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巴豆
一
对于姜小雅来说,五月天是她的信仰。
当她终于可以如愿站在台下挥舞着蓝色的荧光棒跟着舞台上阿信的歌声一起疯狂的时候,却发现内心的空洞在这一刻撕裂开来。
阿信唱:
我们像一首最美丽的歌曲/变成两部悲伤的电影/为什么你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姜小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疼,像很多带着自己的故事来听五月天的人一样放声哭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俞乐,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二
怎么说呢,第一次见到俞乐的时候就只是觉得他是一个笑得一脸灿烂却一丁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的伪君子,而且是穿着迷彩服有组织有纪律的伪君子。
那时姜小雅在一家冰吧打工,偶然间听到客人谈论说五月天要来J市开演唱会,她想都没有想就扔下手头的工作马不停蹄地奔到售票处。
她扶腰喘气感叹还好有票,刚要上前却被一个穿着迷彩留着小板寸的男人抢先了。
他牵着一条德国牧羊犬,低眉顺眼地问卖票大叔还有没有票,大叔乐呵呵地说:“刚好还有一张,小伙子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姜小雅小时候被狗咬过,小腿上至今还有一块清晰的疤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她一下跳到离小伙子三米开外的地方冲着准备付钱拿票的他嚷嚷:“明明是我先到的,那一张票应该是我的。”
小伙子先是看着姜小雅愣了一下,然后看看自己手里的票,他想都没想就将票塞进自己的裤兜里,一本正经地跟姜小雅说:“对不起,是我先付钱先得到票的,你晚了就是晚了。”
姜小雅无语了,这还是个男人吗?
可是面前的小伙子却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看着姜小雅,她一挽袖子,叉着腰对着他说:“别以为你是穿制服的我就怕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过去抢了你的票!”
他手里牵的狗冲着对主人吼叫的姜小雅威严地叫了一声,她立刻跳开两米远。
他笑了,“好啊,你来抢票我就放狗咬你。”
“你不要这么无耻!”姜小雅抓狂。
“我不会让票的。”
当时他脸上是认真的表情,就好像很久之后他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那样认真,不容拒绝。
之后姜小雅软硬兼施,缠着他到很晚,路边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在地上,笔直笔直的,他依旧摇头说:“我很喜欢五月天,所以不会让票的。”
姜小雅抓着背包的带子,失望地看了俞乐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三
姜小雅回到家里,换上拖鞋,卧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小雅回来了?”
姜小雅走到床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伸手帮床上躺着的人按摩起来。
“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姜妈妈拍拍小雅,“今天感觉不错,屋子外面的阳光真好,看着就让人舒心。”
姜小雅犹豫了半天,一边按摩妈妈的双腿,一边缓缓开口:“爸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姜妈妈脸上温馨的表情一下就消失了,她的嘴唇有些颤抖。
姜小雅赶忙给妈妈拍胸口,缓解她的紧张感,“爸爸说他很好,要我们不用担心他。”
姜妈妈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你没有要他回来吗?躲躲藏藏能好过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吗?”姜小雅抓着被角的手指收紧,她也想要爸爸回来,即使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是心里至少会坦荡,会无所畏惧。可是她也害怕爸爸回来,因为她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结果。
她知道,父亲也在同样的纠结中不能释怀。
命运真是个可笑的东西。
姜妈妈还在低声啜泣:“都怪妈妈啊,如果不是得了这个病,就不会拖累你爸爸去做那样的事情,你也不用跟着妈妈吃苦了……”
“妈,爸爸是因为爱您,我也爱您,所以我们不要您出事,您要好好的,等着爸爸回来,好吗?”
姜妈妈望着小雅,许久才缓缓点头。姜小雅等妈妈睡着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冰吧里一直放着五月天的《私奔到月球》,姜小雅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好心情地哼着曲,林薇薇拿着盘子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一脸神秘的表情对姜小雅说:“看那桌的帅哥,哎哟,帅惨了,穿着迷彩服的哥哥就是有魅力啊!”
