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艾米莉·狄金森是美国19世纪具有传奇色彩的伟大抒情诗人,她诗歌创作中情感的流泻、灵魂的低语、个体经验下的生活哲思都与她特异的生活和性格滋养有关,本文试图以“时间意识”这一狄金森诗歌创作中的隐在主题为纬线串联起她的几首诗歌创作,结合与诗歌形成互文性的诗人的独特生活经验,给出新的解读,触摸文字背后那颗跃动着灵魂和时间迷思。
关键词:艾米莉·狄金森 时间 记忆 生活经验
“没有一艘船能像一本书,也没有一匹骏马能像一页跳跃的诗行那样——把人带向远方。”美国诗人艾米利·狄金森以诗歌形式写出了个体诗歌阅读的一种直观体验,细读狄金森的诗则更会让读者感受触摸到诗人那跃动着的纤细情感和丰富的生活哲思。
艾米莉·狄金森在美国诗坛具有重要地位,被认为是美国19世纪与艾伦·坡和惠特曼并称的伟大抒情诗人,并被誉为意象主义新诗运动的先驱。狄金森的身世极具传奇色彩,她没有接受完大学教育,在大学仅呆了一年就告退学,闲居家中。自25岁开始,则远离外界喧嚣,足不出户,弃绝交往,于家中读书并从事诗歌创作。长期蛰居于家中的生活给她提供了充足的阅读和潜思默想的时间并形成了她一种内倾性的性格特质,同时这也为其简短的一生抹上了传奇色彩。她诗歌中自身情感的流泻、灵魂的低语、个体经验下的生活哲思都与她这种特异的生活和性格的滋养有关。她的创作是微观、内省的,朝人的内在精神宇宙深入开掘,她关注灵魂和终极的事情。对于这位“灵魂的风景图画家”,本文希望以“时间意识”(其实这也是其诗歌创作中的一个隐在主题)为纬线串联她的几首诗歌创作,关注这些灵魂絮语的诗歌文本同时,结合与诗歌形成互文性的诗人的独特生活经验,给出新的解读,触摸文字背后那颗跃动着灵魂。
“记忆”是狄金森诗歌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对于一个长期隐居家中,与外界基本弃绝交往,沉于潜思默想和读书写作的诗人来讲,逝去的生活记忆填注了他大部分的日常生活。而也正是记忆使外在逼仄生存空间不再逼仄,诗人也不再是一个“关闭”自我的人。当这些记忆在沉思烛照下流泻而为灵魂吟唱的诗歌时,时间记忆不但充盈着丰富的个体经验,同时也被赋予了智性的洞察。诗歌《你不能让记忆生长》:
你不能让记忆生长/如果它失去了根——/尽管把它扶直/把周围的土壤壅紧/也许能哄骗全宇宙/却救不活那棵植株——/真正的记忆像雪松/根柢似钻石般坚固——/也不能吹倒记忆,只要它一旦长成——/无论怎样摧毁/铁的蓓蕾会再生——。
每个人的生命境遇里都保存着刻骨的时间记忆,然而在一个人的记忆中,记忆却附着不同的颜色和情感温度,它有令人温暖与沉醉的淳美记忆,也有着人试图摆脱和遗忘带给人恐惧与痛苦的时间记忆。无论何种记忆都是时间所留下的精神印记,是漫漶的时间川流中矗立起的“岛屿”,当记忆的时空影像在回忆者的头脑中不断叠加显现时,记忆就成为一种无以撼动、被定格化了的时空影像。这种定格记忆的意义不在于它仅仅是意识对过去的库存,重要的是它与回忆的当下时间扭结在一块,由当下赋予了记忆的意义,是当下时间让记忆植根、“生长”。在狄金森这里,植根的记忆变得如同雪松的根柢,“不能吹倒”也无法“摧毁”。当逝去的时间阻断了与当下时间的联系时,记忆生长的根柢也就不存在了。狄金森的一生中总是阴多情少,加之诗人本身的多愁善感,创伤性记忆在狄金森的生活记忆中占据了极大的部分,在另一首诗歌中诗人也表达出了这种记忆植根的坚固。《有人说“时间能够平息”》
有人说“时间能够平息”——/时间从不曾平息——/真正的痛苦不断增加/像精力追随年纪——/时间,考验烦恼——/却不是治疗的药品——/如果证明能治,也就证明/世上,本来无病——。生活中许多的创伤无以抹平,也无从遗忘,成为一种潜意识,在当下植根,这也是诗人充满悲剧性的生存境遇产生的重要原因。
定格化的记忆常被人认知为是对逝去时间的真切复制,而往往忽视掉当记忆植根于当下时间时,已被当下所重新赋形,记忆实则也是一种遗忘。这样的思考同样进入了狄金森的诗歌之中:《如果记住就是忘却》 如果记住就是忘却/我将不再回忆,/如果忘却就是记住/我多么接近于忘却。/如果相思,是娱乐,/而哀悼,是喜悦,/那些手指何等欢快,今天,/采撷到了这些。
