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树根寻妻记

2013-04-29 16:30魏留勤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表嫂树根表弟

魏留勤

丛树根是接了表弟海成从南边打来的电话,才下决心去找妻子朱小红的。

那是前一天的晚上,丛树根吃罢晚饭,提了猪食去猪圈里喂猪,就听见开商店的邻居牛大雨可着喉咙喊:树根,树根,电话。丛树根听见,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妻子朱小红好长时间没往家里打电话了,丛树根第一感觉,电话一定是妻子打来的。待丛树根拿起电话,急切地“喂”了一声,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喂,表哥吗?我是海成。

丛树根就有些失落同时也有了些担心,问:海成,你表嫂没事吧?

海成没有回答表嫂有没有事,而是给表哥说:哥,你来把表嫂弄走吧,别让她在这边干了。

丛树根就问:咋了,咋了,你表嫂咋了?

海成说:这不是三言两语的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听我的话,过来把表嫂弄走。

丛树根就有些不明就里的慌乱,话语也显得没了头绪:你看,老母猪快要抱窝,还要伺候两个小孩子上学,豆地也该打药了……

没等丛树根说完,海成电话那头说:你要是不想家庭散伙的话,就赶紧把表嫂弄回去。到时候表嫂要成了别人的老婆,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提过醒。说完电话挂了。一旁的牛大雨见丛树根攥着电话发怔就问:咋,小红嫂子出啥事了?丛树根醒过神来,一边放电话一边支吾道:没,没事,感冒了。说完心里惴惴地回了家。

夜里,丛树根被表弟海成来的电话搅和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黑暗中瞪着眼睛翻腾着心事。

丛树根和朱小红住前后村,两人从初中开始同班同学,升高中时两人又同时考进了县城学校。三年间从村子到县城,两人一起来来去去便日久生情成了恋人。后来两人高考落榜一起回家。丛树根父母找了人去朱小红门上提亲,却遭了朱小红父母推拒,原因是嫌丛家在村里是单门独户,好事孬事没个帮衬照应。朱小红父母哪知道闺女已和丛家小子早就私定终身,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了。这样的原因和理由根本没法阻挡闺女的爱情和婚姻。朱小红父母终是在闺女以死相胁下,很不情愿地把闺女嫁给了丛树根。

丛树根父母一辈子勤俭持家,家境在村里虽称不上富足,可也算得上殷实门户。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先是丛树根父母身患重病,不光命没有拉巴出来,家里的积存也抖搂了个干净。接着, 丛树根跟着村里的建筑班给人建屋造房,不小心砸了腰,从此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出不得重力了。这样妻子朱小红就里里外外家里田里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几年下来,原本白净俊秀的朱小红,皮肤变黑了脸也上锈了。

虽然日子艰辛,有几亩田地种着,温饱却也无忧。丛树根腰有残疾出不得力又无技能,在家养了几头猪,猪价起起落落的也挣不下几个钱。朱小红忙田空闲也去个人开的家庭作坊做工挣点小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因为自己在村里是单门独户,丛树根便犟着超生二胎。违反了生育政策,罚款自是难免。这一下让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负下两万多的债,日子更显困窘。日子过得稀汤寡水,朱小红却是从没有抱怨过,这让丛树根内心对妻子朱小红感激之余也多了一分愧疚。前年春节,在外打工的表弟海成和媳妇过来串门,见表哥日子过得如此狼狈便鼓动他们一人守家一人出外打工挣钱。丛树根和妻子朱小红也觉得外出打工是条出路。丛树根腰有残疾,自是不能外出,过罢年,朱小红就随了海成两口子出外打工去了。

丛树根黑暗中掐着指头算出妻子朱小红离家两年零五个月了。尽管在滚滚红尘,浮世喧嚣的当下男女之间的事越来越不算事了,丛树根却从没有歪想过妻子。一是妻子朱小红和表弟两口子在一起,有什么事的话,从表弟海成两口子那里也不会依的。二是两人从相爱到结婚,纷纷扰扰历经坎坷,是有爱情基础的。婚后这些年虽说日子过得有些窘迫,两人从没红过脸拌过嘴。可是表弟海成的电话让他意识到妻子朱小红肯定有了事情,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作为嫡亲表弟的海成,绝不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的。

表弟海成的电话,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指头在他脑子里拨弄了一下,不由得让他想起一些事来。去年春节,外出打工的人们都前脚跟后脚的回家过年,妻子朱小红打电话说,工厂要留一部分工人年节期间加班,工资是平时的两倍,她被留下,春节不能回家过年了。还说让回家过年的表弟海成捎回五千块钱,并嘱咐丛树根照管好孩子,料理好家。放下电话,丛树根心里酸酸的。在感念妻子为能多挣点钱不能回家过年的同时,也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为家撑起一片天而惭愧。

