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杭州，一切由来已久

莫小米

毋庸违言，今天中国的城市，实在是太相象了，大城市和大城市相象，小县城和小县城相象，小县城和大城市仍然相象——但杭州是独特的。

良人择水而居，要成城成市，或傍河，或临江，或靠海。杭州不用择水，是水选择了杭州，生成了杭州。

在我们没有来到之前，这里是一片蔚蓝浩淼的宁静海湾，月缺月圆，潮起潮落，沧海托出一片美丽土地。

她依着一条江，可去大海；她怀着一个湖，可孕青山；她还牵着一条内陆运河，可通京都。什么样的城市，可拥有这样近乎奢侈的梦幻水世界啊。

所以，她的温润，她的从容，她的闲适气度，都由来已久。

今天的杭州人，在经济大潮中当然也有所作为，但他们决不会疏忽了享受生活，决不会把赚钱看得过于重要。

春天白堤上的“一株杨柳一株桃”，夏日湖面的“接天莲叶无穷碧”，秋夜在满陇的桂雨中升起的皎洁明月，冬阳里灵峰上相继盛放的腊梅红梅白梅……杭州人决不会错过。

氤氲在北纬30度、东经120度的细雨软风、和润空气之中，杭州女人一个个出落得如花似玉。不仅女人，杭州男人也普遍显嫩相，他们没有其他城市男人那么大的焦虑，那么重的压力。他为什么要有压力？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好的日子，他不是正在“人间天堂”么？做更大更强的事业不也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么？他放着眼前的好日子不享受，紧赶慢赶劳神费力地追求什么？做不到的事情他决不去做，做得到的事他也不一定去做。所以杭州男人里大企业家大学问家少，大罪犯大贪官同样也少。

不过你别以为杭州男人懒，他们过小日子可是挺勤快的，他们的嘴巴也刁得很，他们舌头上的味蕾不仅比北方男人发达，可能比北方女人都要发达。据我所知很多杭州男人的烹饪技艺要比他老婆好，他还会精雕细刻做出所谓“工夫菜”，他还有理论：“同样的钱，菜做得好吃，那就叫生活质量。”可见杭州男人和杭州女人对生活质量的讲究，由来以久。

岁月流淌，时世变迁，杭州也经历了所有城市的经历，也有战乱，也有运动，也有饥荒，也有灾变。

遥想当年的熏人暖风中，北宋朝廷南下，杭州曾一度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但即使是那时，她也依然是一个温和淡定的城市。

她始终宠辱不惊，没有霸气，没有跋扈。只是抓住时机发展造船、纺织、印刷、造纸等手工业。一时间，钱塘江和运河水系都变得船舶云集，桅樯林立，远道而来的客商使得杭州的“第三产业”迅速兴盛起来，茶坊、酒肆、餐馆生意兴隆，遍布街市里巷。

老字号“胡庆余堂”，“王星记”扇子，“张小泉”剪刀，“邵芝岩”笔庄，“毛源昌”眼镜，“都锦生”丝绸，“颐香斋”糕饼……旧时风光，今日仍金字招牌屹立不倒。

“城内除掉各街道密密麻麻的店铺外，还有十个大广场或市场……每个市场在一个星期的三天中，都有四五万人来赶集。所有你能想得到的商品，在市场都有销售。”这是700多年以前，一个外国人眼里的杭州的繁华景象。

今天的杭州也迈开了现代化的脚步，但杭州的现代化依然是从容的，决不以牺牲舒适惬意为代价。她当然有高楼大厦与立体道路，有创新工业园区，但她更注重的是自然生态的保护与利用。

听说过可与西湖相媲美的西溪湿地么？木浆小船行在弯弯曲曲的水巷，两岸是一丘丘的水田和一口口的水塘，岸上是蚕豆和草莓，水里有黄鳝和泥鳅，竹林背后，三三两两的农舍。捕食的鱼鹰，放养的鸭子，高大的枇杷树，金色的茅草和雪白的芦花，转弯抹角皆田园风光。

比起不少现代化大都市街心的逼仄小花园，虽精致但处处匠心。这是哪里？是远郊？是乡下？这可是在杭州城区啊，想得到吗。

以前这里住着许多农家，自给自足生活优游自在但生活并不富裕。正是现代化将西溪使湿地的农户有了更多生存渠道与机会，正是现代化将西溪变成了今天的梦一样的都市乡村景象。

这就是杭州，以她的繁华与美丽吸引世人的目光，以她的娴静与智慧抵消着生活的忙碌和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