春喜，你别这样行不行？

春喜愣住，不明白顾明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他一直有最好修养，甚至没有冲她大声过。

再看顾明，竟一脸的厌倦和不耐烦。

怔了片刻，春喜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明不语，默默看春喜片刻，说了一句话，我们分开吧。

已经回不去了

如同当初奔着结婚而去，这一次，顾明的态度同样坚决。春喜只感觉自半空跌落，全无防备、一头雾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游戏？他先把她捧上天，再把她随手丢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春喜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扭转乾坤，但死也死个明白，春喜对顾明说，我答应离婚，但你必须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原本，你就没打算和我天长地久地过下去。

顾明微微叹口气，春喜，我娶你，不是为了给人看的，是因为你真实简单，我觉得和你一起，舒服自在不拿捏，但你有没发觉，你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你了？

我怎么不是了？我为你改变那么多——春喜忽然住了口，在这句话后。是啊，她为他改变这么多，从一个简陋粗糙的毛丫头变成优雅贤淑的女子，可在她看来这全是为了他的改变，也是扎扎实实的改变啊。

醍醐灌顶，在顾明失落的眼神里，春喜忽然明白，这场婚姻，是她会错了意，原来顾明要的，其实就是那个他初次邂逅的她，原生态的她，自由散漫、简单粗糙、任性活泼、随心所欲……穿板鞋和牛仔裤；吧唧嘴、舔手指；走路唱歌、踢石子……而她却一厢情愿地为了他变成另外的样子。只以为顾明会喜欢甚至感动，却不知，那样的女子，他的生活里早已泛滥成灾。顾明早已经厌倦，他要的，是自己的异类。

所以当初那样的遇见，才令顾明心动。可是现在，却已经回不去了，现在的春喜在这样的生活里走出了太远，再也回不到从前。回去，才是可笑的假装和做作。

明白了原委后，春喜终于觉得无话可说，只觉得造化弄人。

她非昨日的她

东西收拾了一半，春喜又颓然丢下，哪里还有她自己的？现今，所有一切，都是后来顾明给予的，还收拾什么呢？多么可笑、悲哀！

这时顾明默默走进来，在春喜身后站立片刻，说，别收拾了，房子和房子里所有东西留给你，还有给你买的车。春喜，对不起。

说完，顾明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床上，你知道密码的。

春喜转回头，你不欠我的。

顾明态度诚恳，作为夫妻，你没有任何过错，是我先提出分手，所以，这些财产，是你该得。只请你原谅我，娶了你，却又不能接受你为我的改变。过错在我。

春喜忽然心软，没错，是他抛弃了她，可是，他有他的道理，也有他的承担。这些东西，他不给，春喜亦不会耍赖索取。

但顾明却给了，给得那么大方得体。办完手续后春喜去查了那张卡上的数额，如果不过分挥霍，那些钱，她后半生都可以衣食无忧了。造化的确弄人，但顾明待她，也算有几分真心。如今，她非昨日的她，故此缘分已尽。

想明白，春喜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这人生的无常。

那一场预演

不过是一年，春喜由顾太太成为离异的单身女子。但性格和举止却已在那场婚姻里彻底改变——依旧做那份普通的工作，只是每天开着车上下班；中午会去环境优雅的餐厅为自己要一份适合的午餐；闲来无事，出入健身房和私人会所；穿固定牌子的衣服，每次新品到货，小店员都会恭敬地打来电话告之；也有银行的工作人员主动为春喜理财……

几个月后，也是一个午后，春喜遇见了另一个男子，是健身房新来的教练，高大俊秀、性格爽朗，对春喜一见钟情。

后来春喜问他，喜欢她什么呢？他身边那么多身世清白的女孩，而她，虽然依旧年轻，但到底也有过短暂婚史。

健身教练微笑，说这些年，身边的女孩子个个吵吵闹闹，每天活蹦乱跳扰得人不安，看到春喜的刹那，一下就想起“岁月静好”。

春喜也笑了，原来，和顾明一样，他想找的，也是他生活中的异类。

春喜想了想，决定和他走走看。这次，她更从容踏实一些，因为先弄明白了对方的喜好，其次，她也不会再为谁改变，哪怕以爱情的名义。当初的她，还是太年轻了。

倒是忽然有些感谢顾明，是他给了她那一次预演的机会，才让她在日后的舞台上，能够认清角色、演出到位。

编辑 / 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