年前,表弟海成把表嫂朱小红要捎的钱送到表哥家。因为妻子朱小红和表弟海成同在一个厂子打工,丛树根就向表弟打问妻子朱小红和厂子的一些事情。表弟海成表情就有些怪,眼睛躲躲闪闪的,回话也是欲说还休,吞吞吐吐的。当时丛树根想是表弟在外一年,回家定是有好多事要做,好多门要串,所以有些心不在焉,便没往深处想。还有,春节时节,村街上常三人一伙四人一群聚些村人在一起说说笑笑。这些人多是在外打工回家的人与一年没见面的村人神侃外边的稀奇见闻。闲下来的丛树根也想凑过去热闹,往往是人们老远瞧见他就指指点点。当他走到近前,人们却又噤了声,瞧他的眼神也都斜斜的。

众人笑着的脸上,让他觉得藏着些东西在里面。当时他想,一定是人们在背后说他没本事没能耐,笑话他一个大老爷们,让妻子在外打工受累,连回家过年都不舍得。丛树根就想,嘴长人家脸上,人想咋说就咋说,这样的事搁在别人身上,自己也会这样说的。这样一想,丛树根心里便也释然了。现在想来,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无论是表弟海成想说不说的模样,还是人们对自己的指指戳戳,一定都和自己妻子朱小红有关联。

黑暗中丛树根苦苦猜思着妻子朱小红到底会出什么事。她莫不是耐不住寂寞和男工友混在了一起?莫不是吃不下打工的苦去了洗头房、洗脚房做小姐?如果妻子朱小红真的和人有事或真的做了小姐自己该咋办啊。丛树根床上滚来滚去的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一阵子。其间,想起妻子朱小红和自己这些年来在一起的诸多不易和她的诸多好处,最终还是在一声叹息中觉得还是应该原谅妻子。心里原谅了妻子不等于再由着她顺着坡往下滑,丛树根决定,即便老母猪明天下崽,豆棵上满是豆虫也要赶紧去南边把妻子朱小红拽回家。

猪下崽可以不问,满地豆虫也可以不管,两个孩子却不能不顾。丛树根先就想到了开商店的牛大雨。牛大雨从小和自己一起玩大的,两家近邻,平时相处得又不错,把孩子托付给他丛树根放心。

第二天,丛树根找到牛大雨,把托付孩子的事给他说了。当然他没实话实说找妻子的原因,而是说了个谎,说是妻子朱小红要回家,胆怯一个人回来,让自己去接,长则三四天,短则两三天就回来了。牛大雨爽快地应了下来。

丛树根记下了表弟海成的手机号和打工的地址,乘上一列南下的火车,去找妻子朱小红了。

丛树根坐了一夜一天的火车,在临近黄昏时分,来到了表弟海成、妻子朱小红打工的这座城市。出了车站,迎面扑来的是高耸林立的大楼,熙攘的人群,水流一样的车辆和人声、车鸣、音响搅混成一团的喧嚣。虽然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可站在车站广场上的丛树根却不辨东西南北了。丛树根见不远处的一个商店里有公用电话便跑了过去,丛树根拿起电话就拨了表弟海成的手机号码,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表弟海成的声音:喂,哪一位?

丛树根赶紧答道:海成,是我,树根。

海成忙问:表哥,你在哪里?

丛树根回答说:我到这里了,现在在车站广场上。

海成说:你在那里别乱走动,我这就赶过去接你。

海成来到车站广场找到表哥丛树根,丛树根见妻子朱小红没有来接自己,就问:你表嫂没和你一起来啊。

海成说:走,先吃饭去,咱们吃着饭拉话。

海成带着表哥丛树根倒了两次公交车,来到一个排满小吃摊的街上。此时已是太阳西下夜幕四合。海成勾着头骨碌着眼睛,不时四下瞟,倒像防人盯梢或怕人认出来似的。他们找了个摊位坐了下来,一会儿功夫,摊主便上齐了茶酒饭菜。边吃边说之间,丛树根从海成口里得知妻子朱小红已经离开工厂一年多,去给他们老板家里做保姆了。并且得知老板姓杜名仲,五十来岁年纪,是这一方有名的企业家,妻子三年前遇车祸死了。这些对妻子去他家做保姆似乎没啥关系,可作为打电话要他带回妻子的表弟海成给他说这些,脑筋不算笨的丛树根还是觉出了什么。丛树根犹豫了一下,说:你表嫂三十多的人了,又是农村出来的,人家恁大的老板,还不至于打她的主意吧。

海成说:你两年多没见过表嫂了吧,表嫂可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了。

丛树根就小声问:你是说你表嫂和那姓杜的老板有事?

