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

黄海川

最近，柳老先生参加聚会时言辞恳切：“从现在起我们要在商言商，以后的聚会我们只讲商业不谈政治……”

一秀才乘船过江，期间手指伸出窗外，恰有另一艘船擦肩而过，撞伤手指。回到家中，娘子一面心疼地为他包扎伤口，一面叮嘱：“相公下回坐船，千万别在船边尿尿！”这则源自《笑林广记》的老段子透露了古代女子的强大：

她清楚地知道，江湖险恶；当此之时，宁弃一指，不折“小鸟”。

——古时“鸟事”重大，现世又何尝不是？

柳传志在业界一直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但去年初他说了一句“现在一人一票会让中国万劫不复”。其时国内民主化改革呼声甚高，他这么一说，立马被当成“出头乌”狂轰乱炸。也许是痛定思痛，柳老先生最近在参加聚会时言辞恳切：“从现在起我们要在商言商，以后的聚会我们只讲商业不谈政治……”没想到他又因此被当成了另一种鸟——遇到危险只会把头埋在沙子里、大屁股却裸露敌前的“鸵鸟”。

柳传志真的是为老不尊一派胡言吗？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柳传志这两句话的背后，都有他本人无尽的善意和严密的逻辑。但谈政治是一种态度，不谈政治也是一种政治态度。授人以柄在所难免，被人当鸟看在所难免。虽然这跟秀才他老婆所说的，此鸟非彼鸟，但都事关个人和组织（秀才的家庭、柳传志的企业）的生存发展大计，不可不慎。

说来也巧，柳传志被当“鸵鸟”之后不久，马云成了“出头鸟”。

拜会气功大师就不说了，关键在于，马云在接受《南华早报》采访时，由于聊得太high，居然将自己企业的决策，跟某次政治事件中、某位领导关于是否动用武力镇压的决策相提并论。这当然是朝粪坑里扔了一大块石头。

激起了公愤，马云不得不赶紧擦屎，于是乎，又是删帖子又是发声明，不亦乐乎。正手忙脚乱之间，“出头鸟”又挨了一枪：一个指名道姓的帖子“有图有真相”地爆料说，马云的支付宝向某只有政府背景的基金出让了大部分股权。

这在批评者看来是最令人不齿的政商勾结，和马云过去10年一直倡导的“新商业精神”背道而驰。的确，马云的阿里巴巴突破了当局的诸多金融管制并大有斩获，这些突破行为甚至可能为他带来类似于黄光裕的牢狱之灾，所以，人们有理由猜测他的动机：向政治势力投靠以保安全。

也就是说，马云有成为权贵资本代言人的倾向。事实上，这种倾向在中国民营企业界已经非常普遍了。在日常运营中和政府的暧昧自不消说，即将上市和已经上市的许多企业背后，更隐现着众多高深莫测的股东。我相信，企业家的这种政治化，主动的少、被动的多：你这么有姿色，我作为权贵要插上一腿揽你入怀，你敢不从？从了之后，心态、行为自然发生微妙变化。我所知道的一家资质不错的上海企业，其高管就到处标榜自己最近靠上了一座“大山”。

所以，所谓的企业家阵营，已经开始分裂了。一些人挤入精英阶层，更多的人则一如既往地草根。

其中，草根企业家看起来有钱有势，但实际上他们一方面被权贵阶层扼住咽喉，另一方面，一只无形的大手将社会矛盾引导为仇富心理，从而让以企业家为代表的有钱人背起整个大黑锅。湘西企业家曾成杰就是—例。据说其集资行为曾获得地方政府默许，且本来有能力还清民众钱款，但民众闹事后，政府先将其财产没收了，然后给他一颗子弹以平民愤。这种情势之下，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同一阵营的柳传志应该用他的地位，为他们鼓与呼。

柳传志深谙中国“鸟文化”，他的解决方案就是，在中国这种环境下，只能韬光养晦。这种用心良苦，草根企业家并不买账，他们认为柳传志站错了队。这种分裂，是权贵所乐见的。他们心里清楚，失去了号召力的柳传志马云，即便贵为精英企业家，是世界现存最大的鸟——鸵鸟，也永远是他们的“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