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老:一只“萤火虫”的旅行

2013-04-29 11:26陶希王发财
新青年 2013年9期
关键词:新华萤火虫研究

陶希 王发财

那时候,小男孩的暑假都会在军舰上度过,每一个晴朗的夏夜,他都会趴在军舰的栏杆上嗅着海风的味道,感觉脑海里莫名其妙地生长出很多的问号,直到那天,他从爸爸手里接过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认识了一种叫做萤火虫的生物。

后来,他长成了“老男孩”,也是中国第一位研究萤火虫的博士,他穿越丛林追随萤火虫未来过的童年,日复一日……

当老男孩邂逅萤火虫

夏夜,漫天荧火,付新华握着白色的捕虫网随着荧光流动的方向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一扣,萤火虫就优雅地落入了网里,此时的他,不再是童年的模样,可是,他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漫山遍野地采集萤火虫的标本。

付新华是个军人的儿子,小时候,他随父亲去了南海舰队,在他的印象里,童年就是一切和海有关的东西,直到他打开父亲送给他的《十万个为什么》翻至萤火虫那一页,他吓了一跳,原来在陆地,居然有种这么优雅的生物靠喝蜗牛的肉汁长大,这是他不敢想的,他甚至在心里说:“hi,伙计,我该会会你!”

第一次和萤火虫见面的时候是2000年的一个夏季,付新华已经成长为一名标准的“老男孩”,当时,他在华中农业大学读研,在走去实验室的路上,他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一闪一闪的荧光,一激动就把它抠了出来,那个让他的童年十分挂念的家伙居然是一只丑得要命的肉虫!那是一只萤火虫的幼虫,不仅不苗条而且没有翅膀,一点天使的样子都没有,粘粘的肉感,让他头皮发麻连忙扔了。

它为什么会发光呢?是不是用这种光来捕捉猎物?问号的生长在付新华的脑子里是随机的,于是,他做了第一个有关萤火虫的实验,他摆好各种器皿,研究起了萤火虫幼虫的发光作用,最后却发现他误会了,萤火虫的这种发光只是在绅士地发出警告:离哥远点!

对于萤火虫的语言和行为,付新华觉得有点意思,从那时起,他就专门研究起了萤火虫。在自己看来,这是一件特有意思的事儿,可是,付新华身边的人却觉得他疯了,从现实来说,这个专业是个冷门,而且,他们认为这项研究毫无意义。即使一开始就被泼冷水,付新华还是执意要走进萤火虫的“人生”。

黑暗中的爱

萤火虫的一生要经历四个阶段:卵、幼虫、蛹、成虫。卵从诞下来就会发光,幼虫有婴儿肥,蛹被盔甲包裹,而成虫的模样非常俊俏。

在实验室里,付新华也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萤火虫的幼虫喝到了蜗牛的肉汁,那些年少轻狂的家伙,凭着发达的触角找到蜗牛,并分泌唾液把蜗牛麻痹,再分泌消化液把肉质溶化,然后得意地喝了起来。付新华突然变得很虔诚,那是几十年前想要亲眼見到的事情。

一些萤火虫的雌虫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性”,她们为了将传宗接代做到极致,不惜牺牲变成“天使”的机会,将翅膀转化为了产更多的卵,所以,它们没有翅膀。而雄虫却是能飞檐走壁的“大侠“。

作为“萤火虫语“的研究者,这些已经成熟的“姑娘小伙”稍有一点暧昧也逃不过付新华的眼睛,他发现,萤火虫不停的发光其实是在悄悄地筹备一场“求婚”,雌雄之间发出特异性的闪光信号寻找异性并交尾,不管是谁先发现了谁,只要嗅到了彼此的感觉,它们绝对会无条件在一起。

萤火虫的轰轰烈烈的“人生”吸引了付新华,他发达的文艺细胞开始蠢蠢欲动,在他那总能听到很多关于这些虫子故事。

明信片的拯救

关于为什么要研究这些发光的虫子,付新华从来没有怀疑过做这件事情的意义,为了将中国的萤火虫归类研究,2006年夏天,付新华准备了一套行头,像个背包客一样赶往了四川峨眉山,晚上,他租了辆摩的直奔山上,最后,他叫师傅先下山,一个人去寻找萤火虫了,在盘山公路上走了很久,除了老钻鼻孔的蚊子和飞蛾,连萤火虫的影儿都没有。

可是,就在盘山公路的一处拐角,付新华一抬头,眼睛都要飞出来了:一条荧色光带从眼前绵延500多米。“几百只穹宇萤的雄虫停留在从上方岩壁上垂下的藤蔓上,以每秒8次脉冲快速地同步闪光,仿佛所有的人在跳同一只舞曲。”付新华的心脏跳得飞快,那种埋藏在心里的巨大的兴奋和虔诚“轰”的一声在他的体内爆炸,之后,又随着那片荧火缓缓地回归正常。付新华把他的这次峨眉山寻萤之旅称之为“朝拜”,和当年在军舰上的那个小男孩翻开《十万个为什么》的心情是雷同的。

付新华戏称自己是“寻找萤火虫的家伙”,每年,几乎有6个月的时间,他都在野外。2007年,他去了武汉木兰山,夏夜的空气沁人心脾,还可以听到昆虫在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那是一个小桥流水人家的地方,只有七八户人。等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河对岸的草丛里就有一闪一闪的荧光了,越往山上走越如仙境,付新华说,那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夏夜,数万只雄萤打着灯笼找着“姑娘”,而雌萤则像小妖精一样踮起脚尖亮着爱的信号灯,整个丛林里就像一场暧昧的盛宴,浪漫得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点缀。付新华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穹宇萤”和“端黑萤”。

