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的家，“格子的家”

清欢

伍月生于5月的徐州，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伍月的家里有数不清的格子。格子里，住着她的光阴、她的记忆、她的故事、她的情感……她将这一切收藏并展览，赠送但不出售，写格子故事。

其实，拥有“格子的家”只是因为多了一份热爱的缘故。热爱生命经历过的一切，快乐或伤悲，储存起来，酿成记忆的财富。

【和宝贝相伴的时光】

伍月的两居室很像前两年流行的格子铺，所有墙壁被大大小小的格子占据。

那些木头格子大小、形状不一，统一的是颜色——纯白，使得那些不同的格子又有了一种视觉的统一感。都是伍月在网上数次订购所得，然后她自己一件件钉在墙壁上，再用自己存藏的物品把格子填满。

每次坐在琳琅满目的格子中间，伍月都觉得很满足，很有成就感。她观赏她的格子，也喜欢信手在格子里拿出一件物品，毛绒玩具或者陶瓷杯子、草编手链、造型独特的水笔、古老的汽水瓶子……在手中摩挲或者将之仔细清洁，然后重新放回原处。

单是定期清洁整理那些格子和物品，就要花去好多时间，伍月从来不会怠慢它们，每一个格子，每一个物件，都是她的宝贝，都要按时护理并和它们对话……偶尔，还会有旧的物品离开、新的物品进来，就要做适当调整……

24岁的伍月，大多空闲的时间都是这样打发的，不是电玩游戏、不是微博、不是韩剧和网购，甚至不是恋爱。这些年，家人、朋友都习惯她的爱好，伍月自己，更是一直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因为很早就懂得收藏这些小物件的好。

小时候，用爸妈的话说，伍月就像个“收破烂”的孩子，凡是她用过的、拥有过的，什么手工娃娃、饼干盒子、万花筒、铅笔盒、水果味道的橡皮、上弦的卡通闹钟……玩够了、用旧了却从来不会丢弃。对于物品，伍月喜新，但不厌旧。她会很认真地将过气的物品清洁后装入塑料袋，然后存于床下的纸箱里。

到10岁的时候，伍月的床下已经没有任何空间了，被纸箱挤得满满当当。当同龄的孩子满世界疯跑玩闹的周末，伍月从早到晚坐在自己小屋的地上，拉出床下的纸箱，一件件取出爸妈口中的“垃圾”，给它们排好队，依次摆弄、清洁，再重新放置。

也和它们做游戏，让芭比娃娃抱玩具狗，让史努比看童话书，用奶瓶装塑料小金鱼，把彩色糖纸放进万花筒……并且和它们说话。在伍月看来，它们都是有生命的，要真诚相待。

自小，父母宠爱这个有着洋娃娃般长相的女儿，因此伍月拥有富足的玩具和零食，也因此拥有越来越多的物品。单是糖纸就塞满3个饼干筒。

伍月总是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爸妈拿她没办法，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有些固执。

就这样把诸多物件存留了下来，并且越来越多，成长期的女孩子原本就喜欢收集物品，各种小首饰、成打的CD、旅游景点的明信片和各种各样的生日礼物……多到后来爸爸不得不将书房的一半腾出来给伍月放置纸箱。

和宝贝相伴的时光，伍月很充实，从来不觉枯燥。

【如此枯燥的爱好】

2007年秋天，伍月离开家乡城市徐州，去南京读大学，走之前，她“逼着”爸妈写了保证书，保证不丢弃她的任何物品。

大学4年，每次放假前，伍月人未回家，大包的物品已经寄回去。品种越发繁杂起来，自制装饰画、水晶烛台、夫子庙会淘到的连环画、糕点模具、旧年代的丝手帕……五花八门，当然，还有情书。手写的、打印的；中文的，英文的……在最好的年纪，伍月当然少不了爱情，南京又是个浪漫的城市。只是，三两场爱情都未能修成正果，因为在那些男孩看来，伍月却并不是个浪漫的女孩，有着如此枯燥的爱好。于是每一段爱情最后留下来的，也只是各种信物——彩色音乐手机、绣花兜肚儿、红珊瑚项坠、情侣围巾甚至一个字条……每一样，伍月都没有丢弃。因为，即使失去爱情，它们也是无辜的。

