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步
如果让我许一个愿,我希望下辈子,下辈子我做他的老师。因为这辈子,这辈子他已经做了我的老师。
他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好老师,我这么以为,他以他细腻的爱心包容着他的每一位学生,当然也包括我。
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记起我是谁,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我已许下心愿,下辈子我做他的老师。
因为这辈子,在我是他的学生的时候,我给他添了无尽的麻烦。我记得他刚上任的第二天下午我就弄破了手指,流了很多血,但是并不感觉疼。他吓坏了,紧张兮兮地用手绢裹住我的手指,叫了出租车拉我到医院去。其实伤口并不太大,只是有点深而已。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他那本来干净的白体恤上,染上了斑驳的血渍。我向他道歉,他说,不,不要道歉,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我猜,他所说的勇敢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可事实上,我根本不勇敢,但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反驳他。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开始了某一次月考。我那时的成绩已经很好,考了几次第一名,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名次非自己莫属了。一时间,得意得不得了。结果那次月考成绩下来,我只得了第二名,心里自然不太舒服,榜一发下来就躲到教学楼后面的水泥台阶上哭。可能是哭了一下午吧,我听到了几次铃响,又看见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展开了紧绷的笑颜。据说这种花儿只在傍晚才能开放,催促着人们快快回家吃饭去。我一想到吃饭,心里更难过了,母亲一定会煮排骨汤给我喝,那是我考试发榜归来的犒劳品。可是这次只考了第二名,怎么有脸喝呢?我又哭了起来,仿佛那锅美味的汤被哪个人夺去了一样,伤心得不能自控。
这时候他出现了,他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我吓了一跳,急忙说,我什么也不干,就等着这些花儿开,我好回家去吃晚饭。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问我家今晚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了,怎么盼得这么急?我胡乱地说了一通,印象中似乎还有大葱炒辣椒这道怪里怪气的菜。他也不反驳,只是爽朗地笑着。
现在再想想,也许那天,他注意了我整个下午吧,他办公室的窗口正好在我坐过的那个水泥台的上方。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后来他就招呼我和他一起离开学校,我们走了只有教职工才能走的正门。出了大门口,他还买了一只棉花糖给我。我别扭着不肯要,那只棉花糖就被他举了一路。至于最后的下落,我无法知道,可是我依然记得在分开的岔路口,他瞪着棉花糖的神情。夕阳的余辉罩在他的身上,有如神祗一般的伟岸。
回到家里就接到了他的电话,那时移动通讯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大街上拿着手机打电话的人也很少,他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找我的母亲,教给她一些安慰我、鼓励我的话。我自然是不好意思了,脸很红。我的母亲说,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考第二名也不坏呀,干吗还麻烦人家老师多关照你?
因为这个电话,我有很多天见到他都不敢打招呼,他就主动过来招呼我,有时候也讲一些教学中的小笑话。我现在还记得一则,说是某位教授,他很和蔼地对后面的学生说,如果坐在后面打牌的同学能够像坐在前面下棋的同学那么安静的话,坐在中间睡觉的同学就不会被打扰了。我记得我听到笑话之后,就变得很开心,原来没有一个人听课呀!我还问过他这个倒霉的教授是哪里的。
这其实只是一个小笑话,教授是哪里的也并不重要,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不怕他了,有时候也给他讲一些我以为有意思的事情。他每次都很给面子地笑,那笑声,爽爽朗朗。很多年了,一直根植于我的记忆中。
这辈子,我想我也许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来回报他的宽容与微笑。但是如果让我许一个愿,下辈子,下辈子我做他的老师,我同样会这么宽容地对待他,给他最美丽的微笑。
(责任编辑 王天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