听见“迷彩服”三个字,姜小雅抬头顺着林薇薇的视线看过去,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一声哼,顺手就打在还在流哈喇子的林薇薇后脑勺上,“那是斯文败类,是敌人,你把立场给我放坚定了!”
林薇薇趴在吧台上。看着姜小雅说:“敢情这个帅哥就是抢你票的那人啊!”
俞乐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望着姜小雅的方向,姜小雅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怒视着他。他微微一笑,一挑眉毛,便向她走来,谦和地打招呼:“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你是良心发现要将票让给我了吗?”
“我是来吃冰,不是来发现良心的。”他还是一脸笑,林薇薇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一脸花痴相。姜小雅斜视着俞乐说:“如果你今天不是客人,我老早就一脚踹你出去了,你那笑容给我收着点儿,看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俞乐被她这一说,笑得更加灿烂了,眯着眼睛对姜小雅说:“姑娘,为了一张票至于伤害一个人脆弱的心灵吗?”
当然至于!五月天是什么?那是她姜小雅的信仰!看一场五月天的演唱会是她活了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近在眼前的梦想,却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抢先了,她能不和他计较吗?
“真没看出来您的心灵有哪点儿是脆弱的!”
俞乐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跟他同来的入走过来,对俞乐说:“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警校去了。”
姜小雅皮笑肉不笑地对俞乐说:“慢走,不送!”
跟俞乐一起来的小伙子黝黑黝黑的,一笑一口灿烂的大白牙,他拍着俞乐的肩膀问:“怎么,是熟人啊?”
还没等姜小雅开口,旁边的林薇薇一脸献殷勤地说:“是啊是啊,你们家俞乐跟我家小雅可熟了,两人都爱死五月天了!”
什么叫交友须谨慎!看看这卖友求色的妞,姜小雅恨不得上去再扇她脑瓜儿两下。
林薇薇还没完,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对着俞乐和他的校友说:“我送你俩出去吧!”
俞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姜小雅笑笑说:“我觉得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再见!”
姜小雅哼一声:“见你大爷!”
斜视着他们走出冰吧,姜小雅心里空落落的。她存了很久很久的钱,为的就是五月天在J市开演唱会时能去看一场,一个梦悄悄生长然后突然破碎的感觉真是难过。
人慢慢长大,连带着骨子里的倔强和执著都开始慢慢沉淀下来,在现实的打磨之下,容易变得得过且过。姜小雅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做梦的机会。
她只是想要圆眼前的这一个梦。
四
“我说神经病林薇薇,你是要拉我去哪里?”刚刚下午三点林薇薇就向老板请假,拉着姜小雅神神秘秘地出去,她几次挣扎都无法脱身,这丫头力气太大了!
“小雅啊,你不是希望我有个男朋友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姜小雅直吧嗒嘴:“啧啧,你这速度可比嫦娥号登月快多了!”
林薇薇得意地一扬脑袋:“那是,而且啊,我还做了件好事,你这万年存货也该推销出去了,要不都快发霉了,到时候谁还敢要啊!这不我找了个胆儿大的,保准你满意。”
得,姜小雅绝对相信林薇薇这妞不可能干出什么靠谱儿的事!变相相亲她是没兴趣,不过她倒是想看看林薇薇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见到之后姜小雅就傻了。
一个一笑露一口大白牙的男子,旁边站着一个一笑连阳光都黯淡的人,姜小雅瞬间就觉得世界黑暗了。
林薇薇挽上大白牙的胳膊,咯咯笑着对姜小雅介绍:“这个就是我奔的那月亮,唐天泽。”
接着林薇薇又对姜小雅挤眉弄眼,意思旁边那位就是来领取姜小雅这快发霉的存货的那位。
姜小雅不屑地斜眼看了俞乐一眼,那家伙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说:“我们又见面了!”
姜小雅瞪他一眼。
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俞乐的学校,还没待姜小雅开口,操场上的哨子就响了。
俞乐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坐这里看我们打球赛吧!”