直到大学毕业，其他同学带走的多是各种证书和求职推荐信之类实用的物件，而伍月带回家的，照例，是爸妈眼中的“垃圾”。

可是，能拿她怎么办呢？伍月已经是大姑娘了，小的时候，他们拿她就没有办法，所以，由着她好了。

好在，伍月的爱好并未真正影响她的生活，读书、工作、恋爱或失恋，也算一切正常。

【给宝贝安一个家】

伍月大学学的企业管理，成绩虽非名列前茅，也扎扎实实拿了4年奖学金。自己认为是有管理天赋，因为从小，就能将好几箱子杂物管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工作的事还是费了些周折，直到2011年快过去了，才通过爸爸朋友的关系去了一家公司。好在试用阶段，公司方对细心周到的伍月很满意。

工作之前空闲的半年，伍月却并未真正闲着，对她来说，这刚好是彻底整理一下多年“收藏”的好时间。

两年前，爸爸单位在森林公园附近建了福利房，80平方米，两室一厅，刚刚交房不久。拿到钥匙看房的时候，伍月已经打好了小算盘，给自己所有宝贝正式安一个家。

经不住伍月的软磨硬泡，爸妈终于答应了。也是觉得伍月的东西太多，家里已经存放不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房子原本也是为了伍月购买的。

于是房子装修后，挑了风和日丽的一天，伍月找了一家搬家公司，浩浩荡荡地将自己从小到大收存的物品装了半卡车，拉到了新家。伍月兴奋得不眠不休，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把物品收拾归类。

只是，虽然有了家，可是那样成堆摆放，伍月还是觉得委屈了她的宝贝，于是想到了那两年遍布大街小巷的格子铺。就这样，伍月订购了第一批小格子，叮叮当当安置在客厅的一面墙壁上，把小巧、易碎的物品先行摆放。看着它们一件件安稳归位，伍月觉得很踏实，终于给了每一件宝贝自己的家，那种感觉，伍月觉得真好。

省下所有零花钱，伍月陆续在网上和一些店铺淘购各种格子，拥有了一个“格子的家”。

【“格子的家”一夜爆红】

伍月上班的公司在云龙湖旁边，在写字间，可以看到水上乐园的热闹。同一个写字间里，有个叫昊的男同事爱好摄影，常常站在窗口拍摄云龙湖不同的画面，存在电脑里。

有一次，伍月无意中看到昊的电脑中云龙湖的画面集锦，觉得很漂亮，干脆挑了一组拿去打印店做了台历拿回家，意外得到爸妈赞赏，说那么多年，第一次她拿回去的不是破烂。

当然，台历最后也成了伍月的收藏。只是因为那组照片，伍月又多了一个爱好，每个周末拉着昊去拍照片——昊比伍月早过去公司一年多，单身状态，家在离徐州几十公里的沛县，周末不常回家，倒乐得跟着伍月折腾。

徐州这个城市，不仅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且有颇多风景，千龙湖、云龙湖、大龙湖、子房山、汉墓……因为从小就熟悉，伍月反倒很少留意，直到在昊的镜头中看到不一样的景色，伍月才知道自己生活的城市，还有着她不曾看到的美。

昊擅长设计，将照片做卡片做背景做空间背景……伍月却都把它们打印成实物。

起初昊不解，电子版就足够了，干吗费那个事？

伍月只笑不答，只是过了几天，她把自己格子的家拍下来给昊看。

昊惊呆了，不是为那些格子，是为他难以相信，伍月这样一个看上去新潮、时尚的年轻女子，会有着那样的恋旧情结。在伍月收藏的连环画和玻璃糖纸中，昊说，一眼看到了自己轰轰烈烈的童年，那一刻，连呼吸都变得柔软了。

