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瞳望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我请求,在夜里死去
我请求,下一场雨
1985年,海子写下一首请求死亡的诗篇。
因为拥有不同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及敏锐的目光,海子自然早将世人华丽的衣饰转换成筚路蓝缕,从而一目了然那布料下赤身裸体的肮脏、龌龊与浑浊。看得多了,竟恍惚间觉得与世人接触的自己也被玷污,身体的每一寸都散发着腐臭。于是他请求下一场雨,将自己洗清,只是,何来的雨?
没有雨,或许出现的是太阳。海子笔下的太阳,永远圣洁、辉煌,供人瞻仰。我爱海子诗里的太阳,但同样厌恶虚假的光阴。
所以,我也愿在夜里死去。
迎着墓地,肉体美丽
天才诗人总有着回归自然的夙愿,海子将自己的前生比作同样具有生命野性的庄子,诗的最后,共同回归母体。
人在最初脱离母体时,还是干净、美好的模样,只是在岁月的侵蚀和无法抵抗的命运下,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再返回纯洁的时候,却已死亡。当一具冰冷的肉体横陈在墓地的棺材里,它空空的,没有邪念,没有欲望,甚至不留丝毫世间的风霜,洁净得一如初生。
而黄土,正是我们能够定居最久的地方。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本身就是一个崇尚神性的“死亡诗人”,而他也一直竭力追寻高于一切的神性,可任凭他寻寻觅觅,最终还是在深沉的绝望中写下《九月》。
诗的开头“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海子看着神性完全泯灭、丧失的悲痛,那种疼痛,明明温和,却无从治愈,一直盘踞在身体中,不爆发,不死亡,只给人煎熬与折磨。
于是海子不流泪,只带着呜咽的琴声,一个人策马扬鞭,横穿草原,如同路过世态炎凉、荒草萎靡的人间风景。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说到海子,就不得不提这首我最爱的《祖国》(或《以梦为马》)。该诗饱含了海子全部的痛苦、绝望,以及他崇高的抱负。这其中每一句,都是我每日反复吟诵,爱得几近癫狂的经典。
海子坚忍着,以真诚的字句直直切入读者的皮骨,洗涤了万人麻木不仁的心脏。这诗是他精神的巅峰,称之为绝唱,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在1989年3月26日的黄昏,应了诗里那句“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钢轮和铁轨把现实和永生分割成两半,海子将他所彻底否定并割弃的现实永远抛弃在25岁那年。
于是,他终于能够只和烈士走在同一道路上。
以梦为马的诗歌烈士海子,用血色收场。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海子说,悲剧之中,最优秀最高贵最有才华的王子往往最先身亡。果然,他是最先死亡的王。
他先后爱过的四个女人给了他绝望,他在昌平的孤独给了他绝望,这些绝望统统不留余地地要他粉身碎骨,他只好去做了。这个诗歌皇帝,这个孤独的王,没有等谁就走了。
在他离开22年后的今天,我迷恋了他一年,才刚刚开始爱他,却永远得不到什么答案。
我不是他爱过的糊涂的四姐妹,我能起誓这种爱,此生不渝,决不负他。而我的思想和他一样,无路可退,靠着致幻剂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的王,我说的曙光,就是触及不到的未来无谓的希望。
远方就是这样的/就是我站立的地方
世上仍旧存在着一些特殊的人,他们天真烂漫,能够自以为正义而不图回报去做事;他们单纯得像空白的纸张,像春初纷扰的白雪。
偏偏这样没有一点威慑力的人总会让我本能地想要逃避。海子也写道:“大雪今日为我而下,映照我的肮脏。”我们都并非一尘不染之人,反而是在泥泞中苏生的土俑,他人越是单纯,越让我们觉得裹满尘埃的自己是何其肮脏。
也只有归去远方,才能洗尽风尘。可对于海子所言的远方,太过遥远,我亦如他,疲惫得无法前行。
只待哪日,远方变成自己正站立的地方。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习惯闭上双眸,然后开始以沉痛的声调吟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习惯日夜看海子的诗,将他的一切一点一点融入自己的生命。
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高河查湾、青海湖、草原、德令哈、北京昌平、山海关……总之我想去海子写过的每一个地方,走他走过的路,看一切有关他的风景。
他是我会用一生纪念、追随的王。也许他偏执,但他真诚,他伟大。
他是我愿高举的火光,太阳的尸体。
现在的他,和虚假的忙碌无关,和世俗无关。
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