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工龄不敌公司一纸规定？法定年休假岂容“缩水”

颖子

我国《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明确规定，职工工作10年以上，带薪年休假为10天，已满20年的带薪年休假为15天。然而，在北京中和锦程公司工作了十几年的万华兰却从未享受过国家法定的年休假，中和锦程公司的《员工手册》中规定，员工每年只享受年休假5天。为了捍卫自己的休假权，万华兰在与公司多次交涉无果后，联合公司其他7名员工，一纸诉状将北京中和锦程公司告上法庭，要求公司支付员工未休年休假的工资。

2013年4月27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据悉，此案是我国第一起职工为争取年休假集体起诉单位、并由法院正式判决获胜的劳动争议案。

10天年休假“变”5天

2011年11月的一天，正在北京中和锦程公司车间里忙碌的万华兰接到了来自老家的电话，电话里，父亲急切地告诉她，几天前母亲下地劳作时不慎摔伤了腿，让她请假回家看看。自从2000年万华兰来到北京打拼，只有过年才能回家，现在突然接到母亲受伤的消息，心里顿时焦急万分。

挂了电话，万华兰就匆匆找到分管车间的经理，打算请几天假回家照顾母亲。经理表示，短假可以批，长假却有些困难。

此时的万华兰已顾不了许多，她说：“经理，我是真的有急事必须回家一趟，您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保证回来之后会加班把耽误的工作补上！”“我知道你的情况，可这是公司的规定，我也没办法。要是开了一个先例，以后人人都来请假，那公司还怎么运作？”

出了经理办公室，万华兰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一想到母亲受伤在床，而自己却连在身边照顾都做不到，万华兰愈发伤心，一路走，一路不住地流泪。

回到车间，万华兰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同在车间工作的李妍注意到万华兰情绪低落，忙把她拉到一边，关切地问她：“你怎么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万华兰心中郁闷，正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见李妍主动询问，便一五一十地将请假被拒的经过说了出来。“这也太不通情理了！平时不让请假就算了，碰到特殊情况就不能变通一下么？一个人能耽误多少活呀！”李妍愤愤不平。

正逢下班时间，两人的动静引起了不少同事的关注，大家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给万华兰出主意。然而，说了半天都绕不过公司的规定。

“国家有规定，职工可以带薪休假，工龄越长假期越长呢！”说话的是车间里最年轻的罗小梅。“是啊，我可以请年休假。”万华兰眼前一亮。

罗小梅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从网上调出年休假的有关规定。“万姐你看！”罗小梅把手机递到了万华兰眼前，大家凑过去，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从2008年1月1日开始施行。职工累计工作已满1年不满10年的，年休假5天；已满10年不满20年的，年休假10天；已满20年的，年休假15天。”

第二天，万华兰一大早就来到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要是请事假公司不允许，那我就请年休假。”听万华兰提起年休假，经理想了想说：“请年假可以，不过公司规定年休假只有5天，你只能请5天假。”“怎么是5天？我的工龄已经超过10年，应该有10天的假啊！”万华兰老家不在北京，光是往返的路上就需要几天时间，5天时间对她根本不够。

“公司就这样规定的。”听到经理这样说，万华兰心里也很恼火，家里老人出了事，做儿女的回去尽点孝心不是天经地义吗？为什么公司要百般刁难！她的语速也不知不觉加快了：“公司的规定大还是国家的规定大？这假不批也得批！”

说完，万华兰怒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当天，万华兰就收拾行李踏上了回家的火车。直到休完了10天的年假，万华兰才回到公司继续上班。

辞职捍卫“休假权”

2011年12月2日，回到公司上班第二天，万华兰接到了公司的通知，将她调入后勤部工作。后勤部的工作大多是一些零碎的杂活，不仅工作劳累繁琐，而且工资也比原先的岗位低了不少。公司领导还在集体大会上点名批评了万华兰及个别女职工，说她们工作态度散漫，没有责任心，不服从公司管理等等。万华兰觉得，公司这样做是在变相惩罚自己。

这时万华兰还得知，按照法律规定，用人单位经过职工同意不安排年假或者安排职工年休假少于应休假天数的，应当在本年度内对职工应休未休年假天数，按照每天工资收入的300%来支付工资报酬，可这么多年，公司并未补偿过他们。

万华兰并不想当个“刺儿头”，她只是没想到，向公司争取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利会是这么困难。

2012年1月10日，万华兰再一次找到了经理，在自己要求调回原岗位遭到拒绝后，万华兰心一横，大声说：“国家有规定，职工未休年休假的，单位应该按照工资的3倍来补偿，我要求公司把这几年应该补偿我的钱全部发给我。”

可经理表示，公司的职员一切都要以公司规章制度为准，万华兰不经公司同意就不来上班，公司不开除她已算客气了。万华兰却倔强地说：“这件事我没错，该给我的假期必须给我，如果公司不能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只能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权了！”

万华兰本想“警告”一下公司，没想到经理的态度出乎意料地“淡定”：“这是你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万华兰气得浑身发抖，面对公司的强硬态度，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为自己讨回一个说法。

2012年2月14日，万华兰正式向公司辞职。与此同时，同公司的刘慧和方芳也因不满公司的一些做法，提出了辞职。

三个人聚在了一起，决定抱团维权。几个以前辞职的同事得知万华兰要与公司“叫板”，也纷纷要求加入，就这样，原本3人的小团队一下增加到了8人。

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后，万华兰等人申请了法律援助。司法部门、劳动部门几次召集双方调解，然而，大半年的调解始终没有结果。