海成缩着头四下瞄了一眼,小声说:听人说,杜老板在家里不把表嫂当保姆使唤,还听人说老板要娶表嫂做老婆。有一回表嫂挽着老板的胳膊逛商场,我是亲眼看到的。见表哥脸有点沉,海成就说:其实挎着胳膊逛商场也说明不了啥,当时我就考虑,要不给你说吧,表嫂跟我出来的又在一个厂子打工,一旦让人哄了,昏了头迷了向,我咋向你交代啊,所以我就给你打了电话。

丛树根一阵沉默后,说:我了解朱小红,她不是那种人,她不会受人胁迫了吧。

海成说:细梢末节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表嫂人不错,老板又丧妻,你又不在表嫂身边,他们在一起谁又能保证不出事。时间能改变人,环境也能改变人。虽说多是传言,可无风不起浪,这次你过来能带回表嫂就带回去吧。

丛树根站起身,说:走,带我找朱小红去。

海成就有些慌,四下瞄了一眼小声说:表哥,你听我说,杜老板脚踩黑白两道,在这一方势力大得很。他住的高档别墅区,净是些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主,里边有保安巡逻,门口有保安把守,哪是咱们随便进的。特别晚上,没主人引领,陌生人别想跨进半步。

丛树根说:依你说咋办?

海成沉吟了一下说:我租住的小屋窄巴得很,又有你弟妹,不方便。今晚你就先找一旅店住下,明天我告个假,再陪你去找表嫂。海成停顿了一下,话语就有些支吾,说:表哥,明儿我不能和你一道进老板别墅里找表嫂,我不能不有所顾忌,这些年我在厂里苦拼苦打熬成了个中层管理人员。表哥你不是外人,告诉你无妨,老板年终给我们中层管理人员的奖金就是五万块,这可是除了月薪以外的钱啊,这五万的奖金就要快顶一个普通打工仔两年工资了,如果老板知道这件事上我在帮你,他会炒我鱿鱼的。你是我表哥,我不能不帮你,帮你我也只能在暗处。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丛树根只能依靠表弟,表弟如此说,丛树根不好再说什么了。这顿饭吃得丛树根心里毛毛躁躁的。

翌日,九点左右的光景,丛树根才等来了表弟海成。海成给表哥解释说,他是等老板进了工厂,给老板说了瞎话,说自己头痛要看医生,老板才准的假。再就是老板在家的话,能不能顺顺当当带出表嫂还真的不好说。丛树根随表弟海成出了旅店,上了一辆出租车。车上,表弟海成一再嘱咐表哥,见到表嫂千万不要说是他引领表哥找到她的,也别说他曾说过些什么,只说孩子想娘,家里养的猪多自己一人照管不过来。不一会儿,出租车在一个写着“玫瑰庄园”的小区大门口停住,好在海成认识门岗上的一个保安,海成下车登了记,保安就让他们开了进去。出租车拐了几个弯停了下来,海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三层小洋楼,对表哥说,这就是老板的别墅,大门右边有门铃按钮,表嫂就在这里做保姆,我在这里等你。

丛树根下了车来到了那幢别墅门前,按下门铃按钮,不一会儿,别墅门启开了一个圆孔,圆孔里映出一个陌生中年女人的脸,女人问:你找谁?丛树根说:我找这里的保姆朱小红。中年女人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丛树根,问:你是她什么人?丛树根说:我是她男人。中年女人没再搭话,关了圆孔。好大一会儿,中年女人从里边给丛树根开了门。丛树根随那女人进了别墅大厅,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粉红连衣裙,站在大厅里的妻子朱小红。朱小红明显的白了胖了,比过去更显俊俏了。朱小红对站在一旁的那个中年女人说:刘妈,你先下去吧。中年女人应了声便退了下去。朱小红转过身走近丛树根,抓起丛树根的手柔声说:你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孩子都还好吧?丛树根就心里忍着一股气说:想给你联系也找不着你,孩子做梦都在想你,家里喂了三十头猪,加上地里,我真地忙不过来了。朱小红说:你腰使不得劲,就不要忙活那么多,我会常给家里寄钱的。丛树根说:小红,我这次来是叫你回家的。孩子们想你,家里没个女人也不像个家啊。朱小红说:回家又能做什么呢,你腿脚不便,我再挣不了钱,咱欠人的钱啥时候才还得上啊。丛树根说:现在猪价上去了,养猪赚钱了,你回去咱们再多养些猪,还愁还不上账过不上好日子吗?朱小红说:现在猪价行,往后价格不行了咋办?家庭养殖都是有风险的,咱们这个家庭可是赚起折不起,我觉得在这边赚钱还是比较稳妥。丛树根说:小红,我这回来就是要带你回去的,有啥事咱们回家商量行吗?朱小红摇了摇头,说:我是给人家签了合同的,合同不到期就走人,不光工资领不到,人家还会追要违约金的。再说,再说,这家当家的可不是一般人……见妻子朱小红推推挡挡、欲言又止,没有跟自己回家的意思,丛树根就有了些怨恼,说:你真的是在这家当保姆?朱小红问:你听谁说什么了?丛树根就说:那个刘妈也是保姆吧,你们俩好像差别不小啊。这家女主人好像遇车祸不在了吧。见妻子朱小红脸一下红了,丛树根缓了缓口气,说:小红跟我回家吧,只要咱们回去,我不会计较你什么的。朱小红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也想你想孩子啊,这个杜老板有钱有势有人,冒犯不得。你先回吧,我找机会回去。丛树根就大声说:他再厉害也不能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吧,难道他是黑社会不成。朱小红见丛树根高喉咙大嗓门嚷嚷,也高了声音争执。里边的刘妈听见两人犯了争执,自己又不好劝解,便跑到另一间房里给男主人打了电话。