林薇薇那没出息的赶忙点头,拉着姜小雅坐到一边。
原来是警校组织的篮球对抗赛,姜小雅和林薇薇才有幸进来参观。
俞乐和唐天泽把套在外面的迷彩服一脱,里面是已经穿好了的篮球服。
唐天泽很顺手就将衣服递给了林薇薇,那没出息的家伙还接得一脸幸福。姜小雅刚转脸,一件带着淡淡汗味的衣服就盖在了她脸上,姜小雅怒不可遏,用眼睛剜着给她飞衣服的那位。
其实打第一次见面起,姜小雅就觉得俞乐像阳光,他总是微微笑着,唇角扯起来那么一点点,可就那么一点儿就把阳光比下去了。唐天泽被烈日晒得跟焦炭似的,俞乐却依旧白净,如果他不脱……那样子简直可以冒充根正苗红的文艺青年。
打球时俞乐偶尔转身对着姜小雅就是灿烂一笑。说实在的,姜小雅打心里对俞乐的笑有种畏惧的成分在,总有想躲的感觉。
中场休息,林薇薇和唐天泽一逮着机会就待在一起腻乎,姜小雅扔给他们一个深深的斜视。俞乐坐在姜小雅身边,姜小雅压根儿就没看他。他淡淡一笑:“看天泽和林薇薇都扎堆儿了,要不我们也试试?”
姜小雅嘴角抽搐:“俞乐同志,你太轻浮了吧!”
他擦汗、喝水,眯着眼睛看姜小雅:“有吗?”
姜小雅挑眉:“我喜欢阿信那样的,会唱歌、有内涵、能写诗的男人,你可以吗?”姜小雅的眼神里写满了挑战。她正得意时,俞乐的手突然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到他面前,满眼的笑意更深了,他靠近姜小雅的耳朵:“我就是突然很想陪你走未来的每一天,然后手牵手去听五月天的演唱会。”
五
姜小雅不想如实说自己当时和俞乐贴那么近的时候心跳漏拍了,她心里很清楚,当俞乐的气息在自己耳边弥散开来时,她的世界一片混沌,一切都静止了。
她慌了手脚,迅速推开俞乐。他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羞涩,姜小雅故作镇定,对俞乐做出嗤之以鼻的表情,“真是让人从头恶心到脚后跟,附庸风雅分子,鄙视!”
后来,当林薇薇每每提起俞乐时,姜小雅在一旁还是会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她极力抑制心中的悸动,尽管如此,她仍然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的确已经悄悄改变了。
周三恰好是姜小雅的生日,在林薇薇的撺掇下,大家在冰吧简单地为小雅过了生日,其实姜小雅最害怕这样的时刻——一切团圆浪漫温馨的日子她都怕。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总是和家人在一起很开心地度过,而姜小雅却连待的地方都没有。她真的很感谢薇薇那家伙,虽然不靠谱,却让她觉得很温暖。
姜小雅在冰吧外面的墙角极力想忍住眼泪,正当她双眼通红时,俞乐出现了,他穿着一身野战服,见到姜小雅时先是摘下头上的帽子,然后扶着双膝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是从警校逃出来的吗?”姜小雅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俞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我是请假出来的,只有两个小时,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不由分说地拉着姜小雅就走。
如果是以前,姜小雅一定会伸手拍死那个随便对她拉拉扯扯的人,可是她对俞乐就是没有办法,像是命中注定的克星一样,她挣扎了两下,他反而抓得更紧,于是便尾随他去。
俞乐带她来到一所宅子,有些年代的那种。俞乐一边开灯一边对姜小雅说:“我不想带你去人多的地方,只想和你两个人待在一起。”
俞乐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认真,让姜小雅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了,他接着说:“这是我以前的家,走,我们上楼去。”
他拉着姜小雅,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转身到她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轻说:“有惊喜哟,慢慢走。”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俞乐在她身后嘿嘿地笑着。
“三,二,一,OK!”俞乐松开捂着姜小雅眼睛的手,她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到前面是一张散发着古典气息的木质桌子,上面摆着一碗面,旁边放着一个长形的盒子。
姜小雅不明所以地看着俞乐,他用手摸了一下鼻子,脸颊有点儿红红的,“这是长寿面,过生日不都要吃的嘛,我在食堂跟大厨磨叽了半天才借厨房做的,可惜时间太久都冷掉了。”