万华兰等人是又沮丧又不甘，大家商量后决定，起诉北京中和锦程公司。

维权路上遭遇“无间道”，强势公司终败诉

2012年2月底，万华兰等8人找到了北京市汉卓律师事务所的钱树峰律师。钱律师得知了万华兰等人的遭遇后，明确表示，中和锦程公司的做法违反了《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的规定，公司自己制定的一些规章与国家法律相互冲突。并且，万华兰等几名员工的工龄已经达到签无固定期限合同的条件，但公司却要求一年一签，这也明显违规，因此，除了补偿员工年休假工资外，公司还应支付未与万华兰等人签订劳动合同造成的二倍工资补偿金和解除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

钱律师表示，如果万华兰一方向法院起诉中和锦程公司，胜诉的可能性很大。

有了律师的鼓励，2012年3月，万华兰等8人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起诉中和锦程公司，要求公司支付未休年假工资、加班工资、解除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拖欠的工资差额及未签订劳动合同的二倍工资差额共计50万余元。

公司听闻万华兰真的到法院起诉后，主动找到万华兰要求和解，并诚恳地表示一定会尽早将拖欠的工资及补偿金发放给她们。

有了公司的承诺，万华兰总算放下了心。她一直等啊等，却迟迟不见公司有所动作。渐渐地，万华兰的心情由当初的喜悦变成了焦虑，她多次去公司询问情况，每一次，公司的领导都客客气气地接待她，然而，她却始终见不到公司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有几个同事耐不住性子多次向公司询问情况，万华兰心里也打起了鼓：公司方面是不是只是嘴上说说，压根就没打算真的服软？

眼看着已经进入了6月，这一天，万华兰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同事韩倩打来的，韩倩是8名女工中的一名。万华兰知道，韩倩是心里没底了，便安慰她道：“你别急，这官司我们胜算很大，公司早晚得赔我们钱。”没想到韩倩在电话里吞吞吐吐了半天，竟是透着要撤诉的意思：“万姐，我是想，要不然就算了吧，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那么大一家公司，我们斗不过……”

万华兰没料到韩倩会突然打退堂鼓，一时之间诧异不已：“韩倩，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怎么会想要撤诉？”那头，韩倩挂断了电话。

就在韩倩提出要撤诉的第二天，又有一名同事提出想要撤诉。

这下万华兰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了，立即给其他5名同事打电话，问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方芳告诉万华兰：“前几天，公司的领导给我打过电话，说只要我撤诉，公司就会给我一笔补偿金。对方还说，要是继续跟着你瞎胡闹，最后不仅一分钱都没有，还会输得很惨。”

原来是这样！

好在方芳没有打退堂鼓，她旗帜鲜明地表示要把官司打到底：“他们越是紧张，越说明他们心虚！再说，我也不光是为了什么补偿金，我是为了争一口气。”

方芳的表态让万华兰松了一口气，其他四个人也纷纷表示不会撤诉。后来，在大家的劝说下，韩倩和另一名同事也放弃了撤诉的想法。

2012年6月23日，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支持万华兰等劳动者的诉讼请求，裁定北京中和锦程公司支付万华兰等8名员工2010年1月至2012年2月期间拖欠的工资、2012年1月1日至2012年1月3日法定休假加班工资、2008年1月至2012年2月未休年假300%的工资、2012年1月至2月未续签劳动合同二倍工资差额及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关系经济补偿金共计41万余元。

2012年8月13日，北京中和锦程公司不服一审判决，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2013年4月27日，此案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中和锦程公司认为，公司员工每年都按照公司的规定休了5天的年休假，也就不存在没有休年休假的情况。如果员工没有提出申请休年假，公司将视为主动放弃休年假。而员工加班已经进行了倒休，所以也不同意支付她们加班工资。被上诉人在上诉人公司工作，并签有相应的劳动合同，在此期间上诉人一直遵守劳动合同的约定，及法律法规的规定，按时足额发放工资及相关福利，公司的工资标准是浮动工资，提成的部分与业绩挂钩，并不存在拖欠工资一事。合同到期，公司也已经向员工发出了续签的通知，所以也不应该再支付没有签订劳动合同的双倍工资的差额以及解除劳动合同的经济补偿金。综合以上理由，中和锦程公司要求二审法院改判。

而原告代理律师钱树峰认为，中和锦程公司违反了国家关于年休假的规定，没有按照员工的工作年限或者工龄安排员工的年休假，显然是一种违法的规定，并且，中和锦程公司发布的所谓浮动工资确定办法的通知也是违反法律规定的，这样违法的规定对员工不产生任何约束力。

最终，法院没有采纳北京中和锦程公司的申诉意见，认定中和锦程公司的行为侵害了劳动者带薪休假权利，虽然方式隐蔽，但的确违反了《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应当履行赔偿义务。为了提高执行效率，缩小此事对双方的影响，建议双方接受调解。

2013年5月初，经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调解，双方达成二审和解：中和锦程公司撤回上诉，并在5月15日前按一审法院判决数额的90%支付给万华兰等8名员工各项赔偿款。

截至2013年5月15日，万华兰和其他几名同事已经拿到了全部赔偿金，中和锦程公司的规章制度也对年休假的规定做了修改，改为“工作满10年，带薪年休假为10天；已满20年，带薪年休假为15天”。

万华兰说，她们8个人的努力，能促使公司修改规章制度，她们很欣慰。（主人公为化名。）

编辑/刘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