在诗人的生活记忆中并不完全都充斥着创伤性的记忆,淳美温暖的记忆也占据了记忆的一角,正是这种记忆的存在为乏味冰冷的现实境遇提供了些许慰藉的力量。在一个过往、现在、未来标示的线性时间中,诗人使“现在”停顿下来,成为一个打捞逝去时光记忆的平台。瞬间的“现在”极具张力的充满了逝去的过往,使过往成为重生的时间。这种记忆如同本雅明在评述普鲁斯特时所说的一种“非意愿性记忆”,它可遇不可求,不用你去搜寻,当记忆的门阀打开,它常常自己找上门来,占据你的意识,它往往是一种美好的充满绘画色彩和诗意想象的记忆。在狄金森的这首诗中,当个人沉浸于过往的美好时,逝去的时间就已被这种情感重新过滤、裁剪、着色,流逝的时间总是在回忆“重生”的品咂中获得纯酽的口香,而模糊了那个本真的存在。记忆也是一种遗忘,在诗歌中,“相思”幻化成“娱乐”,“哀悼”幻化成“喜悦”,正是在这种记忆的重新赋形下,“今天”的手指采撷到的总是“娱乐”和“喜悦”。
记忆无论是伤感还是美好,构成了诗人生活的一重要部分,投射而成为诗歌写作的主题。面对冰冷的现实生活常让一个人向后看而沉溺于记忆中,借此逃离现实的乏味和束缚。在线性时间中,向后看的时间记忆不但意味着逃避绝望的现实,它同时也是在为自由的灵魂发掘着未来的路径,在这一意义上,记忆的过往时间指向了未来的向度。在线性时间坐标上,狄金森的诗歌中逝去的时间记忆与未来向度上的希冀如同正负坐标的分布,但是同时又自我缠绕在一起。在绝望的现实生活中又饱含着未来的希望,渴求着灵魂的救赎,这构成了狄金森在时间迷宫中思考的另一创作主题。
诗歌《“希望”是个有羽毛的东西》:
“希望”是个有羽毛的东西——/它栖息在灵魂里——/唱没有歌词的歌曲——/永远不会停息——/在暴风中,听来,最美——/令人痛心的是这样的风暴——/它甚至能窘困那温暖着/多少人的小鸟——/我曾在最陌生的海上——/在最寒冷的陆地,听到——/它却从不向我索取/些微的,面包。
这首诗诗人以隽永、灵动的笔法写出了深刻的生活哲思。同其另一首《我从未在听到“逃亡”时》思考相近,人生来就被投入现实生活所密织的网中,自由的灵魂注定生来的孤独与困顿。但自由的灵魂从未屈服过生活藩篱的困囿,总是催生着“逃亡”的飞升冲动。密布的生活之网如同“牢监”,从不会自动打开,只等勇者去突围,然而令人沮丧的结果总是柔韧的生活之网以固若金汤般的力量使突围的飞升一次次折翅。自由的灵魂向往着苍穹深处,沉重的肉身附着在大地生存,诗人看到了人悖论性的生存状态。飞升的灵魂突围一次次的失败后还有什么?“希望”成了自由灵魂的最后领地,“希望”栖息于人的心底,抖动“羽毛”不屈的寻求着灵魂的救赎,它忍受“风暴”的“窘困”与饥饿也要不停地飞翔,苦痛在希望中也化为了幸福。“希望”成了失败者对生活之网最后也是最坚强的诅咒力量,也让灵魂在飞升的过程中获得自我救赎并赢得尊严。在这里灵魂的救赎在一个宗教信仰滑落的19世纪已不是宗教意义上彼岸救赎,正如诗人在另外一首诗中所说的“灵魂是自己的主宰,应该敬畏自己。”她以诗歌这种特异的想象力形式直观道出这种包蕴着存在主义哲思的生活体验,读狄金森的这些诗让人在生活的沮丧中获得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让人温暖。
狄金森的诗总是充斥着真挚的感情,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她努力去挖掘人的内心深处的隐痛与希冀,描绘出人“灵魂的风景图”。王国维曾在评述南唐词人李煜时曾说“主观之诗人不可多阅世”。此处也正好可以用来评价狄金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在日常的沉思默想中对生活获得了敏锐的哲性洞察,并激发了他无穷的想象力,也正是在这种试图逃离现实的飞腾想象力中,诗人以“羽毛”般的轻捷希望对抗现实生活的沉重与冰冷,获得一种超越绝望的灵魂的救赎。
在逝去的时间记忆中沉思,在沉思中带着“羽毛”的希望从现实的绝望中飞升而出,寻求着未来时间向度的灵魂救赎。狄金森的敏锐的洞察和飞腾的想象都缠绕在时间这个迷宫之中。
参考文献:
[1]艾米莉·狄金森:《狄金森名诗精选》,江枫译,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年4月。
[2]苗荣:《从诗歌创作中看埃米莉·迪金森的智慧人生》,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3]孙国华:《死亡与永生——艾米丽·狄金森诗歌的死亡主题探究》,名作欣赏2011年第20期。
作者简介:熊文军(1984.9-),男,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