姜小雅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泪点啥时候变得这么低了。她吸吸鼻子,毫不犹豫地端起面前的大碗,笑眯眯地看着俞乐,说:“看着很好吃,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表里不一的那种面。”
俞乐还没反驳,就见她已经吸溜着吃起面条。
姜小雅喝掉最后一点儿汤,放下碗看着旁边一脸期待又紧张的孩子。
“好吃吗?”俞乐怯怯地问。
姜小雅绷着脸,俞乐有点儿措手不及:“我之前练习的时候做得还不错啊,难道这次失掉水准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望着姜小雅,只见她扯开嘴角哈哈大笑。
“你以前欺负我的时候不是挺爷们儿的吗?现在怎么跟笨蛋似的!”姜小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擦掉,然后眼泪又涌出来,真是讨厌。
“打开看看吧!”俞乐松了一口气,将桌子上的盒子递给姜小雅,姜小雅咬着下嘴唇,心情抑制不住地忐忑。
盒子里面是一张票,是五月天这次在J市演唱会的票。姜小雅惊讶地看着他,俞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地说:“遇见你的那次是帮朋友买票的。”
姜小雅继续看着他。
俞乐瞥了她一眼,继续说:“我又买了两张票,想找个陪我去看的人。”
姜小雅咬咬牙——其实她真想上去掐死这个笑得魅惑众生的人——扭过头去不理他。
“我现在要把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俞乐伸手在脖子上鼓捣半天,然后摘下一条黑色的绳子,姜小雅定睛一看,上面拴着的是一枚子弹。
俞乐将挂着子弹的绳子举在姜小雅眼前,认真地说:“这是我小时候我父亲给我的,说是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
他凑近姜小雅,双手环过她的脖颈,将子弹戴在姜小雅的脖子上。温热的气息让姜小雅莫名地紧张,俞乐接着说:“这个子弹我一直戴着,一直都告诫自己,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姜小雅在薇薇那里听说过,俞乐的父亲是一名警察,一次查案子时牺牲了。她握着这枚带着俞乐体温的子弹看了半天,问:“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要送给我?”
俞乐一挑眉:“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
“我现在很想唱一首歌。”挂在脖子上的子弹被姜小雅紧紧攥在手里。
“啥?”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俞乐哈哈大笑,伸手将姜小雅搂进自己怀里,在她脑袋上乱揉一通,然后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抱着姜小雅很孩子气地说:“你是我的,是我俞乐一个人的。”
得,让这少爷给过了一个生日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姜小雅想用眼神剜俞乐,可是眼睛和嘴巴泄露了心机——她脸上是羞涩的幸福。
六
姜小雅回到家,刚开门就听到母亲在卧室里哭泣,她扔下包跑进卧室。
“爸……”
姜小雅愣在卧室门口,看到突然回来的父亲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姜爸爸坐在床边,一手托着姜妈妈的手,擦去眼角的泪。他向姜小雅招招手,让她过去。
姜小雅咬咬下嘴唇,慢慢走过去蹲在父母的旁边。
父亲变得苍老了很多,鬓发是清晰可见的银白色,腰背也变得佝偻,她还记得很早之前父亲背着她去买糖果的情景,那是她记忆里难得的温暖。
她抓起父亲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彼此勇气一样。
“小雅啊,爸爸这次回来……是准备自首的。”
姜小雅的眉头皱起来,父亲接着说:“这么多年了,一直有个结打在心头,我想清楚了,做人不能这样,也该有一个交代了。”
姜小雅抓着父亲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她知道有些结果是早晚要面对的,只是藏在身体里的自私因子一直在嘶吼,很多时候她都想要父亲逃得远远的,然后她和母亲去追随,至少那样一家人是在一起的。
“爸爸,您后悔过吗?”
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拍着她说:“小雅,当年为了给妈妈治病一时昏头走上歧途,我去自首不是结束,是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懂吗?”
