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
后现代社会的中国,社会进入了市场化。在快餐消费的今天,文化多元的同时也导致审美趋于滥俗化。在90年代相继出现的玩世现实、政治波普、艳俗艺术等后起潮流热衷于建构代替现代性的另一种宏大叙事,即在政治资源和消费主义文化中以一种调侃、讽刺、无奈的口吻不断消解和解构人类的生存现实。这意味着以人文关怀、宏大叙事为凭借的图像叙事也因此宣告破产,人文现实话语与全球化、市场化处境之间处在一种纠结的错位当中,现实关怀和思辨则成了一种无关痛痒的抗议。
进入新世纪以来,在资本和权力逐渐主导艺术世界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艺术开始逐渐走向商业化,很多艺术家开始放弃自己独立思考的权力和资本进行媾和,成为既得利益的享用者,这导致浅阅读、浅薄化大行其道,诗性精神的指向渐行渐远。
由武汉K11艺术村主办的“后诗性——公共空间与想象力”当代艺术展,集中展示了陈晓、陈冠颖及何锐三位年轻艺术家近年来创作的装置、油画、影像作品,这些作品立意新颖,形式多样,展现了年轻艺术家不凡的想象力。三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体现了在荒诞时代中的语言重构,体现了他们的独特视角和颇具诗意的精神。
陈冠颖:田野调查的再创造
陈冠颖是来自宝岛台湾的艺术交换生,在一系列的影响装置艺术中,他以自己的角度表现自身对客观世界的态度和看法。在影像作品中,陈冠颖用自己独特的思维角度和人们形成互动,共同完成作品。他的装置作品颇具想象力,其间蕴含了自己对极强烈的人文关怀精神。
《末日拾荒》中,陈冠颖用顏料绘制经文制成西瓜装置艺术,他亲自推着小车载着作品拖到集市上叫卖。“如果路人仅仅只是围观我的艺术作品,这样是不够的。我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和民众有互动,他们过来问这能不能吃,这种纹样是否就是一种加持,这种交流是让对象认识和接纳我的艺术品。”陈冠颖说,那些在“西瓜”上的独特纹样吸引了很多人的好奇心,最终卖出了自己的所有作品,他视之为有效的良性互动。这种第一手的田野调查式的方式是陈冠颖一直亲历亲行的。这个交易的市场成为了一个浓缩的田野式的调查,把一个被视觉化的市场缩微成一个直播现场,视觉化地呈现给观者。在作品中,他亲自访问了许多市场内的摆摊大姐、市场大哥等不同等级和身份的人,深入了解这些底层人的生存状态。这个过程有点像新闻纪实性的调查,而他则潜伏其间,观察其中微妙的变化和人情冷暖。
陈冠颖在作品《造路》中,对广西南部的一个小村庄——元福岭村进行了将近两个星期的田野调查。他发现村庄的农业用地逐渐遭到政府的强行开发,并在离村庄1公里的地方建造了许多类似陶瓷厂、砖厂等重污染企业的工业产房。陈冠颖遂创作了这件颇具人文情怀的作品。他亲自跑到每个农户家里向村民们采访,向他们收集签上自己名字的旧被单,然后将其排列成一条道路。当村民和来往的车辆遇到这条被铺满了被单的路的时候,显得困惑而怀疑,“他们都在问这个到底能不能轧过”,陈冠颖说,“这种心态也正寓意了现代化、城镇化带来的一系列问题”。陈冠颖通过行为、调查的方式以一种客观和思的态度介入生活现实,凭借人文关怀精神和对公共空间的敏锐观察,重新审视社会现实和现存事物的合理性,让观者从另外一个角度对现实世界重新进行了一个再认识或再解读的过程。
图说:
末日拾荒 行为、影像 玻璃钢、综合材料、影像 2012
元福岭计划——造路 行为、装置 床单、影像 2013
陈晓:镜像与碎片化的投射
陈晓的作品采用了不同质感的物件作为视觉素材,表现了图样丰富的层次。无论是硬纸板还是不锈钢板,他运用如同剪纸一般精巧的技艺,将材质切割成不同的形状,然后相互叠加,建构起另外一套复杂而丰富的视觉系统。这种视觉元素来源于他早期所创作架上绘画,布面丙烯作品中运用了大量带有尖锐角的放射状线和面,独具匠心地营造成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而在这一系列的拼贴装置作品中,陈晓将传统的架上绘画的二维平面元素转换成为三维的立体空间。这种独特的材质运用难度更甚画笔,但完成后的效果更为出众。在开放式的有明亮多光源的展厅中,他的作品在光线变化中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几十层叠加的不同形状的钢板在灯光中呈现出不同的视觉效果,光影本身也成为了作品的一个重要元素。光影中不锈钢板上反射出的观者的身影投射也是构成的一部分,在层叠的不规则钢板上被支离破碎掉了。这也许是艺术家要表达的一种暗示:人和社会某种预设力量或约定俗成的机制之间的不自觉的、不平等的关系。
图说:
方案 刻纸装置 卡纸 2012
关系 NO.5/6 布面丙烯 2012
剪刀手X的现身 NO.1-6 装置 红木、镜面不锈钢钢板 2013
何锐:变形与重构,装置艺术的探索
在网络时代的爆炸性影像下,何锐选取了电脑键盘成为自己作品的创作元素,表达了自己对代码数字遍布的信息时代的反思。“做作品的过程便是我对数字时代的反思;机械般的制做、马拉松式的长跑、工人一样但又不同的工作;过程便是思想的起源、系列的延续。”何锐表示,快餐式文化让堆积如山的数字垃圾成为历史,而对典型的符号经过加工、重组、改变其面貌而形成的作品,而拥有了新的生命。
何锐的键盘作品具备了装饰和重组的特征,他花了大量精力去废品收购店搜集废弃键盘,然后将按键逐一拆除,按照某种构成法重新进行精心地组织和布局,拼粘成许多中国文化名人的形象和抽象的图案装饰。这些被拼接重组的作品具有极动人的精细的装饰性,带有抽象主义的风格,又有一种独特的象征意味。何锐将这些键盘零件放置在烤箱中烤制变形,将之重组成新的图案。这花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九经》这幅作品,何锐投入了90天的精力,保持从早八点到晚十点每天工作的状态。而《驱逐的信仰》中,他借用十字架、埃及金字塔和杏仁状光环等象征图案,阐述自己对这一主题的见解。“我同寝的室友是一位天主教徒,在和他交流过相关信仰的看法后我就创作了这幅作品。”何锐说,“我觉得这个主题很值得深思,社会需要一种类似信仰这样的秩序,但是在信息化的时代中,这些图腾样的符号都变成了一种象征。十字架象征的基督教和金字塔形的多神教之类融合在一起,我用这些带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也表达了现代人处于世界中对信仰缺失的迷茫。”而在《一步登天》中,何锐以键盘草鞋的形式表达了自己在融入社会初期曾经的迷茫:“作为独立艺术家自然是渴望获得成功,做这些草鞋,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自勉。从事当代艺术的道路本来就是艰难的,逐步前行。”
为了制作这些作品,何锐收集了3,4000块电脑键盘。值得一提的是,他作品所选择的视觉符号本身具有很强的指向意义。当大量的键盘和按钮被拆解然后再重构而成为一件作品的时候,作品的想象空间无疑就会被放大。何锐说,当社会由传统时代向数字时代裂变,人类便从控制数字转向被数字控制。“少即多”的数字科技美学让人变得日益麻木、被动。“数字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我们从思维到实践到交往的整个机制,”何锐说,自己的作品正意图树立这样的立场:对数字时代带来便捷的同时进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