不大一会儿,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刘妈赶紧跑过去开了门。这时,从门外一辆高级轿车里下来了一个头光面净,西装革履,五十上下的人,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年轻人。大厅里的朱小红见杜老板回来了便止了声。杜老板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丛树根好一阵,方问朱小红:这人是不是你说过的在家时的丈夫?朱小红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杜老板转过脸来对丛树根说:你是不是过来和小红商量离婚的?丛树根听蒙了,问:啥离婚的,我是来领俺媳妇回家的。杜老板没有理丛树根而是转脸问朱小红:你们谈离婚的事了吗?朱小红小声说:正说着呢。丛树根打了愕愣,看着朱小红问:你说什么?离婚?朱小红没有回答,却是两汪泪花在眼里旋了旋顺腮流了下来。丛树根见状有些慌,抓住朱小红连声问:小红,到底咋了,到底咋了?杜老板上前一把拉开了丛树根,用手指着他说:妈的,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回去你就等着法院传你离婚吧。说罢,一边掏出手机叫保安,一边向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打了个手势。两个年轻人马上过去,一边一个,拎小鸡一般把丛树根架出门去。这时,从小区大门口那里跑来几个保安,那两个年轻人对保安说:把这人赶出去,任何时候不能让他再进小区。几个保安饿虎扑食一般抓住丛树根,推推搡搡把他撵出了小区门外。

站在小区大门外的丛树根喘着粗气浑身发抖,一时间脑子里浑噩一片。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让他没法理出个头绪。这时,一直在小区内躲在出租车里的表弟海成见表哥被几个保安推了出去,就带着出租车出了小区。

出了小区,海成打开车门把表哥拉进车里,并打问表哥见表嫂的过程。尽管丛树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海成还是听明白了。海成对丛树根说,看来表嫂不光和杜老板有事情,她还在杜老板面前说你是个有家庭暴力的男人。她一定应承了杜老板要和你离婚,不然杜老板也不会那样说。丛树根摇了摇头说:我们俩风风雨雨这些年,我了解她,朱小红她不会那样做的,她一定是受了胁迫身不由己。海成说:人是会变的,在利益面前什么感情啊亲情啊都会扭曲变形的,如果不变的话那一定是利益不够诱人。说不准人家在你面前演戏给你看呢。丛树根说:我们一起生活这么些年,又有孩子牵挂,也许她一时犯糊涂,可要说她有毁家离婚的想法我绝不会相信。她的眼泪告诉我,她一定是受到威吓和胁迫了。海成正要说什么,突然手机响了,海成接通手机,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海成,你在哪里?海成神色有些慌张,答道:杜老板,我在诊所打点滴呢。杜老板那边说:妈的,学会耍花腔了是不是。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和你表哥那个姓丛的在一起?海成脸色一下变了,颤了颤嘴唇终没说出话来。杜老板手机里大声说:妈的,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道,一是马上给我滚回厂里去;二是从我厂里滚蛋。说罢挂了电话。海成一脸慌张说:一定是表嫂对杜老板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会知道咱们的关系,表嫂肯定也会对杜老板说,是我给你说了什么,你才会找到这里来的。表哥,杜老板说狠话了,我得先回厂了。丛树根声音就有些哽,说:小红一定受那姓杜的控制了,我哪能撇下她不管不顾啊,我得去找她。海成说:杜老板有钱有势有人,本地人都惹不起,何况咱外地人?再说,把门的小区保安也不会让你再进小区的,除非杜老板开口让你进。丛树根说:再难我也得去找小红,再难我也得把她带回去。说着就下了车。见表哥执意要留下,便叹了一声,对表哥说:在人家一亩三分地里,你千万别冒突突的行事,乏累了就在近处找个旅馆住下,有事你就找公用电话打我手机,那我就先去了。丛树根就朝表弟扬了下手。