昊如获至宝，跟着伍月去了她“格子的家”，那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天堂，记载着一代人成长的光阴里，那些刻骨铭心的细节。昊用单反一个个拍下所有格子，放在空间也迫不及待发了微博，主题是“那些年，我们追过的玩具、书籍和CD……”。

伍月万万没想到，她多年对爱好的坚持和昊性情的冲动，让她“格子的家”在网上一夜爆红。

【玲珑女子的玲珑心】

“格子的家”，让无数的同龄人成了伍月的粉丝，更有人发回来其中某张照片，要求高价购买某件物品。有个女孩，希望用高出数十倍的价格购买伍月收藏的一张迈克尔·杰克逊的CD，那是女孩一直想买没有买到的。

价格很诱人，伍月有点吃惊地发现自己“格子的家”竟然升值了，单看发过来的消息，如果她肯把某些物品出售，绝对会小赚一笔。但是——伍月还是拒绝了女孩的要求，因为那张CD，对伍月来说亦是绝无仅有的，是她16岁生日时，一个男生和家人去香港时带回来的。珍贵的不只是CD本身，还有那段纯净的记忆，它会让伍月想起男生的白衬衣、篮球鞋，想起他们无意对视时她的羞涩他的躲避。

不，伍月不想拿任何珍藏的记忆做生意，所以，礼貌地一一拒绝。

但也有例外，不是出售，而是赠送。有个阿姨对伍月说，格子里的一个天鹅水晶摆件她特别喜欢，那是阿姨的女儿生前最喜欢的……那个女孩17岁时因病去世，那个水晶天鹅被女儿带走了。这些年，阿姨一直想得到一件同样的，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没想到，伍月这里会有……

这段留言，让伍月默然许久，将晶莹的水晶天鹅放在掌心摩挲，感觉它一点点由冰冷变得温热，伍月流泪了。她要来阿姨的地址，将水晶天鹅精心包装好，用快递发了过去。

一周后，她收到阿姨快递回来的一串银脚链，链子上串满了小铃铛，看得出来，那些铃铛该是阿姨一只一只亲手系上的。阿姨说，虽然不曾见过，但可以想得出，和女儿一样，伍月一定也有一颗玲珑心。

那串脚链，伍月挂在水晶天鹅空出的小格子上，有时用手碰一碰，发出叮当的响声。那一刻，伍月总会有种异样的幸福感。

还有一个黑色底子绣玫红牡丹的兜肚儿，伍月送给了一个女子，那是伍月大一时和同学去洛阳看牡丹时购的。同样的兜肚儿，曾是那个女子的爱情信物，可是因为一时的愤怒，她丢弃了，后来一直心疼、惋惜……虽然此兜肚儿非彼兜肚儿，但总会给对方一点慰藉。

后来，伍月把“粉丝”心仪的每一个宝贝都写了一段小故事，关于宝贝的来历和与之有关的记忆。昊把它们发微博或传在博客上。

配上昊越来越精美的照片，粉丝一日日暴涨，涨到一定数目，广告商主动找上门来，商谈微博的广告价值……伍月无比感慨，虽然算不得大财富，但这额外收益，还是让伍月有意外之喜——爱好换来财富，这的确是生活送给这个执著女子的一份礼物。

这礼物，伍月收下了。

礼物却不止一件，元旦小假期，架不住昊的“诱惑”，伍月跟着昊去了趟他的家乡小城，意外发现那个小县城竟别有洞天：古香古色的汉街、气魄恢宏的歌风台、萧何大酒店、樊哙餐馆，别有风味的小龙虾、卷凉皮……

而汉街的南端，昊的家，就在那片干净整齐的小区里。昊问，要不要进去看看？要不要，搜索一下我留存的记忆？

伍月想了想，仰头看着高大的昊俊朗的面容，微笑点头。

编辑 / 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