姜小雅拼命点头,她对着父亲坚定地说:“我从来都觉得我的父亲是最伟大的人,他爱妈妈、爱我、爱这个家,这是别人求不来的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您要记得,您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不管您做怎样的决定,我和妈妈都永远支持您,我们会一直等着您,等到团圆的那一天。”
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七
“你爸爸回来了啊?我说你怎么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薇薇抚上姜小雅的手,“小雅妹子啊,你别忘了还有你薇薇姐陪着呢!快点儿,给姐笑一个!”
姜小雅呼出一口气,“扑哧”一声笑出来,打心眼儿里庆幸身边有这么一个不靠谱儿的丫头在。
“这才对了嘛!你家俞乐今天从警校毕业,然后马上准备去实习,你可不能让他看到一张苦瓜脸啊!”
姜小雅伸手拍林薇薇的脑门儿:“就你话多!”
大家在警校外会合,俞乐老远看见姜小雅就冲着她飞奔过来,手里的帽子一摘就将姜小雅揽在怀里狠狠抱着。
“可想死我了!”
姜小雅咯咯地笑:“你想了几块钱的啊?”
“哎哟哎哟,你俩可别酸我了,快点儿说去哪里庆祝你们俩顺利毕业呢?”听到林薇薇在一旁喳喳,俞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姜小雅。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看姜小雅,然后转头对林薇薇和唐天泽说:“去我家,我妈都做好饭了。”
“哎哟,俞乐他妈妈做饭那是一个绝啊,想想都流口水!”唐天泽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俞乐从警校冲出来抱着姜小雅的那一刻,姜小雅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要是就这样老去该多好。
她和她的俞乐,相爱一辈子。
只是老天这个坏东西太爱开玩笑,往往会在你幸福的时候送你一个晴天霹雳。
俞乐家有一个单独的院落。俞乐牵着姜小雅的手推开大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么一幕。
俞乐的妈妈捂着脸在哭,很痛很痛的那种,而她旁边站着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男人。
俞乐松开姜小雅的手,眯着眼,用一种危险的目光看着那个男人,他的声音很低很沉,问:“你是姜忠涛?”
男人还没有做出反应,俞乐的妈妈就向他扑来,死死抓着俞乐冲着那个苍老的男人喊:“你快走啊!快点儿走!”
“妈!您知不知道他是杀死爸爸的凶手!您不要拦着我!我要抓他去警局!”俞乐眼睛中涌现出来的情绪是姜小雅从未看到过的,一向温和儒雅的他暴怒得像头狮子。俞妈妈丝毫没有松手,她一边对俞乐说“不要”,一边让身后的男人快走。
姜忠涛看向俞乐的眼神中除了深深的愧疚,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他路过俞乐时对他说:“小乐啊,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自首的,一定会的。”然后惊讶地看了一眼站在俞乐身后已经僵直的姜小雅。
看着这个男人消失的背影,俞乐急红了眼睛:“妈!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多少年了!您为什么要拦着我!”
俞乐的妈妈由原来的低声抽泣变成抑制不住的号啕。
“小雅,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林薇薇的喊声让俞乐转移了注意力。林薇薇扶着姜小雅,她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死死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握拳,脸色煞白,僵硬地站在那里,红红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俞乐,那眼神仿佛不曾认识他一样。
“小雅……”俞乐被姜小雅吓坏了,伸手想要触碰她,她却像触电一般浑身一颤。
然后俞乐听到姜小雅嘶哑的声音:“姜……姜忠涛……我……爸……”
八
姜爸爸在自首的前一夜红着眼眶问姜小雅:“你和俞乐在交往吗?”
姜小雅点头,姜爸爸眼泪掉了下来,他用粗糙的手背抹掉眼泪,声音哽咽地对她说:“你不能跟俞乐在一起,你不配啊,孩子!”