看着表弟乘出租车远去了,丛树根心里多少涌上一些懑怨,自己遇上这样大的麻烦事,作为至亲表弟,老板一个电话就撇下自己走了。可一想,现今的人不都这个样子吗,在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跟前,亲戚朋友不顶利益重要。想到这一点,丛树根对表弟就淡了一些怨气。眼下最紧要的事,是赶紧解救妻子朱小红。

丛树根来到小区大门口,求几个把门的保安放自己进去找妻子。保安告诉他,想进去必须杜老板放话才行。丛树根便向他们一边哀求一边诉说自己家的窘况,孩子如何想娘,妻子如何让人霸占不能回乡。面对丛树根的喋喋不休,几个保安冷着脸无动于衷。其中一个就大声叱道:杜老板那是何等人物,什么样的小妞找不到去霸占你的黄脸婆?滚,快滚!再在这里捣乱,我们就报警了。保安的话倒是给丛树根一下提了个醒,对,报警,打110。丛树根转身往一个写有“公用电话”字样的路边商店跑去,走进商店抓起电话直接拨了110。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哇哇哇叫着开了过来,停在了小区门口,丛树根便朝警车跑了过去。警车上下来三个民警,对跑过来的丛树根问:是你报的警?丛树根点着头答:是。民警就要了丛树根身份证看了,说:再复述一下为什么报警。丛树根便说了,妻子朱小红给住在这“玫瑰庄园”里的杜老板胁迫控制起来,失去了人身自由。民警就让丛树根上了警车,民警给把门保安挥了下手,保安忙起了栏杆,给警车放行。

警车在杜老板别墅前停下,民警上前叫开了门。杜老板见来了民警,就给其中一个打招呼:邵所长,哪股风吹你来了。那邵所长便笑着指了一下身后的丛树根说:杜老板,人家告你控制人家的妻子,真的吗?杜老板斜乜了一眼丛树根,叫过来朱小红,对邵所长说:你们问问她吧。邵所长就要了朱小红的身份证、暂住证看了,问:你认识这个人吗?朱小红说,认识。邵所长问:他说你是他妻子,是吗?朱小红就点了点头。邵所长问:他说杜老板胁迫你不让你回家,真的吗?朱小红说:杜老板没有胁迫我。邵所长问:你愿意跟你丈夫回家吗?朱小红摇了摇头说:不。一旁的丛树根忙说:小红,现在有民警同志给咱们做主,咱们啥都不用怕,咱们现在就可以随民警同志走。朱小红低头一阵沉默,小声说:我不走。丛树根就有些急,伸手要去抓朱小红胳膊,被邵所长拦住。邵所长说:尽管你们是夫妻,也不可强迫人,有事可以慢慢商量。这时,冷眼站在一旁的杜老板对邵所长说:邵所长,这事还是我来处理吧,你们回吧。邵所长便说:好吧,你就调和一下他们夫妻吧。然后又对丛树根说,你们夫妻间的事,属家庭纠纷,无关别人。没凭没据地说别人胁迫你老婆,别人较起真来告你诬陷人,你要负法律责任的。往后记住,110不是随便打的。说完和杜老板一阵客气便走出了别墅。

大厅里只剩下杜老板、丛树根、朱小红了。杜老板让几个随从退了出去,坐在沙发里的杜老板,从一个手提皮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甩在茶几上,对丛树根努了一下嘴,说:十万够不够?丛树根就有些懵懂,问:什么够不够?杜老板说:你只要不再纠缠朱小红并且和她离婚,这十万块钱就是你的。丛树根瞪大了眼,说:谁说我要和妻子离婚?杜老板一把朱小红揽在了怀里,对她说:你给他说。朱小红便小声对丛树根说:咱们离婚吧,拿上钱你回家吧。丛树根呆呆地看了朱小红好一会儿说:小红,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即便不留恋咱们的家,不会不留恋咱们的孩子吧。孩子们可是成天盼你回家啊。提到孩子朱小红两眼发红没了言语。杜老板又从包里拿出两沓钱来,说: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你加两万。丛树根摇了摇头说: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离婚的。朱小红一旁说:拿上吧,咱们离了婚,孩子的事我一样会照管的。你有了钱,回家可以再找一个。丛树根就有些哽咽,说:小红,我不相信你会不要家不要孩子,你一定是让人控制了。朱小红轻轻摇了摇头说:是我要离婚,和别人无关。丛树根对着杜老板跪了下去,说:杜老板,求求您放了俺老婆吧。两个孩子离不了娘啊。杜老板就一脸的厌恶,说:你只有两条路选择,要么拿上钱和朱小红离婚;要么滚回去等朱小红起诉你离婚。丛树根一下站起来,一边叫着:你这个欺男霸女的狗东西,今天俺和你拼了。一边朝杜老板扑去。杜老板一声喊,那几个随从马上冲了进来,一下把丛树根摁在地上。杜老板一摆手说:把他赶出小区。那几个随从拎小鸡一般,一路拖拽着把丛树根甩出小区大门。

