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在权力中异化

周悦

【摘 要】《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作为新时期一部备受争议的小说，它涉及了文学中两个敏感的话题：性与政治，作者从揭示性与权力，性与政治之间的隐蔽关系，来颠覆文革革命话语对人性的压抑与规训。这中有诸多的关于性的描述，其中的“性意识”、“性行为”已不单纯是两性关系的表达，它更成为了政治权力的一种映射，与政治紧密结合。

【关键词】性；知识分子；政治；工具

在数量庞杂“反思文学”的作品中，张贤亮所做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首开“性”描写的先河。表面上看，大段的关于“性心理”、“性幻想”、“性行为”、“性压抑”的描写完全是出于对题目的呼应。本书中对男女性生活的描述，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但从更深的层面上来看作品中性话语的描述更多的体现为政治权力的表达工具。

之所以认为“性”是政治表达的工具，是因为权力——知识——享乐这个体系是我们这个社会中性话语的基础。i这就意味着任何对性的描写反映的不仅仅是生理欲求，更多的是一种权力欲望。依照福柯的这种观念来看，《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性”不仅是人的本能，它更多的表现为政治的象征，是作者表达对政治认识的工具。

福柯认为在权力的关系中，性意识不是最沉闷的因素，而是最具有工具性的因素之一。ii我们要注意的是性不仅仅是享乐它还可以被批判，而且可以被管理；它属于公共力量。作品中最先涉及到“性”的内容是描写章永璘管理下的十二个劳改犯人对女人的渴望，甚至于他们后来产生的对女鬼的向往。在劳改犯的群体中普遍存在这种对“性”的渴望，但在劳改的这一阶段文章中几乎所有的劳改犯都没有性生活，无论是结过婚的还是未成家的。他们不能享受正常的性生活是由于当时他们被劳改的身份，被剥夺了政治权利，源于公共权力对于性的管理、批判，也就是权力运用性这种公共力量对人进行压制的结果。这是文中对于“性”最开始的表达，也可以看成作者笔下的一九六六年那时人的自然欲求、政治权利被压制，被践踏的一个缩影。但我们不应该忽视的一个细节是即使是整体权利被压制的年代，被压迫者内部权力分配也是不平衡的。于是便有了十二个劳改犯人在讨论女人的时候，说道：“咱们组长不要呀，咱们组长是个读书人。”这一幕表面看是农民对于知识分子道德的一种肯定。这十二个劳改犯都是精于农活的强壮的小伙子，是农民，在阶级斗争激烈的年代里，他们所犯的错误充其量是人民内部矛盾，在他们眼中章永璘这个知识分子不能享受“性”而章永璘这个“阶级敌人”却无权享受他们所享受的权利和“性”，这或许是个隐性的表达却展示了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境况。对于章永璘来说“我的内心却很倾向于他们”，表面上看是章永璘也倾向于他们对女性的渴望，但更深层的是它对于取得和那十二个人相同的政治地位、政治权利的向往。这十二个人和章永璘这两类人对性产生相同的向往，甚至于在梦中也都有体现，但即使是在梦中“性”的显示方式也是完全不同的，十二个劳改犯人“在他们的梦中，他们还能冲温和异性接触的全过程”，而对章永璘来说“女人即使在我的潜意识中也是不可把握的，模糊不清的”。女人在这里就意味着性，性可以看成是权力的象征，两种不同出身的劳改犯他们的性幻想如此的不同，可见形式政治的隐喻政治，权利不同。

作品中章永璘一直处在政治权利的压制下，政治从来都与他有理不断的关系，他只能被动承受。同样也一直处在对性的渴望中，他对女人有过无数次的幻想，直到他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一个切实可感的女人，作为大队长的他却错过了，章永璘与性接触机会的多少在此处直接与政治环境相关，当他做大队长时女人出现了，他错过了机会，紧接着就到了他一生中最严酷的八年，在此期间他无数次想到他见到的赤裸裸的肉体。无论政治环境如何，章永璘作为一个读书人，一直有参与制定“船的航向”的愿望。作为一部反映历史走向的作品。章永璘所代表的有政治理想的知识分子不可避免的要再次拥抱政治，主动地投身政治，而不再是被动的接受政治，消失八年的女人再次出现了。

女人的出现唤醒了他在劳改中几乎被遗忘的性渴望，就意味着八年来章永璘接触不到的“性”离他越来越近了。伴随女人出现的是邓小平复出的消息，这个消息唤起了他平反甚至再度参政的希望。哪里有性欲，哪里就有权力关系。iii于是章永璘为了跟接近政治，为了更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思想，选择了婚姻，他借助“性”作为掩饰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正当章永璘想享受正常的性生活，过正常日子的时候，他却出现了性障碍这种情况，文章中章永璘替自己辩解道：长年的“性压抑”造成了他的性无能。这当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我们还要注意他们二人结婚时地位的差别，章永璘的政治地位明显低于黄香久，在隐性上，这种地位的不平等是造成章永璘心理障碍的一个主要因素，是造成他性无能的主要成因。长期的压制所造成的不良后果应该随着第一次的尝试和发泄性功能得到恢复，多次尝试之后显然没有达到这个效果，以至于黄香久出轨了。权力不仅压制公共更压制自己，不仅是享乐甚至连自己正常生活的权利都被压制。正如福克所说：消除性压抑必然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之所以长期是因为权力的特征——特别是我们社会中的权力——就是压制，尤其是压制那些无益的能量，极度的享乐和不轨的行为。所以章永璘在长达一年的婚姻生活中，一直无法消除这种压抑，而在修复渠坝的过程中获得尊重后，在他认为自己被认可后奇迹般的恢复了性能力。政治上的尊重对性有着神奇的疗效，委实让人惊叹！

真实诞生的过程，自始至终都充满了权力的各种关系。

自己享受到性的欢愉，按理说应该功德圆满。改过圆满日子的时候，文章末章永璘却离开了黄香久，原因却是爱。女人在作品初期在男人的眼中异化为性的代名词，章永璘异常的想要接近它。但当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单纯的性之外还有爱的时候，离开才是正常的，因为爱是人性的体现，是人性最闪光的部分，不是污秽政治的工具。爱，是政治的天敌，就像章永璘在文章中反复提到的那句话：因为爱，所以不能在一起。

注释：

i （法）米歇尔·福柯.性史[M].张廷琛，等译.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9.

ii 杜小真.福柯集（中）[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

iii杜小真.福柯集（中）[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