姜小雅记得父亲那晚的眼神,懊恼、悔恨、内疚……他看看姜小雅一脸的错愕,然后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父亲用颤抖的声音给姜小雅讲述往事。
姜小雅从起初的震惊到平静最后就只想笑,她低着头,手紧紧握成拳,嘴角荡漾开的竟是悲伤的笑,然后她的眼泪就出来了,怎么都收不住,她拼命地用手背擦掉,可是还有更多的眼泪涌出眼眶。姜小雅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疼,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从胸口蔓延开来的疼痛让她浑身都麻痹僵硬。
送父亲自首后,姜小雅从派出所出来,恰好碰到了俞乐。
他静静地站在派出所外面,树投下来的阴影将他置于黑暗的角落,他像是站在那里很久很久,让姜小雅恍惚觉得他跟那里都要融合在一起了。
两人对面,相隔一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悲伤。
“我们……”俞乐眼底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阳光。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俞乐想要牵姜小雅的手,听到这句话,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很久,他开口:“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切都会过去……”
姜小雅清晰地看到俞乐眼角闪烁的光芒,晃得她眼睛疼,鼻子也酸。
有些痛,说不出来,只能忍着,她相信时间能够帮助她慢慢淡忘。
“俞乐,我们没有谁可以反抗命运,懂吗?”姜小雅说完之后向俞乐相反的方向走去,她拼命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决绝一些。
俞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五月天的演唱会是今晚……”
姜小雅知道,她需要轻轻划动火柴,烧掉俞乐和自己制造的海市蜃楼,借着大雨让自己逃走。
“那已经不是我的愿望了。”
九
有人说,苏打绿和五月天的区别在于:当你跌倒了,青峰会问你疼不疼,阿信则会让你站起来,一个贴心一个励志。
对于姜小雅来说,毫无疑问,她不想喊疼,她知道站起来勇敢去面对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几年来,她的心情已经习惯像候鸟一样迁徙。
阿信终于完成自己的梦想站在鸟巢,而姜小雅也终于实现自己的愿望,去听五月天的演唱会。
姜小雅以为时间可以以消耗的形式抚平她心里的喧嚣。
可是当所有人情绪高涨地一起合唱第一首歌时,她的眼泪就开始流,抑制不住的,像是要把这么些年的悲伤都哭出来一样。
姜小雅挥舞着荧光棒,跟着大家一起摇摆一起跳。她总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所以她从来不允许自己流泪,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坚强只是骗自己不流泪的一种方法。
她想哭,想号啕,突然很想见一见曾经的那个少年,他是否还拥有如记忆中那般灿烂的笑颜?
散场出来后,姜小雅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夹杂着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带着变得沉稳的声音说:“我都知道了,从头到尾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姜小雅握着手机,四月末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把泪风干,忽然之间她释怀了,深深呼出一口气。
俞乐终于还是知道了,知道了那个陈旧、遥远、让入疼痛的过去。他终于知晓为什么他要抓姜忠涛时妈妈会拼命地阻拦。
姜小雅回忆起父亲入狱前的夜晚给她讲的事情。
小雅的爸爸和俞乐的父亲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俞爸爸对家里也是颇为照顾,可是仅仅是接济远远不够母亲日常的医药开销。
后来父亲不得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俞乐父亲去世的那晚,他确实是抓姜忠涛的,可是姜忠涛被毒贩挟持,俞乐的爸爸为了救姜忠涛,被人误杀。
这个结儿深深埋进了姜忠涛的心里,他内疚不已,在被人诬陷是他杀害俞警官时他也丝毫没有反驳。
他曾经对姜小雅说:“我们欠俞家的太多,你不配跟俞乐站在一起。”
你看看命运多好笑,明明已经安排了那么多是是非非阻隔在俞乐和姜小雅之间,却还要偏偏让他们相遇。
鸟巢的人逐渐散去,姜小雅也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出来。
很多事情过去了,像风拂过树梢,带走叶片,残留的只是萧索。
“俞乐,你要安好。”
短暂沉默之后,俞乐淡淡地说:“那么,珍重!”
姜小雅挂掉电话,不远处的音响还在一遍遍播放着五月天的歌——
我坐在床前转过头看谁在沉睡
那一张苍老的脸好像是我紧闭双眼
曾经是爱我的和我深爱的都围绕在我身边
带不走的那些遗憾和眷恋就化成最后一滴眼泪
有没有那么一滴眼泪能洗掉后悔
化成大雨降落在回不去的街
再给我一次机会将故事改写
还欠了他一生的一句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