丛树根坐在地上,心里窝满了愤懑和仇恨,这种心情被一种无奈和绝望的表情包裹着,他耷拉着头,好像眼前两米远的地上有个吸引他的物件似的,两眼直直地瞧着那一点,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丛树根面前,表弟海成从车里钻了出来。海成蹲在表哥跟前,说:表哥,事情我都知道了,咱们回旅店商量商量吧。说着就把丛树根拉了起来送进了车里。还是在那家旅店的客房里,表弟告诉丛树根说,是杜老板给他说了事情的经过,并且说了他早就和表嫂睡在一起了,表嫂也是铁了心要跟他。见表哥不言语,海成便轻声说:表哥,我看就罢了吧,表嫂这样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有啥留恋的,他姓杜的能出十二万,不算少啊!这些钱在咱那里能中大用的,到时你娶个黄花大闺女都不难。依我看,这事可以应下来。丛树根摇了摇头,说:先不说朱小红是被姓杜的胁迫了还是她真有啥想法,这钱我是说啥也不会要的。如果我接了钱,回去我怎么给孩子们说,村里的人对我该咋个看法?难道说“看孩子们,这是我卖你们妈的钱”不成?这事张扬出去,说我从树根有能耐卖老婆,那还不得让十里八乡的人当成笑谈,让街坊邻居捣一辈子的脊梁骨啊。海成沉吟了一下,说:表哥,你想过没有,姓杜的为了表嫂能出这么大的本钱,可见表嫂在他心里的分量。姓杜的脚踩黑白两道,在这个地方使得动风唤得来雨,咱要是和他争高低论短长,倒霉的终归是咱。到时候咱钱得不到一分,表嫂也成了姓杜的人,咱不是更亏大发了。丛树根说:姓杜的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应下这事的,即便是朱小红真铁了心要跟姓杜的,这一回我非带走她不可。不是说她离开我我就不能活了,我只是让她随我回去,让她亲口说给儿女们,不是他们的爸爸不要了她,而是她闲贫爱富不要我们了。海成说:表哥,你现在需要冷静下来想这事,表嫂要是真的被胁迫,真的留恋你留恋孩子的话,民警在场让她选择的情况下她能不随你出来?再说,表嫂后边站着个姓杜的,别说你要带走人了,恐怕你要想再见上表嫂一面都不容易了。见表哥低头不语,海成接道:表哥,现在啥都是虚的,只有钱是实的;要不我出面找一下姓杜的,再杀他个一万两万。丛树根抬起头瞧着表弟说:海成,咱们表兄弟关系不是虚的吧,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帮我想想怎样才能救出你表嫂,而不是怎样卖你表嫂。你,不会是姓杜的派来劝我说服我的吧。海成的脸立马红了,讪讪说:表哥,你怎能这样说,怎能这样说啊,一拃没有四指近,这个理我还是懂的。既然你现在心里乱得很,先一个人静下来平和平和心情再说吧,那我就先回厂了,凑空我再过来。说罢走了出去。

丛树根躺在旅店的床上,辗转反侧,反侧辗转,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九点光景,“玫瑰庄园”小区大门外围了老老少少好多人,门前的大道上停了大大小小好多车。但见人圈中央,丛树根脖子下边挂着一个大纸板,纸板上用黑墨写有两行大大的黑字“杜仲欺男霸女,强占人妻”“还我妻子朱小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不时有人问丛树根事情的缘由,丛树根也就大着声向人诉说自己的遭遇。人群里不时有同情声、叹息声和咒骂富人为富不仁的声音。人越聚越多车越停越多。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响着警笛开了过来,车门开处从车上下来了邵所长和两个民警。邵所长和另两个民警拨开人群来到丛树根面前,邵所长说:原来是你啊,你这样做不行啊,不光扰乱了社会秩序,还指名道姓地辱骂别人。丛树根就说:我说的都是实情。邵所长说:实情不实情,总归是你一面之辞,走吧,跟我们去派出所说说去吧。说罢,朝另两个民警摆了下头,另两个民警便一边一个架住丛树根胳膊往外走。邵所长一边走一边挥着手朝围观的人喊:好了,好了,各忙各的去吧。