每年的4月至10月是萤火虫的生长繁殖期,付新华辗转找过了湖北、湖南、山东、海南等地方。可是,最初的峨眉山后来却变成了他的伤心之地,当他第二年再次来到那里的时候,那条令他终身难忘的500米的荧光带已经消失了,过度的开发、乱砍乱伐、不合理的耕作方式、光污染让萤火虫们已经不见踪影,很多珍稀物种都快灭绝了。那时候,他就像丢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公路上疯狂的奔跑。

萤火虫的消失,是让付新华比申请不到科研经费更痛心的事儿,他潜意识里已经认识到该干点什么了。对,那就是让大家都来认识这些小家伙!他深信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喜欢上它们,虽然人们并不都会像他一样去研究它们的屁股为什么要发光。“唯有认识,才有保护,唯有保护,才有希望”付新华说。于是,便有了后来和萤火虫有关的笔记本和明信片。

那是付新华从野外采集过来的有关萤火虫的最美的画面,印在笔记本和明信片上让所有见过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这样,果然有了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了。

一只萤火虫的旅行

在研究萤火虫的日子里,付新华说,他的屁股也要发光了。所幸的是,他有个好老婆,那是他在大学里下棋“赢”回来的,在大家的冷嘲热讽中,小鸟依人的付太太却十分大度地允许自己的老公,常年四季地呆在实验室研究另外一种生物。

其实,付新华和常人眼中的工科生还是不太一样的,读大学时,他玩音乐、玩摄影、疯狂打游戏,他还帮一伙愤青学生印了一批T恤,前面印着“地狱”,后面是“天堂”,这些事情想必让那时不怕天不怕地的“老男孩”们终身难忘。

现在的付新华依然没有什么可怕的,却常常感到孤独。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一个不被人认可的专业,没有资金来源,也不够人手,他经常一个人窝在小小的实验室里单打独斗。很多时候,付新华做的决定都让人觉得惋惜,他们认为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应该从现实考虑,研究任何一只害虫都比研究萤火虫有价值得多。2005年,博士毕业后,在大批同学奔赴薪酬不菲的工作岗位时,付新华决定留校任教,继续走入萤火虫的“人生”,并带着他的家人住进了简陋的职工宿舍。

在加起来才十平方米的实验室和办公室里,让付新华感到最孤独的事儿不是专业上的难题,而是科研资金,他是个真性情的金牛座,看到同行总是能顺利申请到国家经费,而自己的缺口摆在那儿,他真是急得屁股都要发光了。

面对科研经费的血盆大口,付新华只能用自己的工资去喂它,他不仅购置了单反摄像机还想办法托日本的朋友弄了一台图像增强仪,后者完全是朋友做慈善,这让付新华感动不已,这两台机器连在一起可以清晰地将远处微弱的荧光清晰地拍下来。最有意思的是,将这些素材放到电脑上,然后用一个特制的软件解码,付新华就能将一闪一闪的荧光翻译成“萤火虫语”了。

青春无须插电

2012年,付新华端端正正的坐在“创绿家”环保公益创业资助计划的面试官面前,这个寻找萤火虫的家伙让面试他的企业家和專家们觉得有点儿意思,这样,他连过两次面试让“萤火虫自然保护研究中心”得到了项目资助,终于松了一口气。

付新华喜欢给新发现的萤火虫起名字,比如尾部有个小黑点的叫“端黑萤”,他还发现了,雷氏萤对血吸虫中间宿主钉螺有控制作用等等非常有应用价值的信息。

后来便有了付新华的书《一只萤火虫的旅行》,用一只萤火虫的口吻讲述了它们浪漫而短暂的一生,这是他根据自己在野外采集标本时搜集的素材整理成的一本科普读物。搞笑的是,这本书并没有顺产,而是在付新华同意自己出4万元的情况下,出版社才答应出版的。

付新华的脑子里除了经常冒出来的问号,还是有很多创意细胞的,今年的3月23日,付新华利用“地球一小时”的环保活动宣传契机策划了一场“不插电音乐会“,用300萤火虫做灯光,用舞台展示了这些美得纯粹的小精灵,让人们顿生爱怜,自觉警惕起了光污染。

尽管现在的研究顺利了很多,付新华还是常常要为经费担忧,在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时候,他曾经在微博上调侃自己:我只能说一个成功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命中,背后肯定有一个伟大而贤惠的妻子或者一个眼巴巴望着空荡荡铁锅的丈夫。

付新华也常常为陪不了儿子而感到愧疚,他也是个喜欢研究萤火虫的小家伙,而且脑子里的问号和幽默细胞一点也不比付新华少。他现在给别人介绍萤火虫时能很专业地叫出“成虫“和”幼虫“这样的词儿。

付新华说,他对儿子是有要求的,那就是快乐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前提是这个事情要自己觉得有意义。

常在旅途

乡村生态旅游日益被人接受,付新华所盼望的乡村“生态赏萤”也将成为现实,日前,湖北钰龙集团的董事长喻惠平先生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帮忙他的家乡黄龙湖建成一个“生态赏萤”的模板,这将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萤火虫保护的落地项目。

萤火虫的 成虫寿命只有短短两个星期,在此期间它们基本不吃东西,只靠着幼虫阶段积累的脂肪维持生命,因为它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紧时间发光。

付新华常常有幻觉,好像自己就是一只萤火虫,他说他经常在旅途,穿着笨重的防蛇靴,背着沉重的设备翻山越岭。他很喜欢在火车上读书,尤其是喜欢看令人费解的英文论文或者专业书籍。他说火车咔哒咔哒的声音会提醒自己,生命其实就是次旅途。每个人都要下车,只不过有的下得早,有的下得晚。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就像藤壶,幸运的话最终附在某艘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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