警车一路鸣叫着来到了派出所,车刚稳住,两个民警便把丛树根拉了下来。民警扭住丛树根的胳膊往一间小屋走去,门一打开,民警便一脚把他踹进了屋里,然后关门锁门。小屋里黑暗、潮湿、味重。丛树根在小屋里大声喊着冤叫着屈。喉咙喊渴了,肚子喊饿了,嗓子喊哑了,就是没人应他理他。丛树根瘫坐下去靠着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丛树根被开门声惊醒,一个民警把他拎了出来。外边站着邵所长和杜仲,邵所长说:杜老板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你现在能出去全是杜老板保的你,要不然非拘留你十天半月不可。你出去再扰乱秩序,被抓进来,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杜仲冷冷看着丛树根,说:我劝你还是滚回去走法律这个途径吧,想跟我玩无赖玩横,你还嫩了点。要不是看在朱小红的份上,你他妈的蹲死这里,老子也不会保你出去的。丛树根也狠狠盯着杜仲说:你不放了我老婆,我不会让你安生的。杜仲呵呵一笑,说:那好,老子就陪你玩到底。邵所长朝民警扬了下手,那民警便扭着丛树根推出了派出所。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又渴又饿的丛树根漫无目的地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得把妻子朱小红搭救出来。丛树根走过一个写有“公共电话”的商店时,也曾动过给表弟海成打个电话的念头,可转念一想,表弟在姓杜的手下打工,熬到现在的份上也不容易,把他拉进这个是非中来,除了让他左右为难,还能怎样做呢。自己的事还是靠自己吧。想到此也就罢了。丛树根正想着先去旅店住下,然后再作打算,这时,一辆面包车戛然停在他面前。车门开处,从车上下来四个高大的年轻人,不由分说把他拥进了车里,并被蒙了眼捂了嘴。车子开了好长时间才停了下来,丛树根被从车里拖了出来解了蒙眼布扯了捂嘴的胶带。其中一人拎住他的衣领,说: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丛树根举眼望去,一片荒野,一片黢黑,声音就有些发颤,说: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那人便瓮声瓮气地说:这里是专葬乞丐、疯子、流浪人的地方,下次你要是再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话,这里将是你的葬身之地。说完一拳打在丛树根的脸上,另几个围了上来,把他摁倒在地,然后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踢打,直到把丛树根打昏过去。

丛树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大的候车室的排椅上,他松开紧攥着的拳头,见手心里有一张到达家乡县城火车站的车票。他知道一定是打自己的那帮人把自己送到了这里,并且给自己买了返乡的车票。丛树根忍着疼痛举起手,从上衣里边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袋子,打开一看,见自己的几百块钱还在,便毫不犹豫地把那张返乡的火车票撕了个粉碎。

丛树根是在第二天的上午返回到这座让他充满了仇恨和悲怆的城市,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死也要再见一面妻子朱小红。孩子都懂事了,就算真的要离婚,也要她回家当着孩子面,因为什么为了什么说个清楚。他心里已盘下了一个主意,他要以自己的方式让杜仲这个狗东西知道,他丛树根也是个男人。丛树根用一上午的时间办了两件事,在一个贸易市场的小摊上买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和一段尼龙绳揣在了怀里,在一个杂货摊上买了一个廉价的大墨镜戴在了脸上。下午四五点光景,戴着墨镜的丛树根坐了出租车来到了“玫瑰庄园”,其实,就算丛树根不戴墨镜也不会有人能认出他来了,因为昨天晚上那几个人打他实在太狠了,以至于他眼肿了,脸肿了,嘴肿了,整个脸被打变形了,比早先阔了一倍。丛树根装作一副悠闲的样子在“玫瑰庄园”外围逛游着,当他看到在围墙的一个角落,有几个民工摸样的人在修砌排水沟时,他轻轻舒了口气。

凌晨三点钟的光景,丛树根摸到了小区围墙白天刚砌好的排水沟前,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菜刀,用刀背抠撬沙灰和砖。因为时间短,灰浆还没有凝固好,所以抠起来不太费劲。不一会儿就抠出来一个可以钻进去的洞口,丛树根把刀揣进怀里,慢慢钻了进去。小区内一片静谧,只有从花花草草间偶尔传出一两声蛐蛐和无名小虫的轻声鸣叫。小区的别墅都是一个式样,尽管丛树根记住了姓杜的门牌号码,可在这凌晨时分寻找起来仍旧要费些时间。约莫一个钟点的光景,丛树根摸到了姓杜的别墅前,正好别墅院内近围墙的地方有一棵树,丛树根掏出尼龙绳,盘了盘往那树上甩去,见绳子缠上了树枝,他使劲顿了顿绳子,确信牢实了,便借着绳子攀过了围墙。

丛树根掏出菜刀手里拿了,蹑手蹑脚往别墅里边走去。别墅里的门都没有落锁,壁灯都亮着,这样就给丛树根的搜找省了好些麻烦。一楼的一间房里,睡着一个妇女,丛树根认得出来,是那个叫刘妈的保姆,除此以外一楼没有别的人。丛树根便轻轻往二楼摸去,二楼两间宽大的卧室里空无一人。他又往三楼摸去,三楼除了有些杂物,根本没有住人的迹象。难道姓杜的发觉了自己躲了起来?马上丛树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就凭姓杜的势力还有他那么多的随从,即便自己怀揣炸药他也不会怕自己的。丛树根又从三楼仔仔细细地查找到一楼,确确实实这所别墅里只住有保姆一人。丛树根来到大厅沙发前,把菜刀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坐了下来。

天已经露明了,丛树根在紧张地考虑着是藏在别墅里等人回来还是出去。这时,有开门声传来,丛树根正想躲藏,就听一声惊问:谁?丛树根下意识摸起菜刀站起身来,见是保姆刘妈,便结结巴巴说:是我,是我,你别害怕。当刘妈看见一个面容丑陋狰狞,手拿明晃晃菜刀的人面对着自己时,大声喊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抓强盗,抓强盗!往二楼跑去。刘妈的喊叫,让丛树根害怕了,他赶紧往二楼追去,见刘妈站在阳台上大声喊叫,忙奔过去一把把刘妈抱进屋里,并捂住了她的嘴。不一会儿,外边警笛大作,并且越来越近,丛树根知道一定是有人听到了刘妈的喊叫报了警。

天已放亮,别墅外边停满了警车和站满了围观的人,这个阵势丛树根害怕了,尽管他两腿有些打颤,他还是一手揽着刘妈,另一只手握着菜刀架在刘妈的脖子上走向阳台,楼下的人群马上响起一片惊呼。丛树根小声对刘妈嘟囔说:你别怕,冤有头债有主,你和俺没仇没冤俺不会伤你的。你当佣人伺候人,也算穷人,俺拉你只是让你配合俺一下。这时,楼下传来警察用手提喇叭的喊问,问丛树根叫什么,劫持人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要求,并且劝导丛树根不要冲动,一切事情都好商量。丛树根就回说自己没别的要求,就是要求姓杜的放了自己的妻子朱小红。不一会儿,下边的警察说,经了解杜老板带着朱小红去国外看望在外留学的儿子去了,昨天刚走的。这个时候如果表弟海成不出现,事情也许会出现转机,恰恰是表弟海成的出现,让事情不可逆转地往死胡同走去。海成在楼下带着哭腔喊:表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杜老板确确实实带着朱小红出国了,你一定要相信政府相信警察,他们会给你做主的。骗子,都是骗子,你要不来的话,我就差一点信了警察的话了,你来了,不是明摆着是那姓杜的派你来做说客的吗?他出国了,他出国了还能指使你?尽管警察摆了好些道理说了好些贴心的话,丛树根就是一句话,当面见妻子朱小红。

丛树根和警察僵持了近两个小时,刘妈在丛树根怀里几近虚脱,丛树根也开始感到愤怒和烦躁,他一边大声喊叫着:再不把朱小红叫来,我真地要杀人了。一边动了动拿刀的手,这一动就划破了刘妈的脖子,尽管只是划破了一点皮,楼下的人还是一片惊呼。这时,警察在楼下喊道: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我们已经和你的孩子连上了电话,你的孩子有话对你说。这时,下边手提喇叭里传来女儿和儿子带着哭声的呼唤:爸爸,爸爸,你回来,我们要爸爸。接着,喇叭里又传来牛大雨的声音:树根哥,你得赶紧回来了,你家的老母猪一窝下了十二个崽,我还得照管生意还要给你喂猪,我快顶不住了。在女儿、儿子一声声的哭喊中,丛树根一直坚硬着的心霎时酥了软了,随着手脖一软菜刀“当啷”落地,丛树根大嘴一张“啊啊”大哭——

责任编辑 王宗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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