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道士家的小狐狸

井凉

【内容简介】身为狐妖的周仰光喜欢的竟然是个伪道士，她不仅像个跟班似的对他言听计从，也像个护卫一样保护他，甚至还帮他去找他喜爱的人，谁知道，这人是找到了，他抱得美人归了，她却连命也快没了，傻道士扬言要杀了她，手中的利剑毫不留情……

一

夜空寂静安谧，皓月高悬于空。

皎洁的月色下，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大狐狸站在两层高的屋檐上，头顶上的圆月衬得它那一身雪白茸软的皮毛如战甲一般，高贵而不可侵犯，昂首挺立的模样实在是威风凛凛，只见狐狸露出一个尖牙，来了一个阴险的笑容，立马就吓得院落里的那些护卫倒退了数步。

周仰光很是得意，眸珠子放光，又低号了一声，果然就把他们吓得连手上的刀刃都掉了。笑话，她千年狐妖出来吓唬这些凡人，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突然，周仰光眼尖地瞧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被一个矮矮锉挫的胖子满脸谄媚地请到了大宅门外，这个胖子就是她吓唬的这户高宅的主人，有钱但仗势欺人，是出了名的奸商，周仰光盯上他很久了，所以有事没事就吓唬吓唬他，然而他这回请的救星似乎是不一般啊。

“小狐狸儿，你怎么老是学不乖？”走到庭院里的男子漫不经心地问着。他身材挺拔颀长，相貌斯文俊秀，举止之间带着一股书卷气，是时下女子们最喜爱的儒雅男子。

周仰光一下就有点怂了，底下那位除妖师，可是她的老冤家——顾长笙，据说他御妖有术，对那些伤人且屡教不改的妖物他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地消灭掉，而那些顽劣的妖物，被他抓到后就是狠狠地揍屁屁，落得几天不能坐板凳的下场。

很不巧啊，她周仰光就是属于后者。

虽然她的反抗精神很顽强，屡败屡战，然而几次三番，只要对手是顾长笙，她依然是屡战屡败。几个回合下来，她就落在下风，那矮胖子很高兴地在顾长笙身后喊，大师，千万要把这妖物给收拾了啊。她抬头瞪他时，一个不察就被顾长笙钻了空，一束蓝光打到了自己身上，她只来得及号了一声，就直直地往下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再定睛往地上看时，只一瞬间，那狐狸却连影儿都不见了。

“大师，这……”胖子忐忑地问道。

顾长笙不以为然，只道：“她受了伤跑不远的，看样子她是躲到了这大宅子里了。”见胖子一脸惊慌，他迟疑了下才勉强说，“既是收了你的银两，我就会把事儿办妥，这样吧，这两日你就别住这儿了，我留在这里帮你收拾了她。”

胖子感恩戴德。

这时，宅院外又有人蹬蹬地跑上来了，是个年轻的姑娘，眼睛圆溜溜的，白白嫩嫩长得甚是讨人喜欢，她一上来就扯着嗓子喊：“顾长笙，快回家吃饭了！”

声音朝气蓬勃，似春日里的朝阳。

胖子疑惑：“这位是？”

顾长笙笑得温和：“我的表妹周仰光。”

二

胖子连夜收拾了几件家当，在护卫的护送下坐在马车里跑了。

顾长笙慢条斯理地把一张很满意的银票收进了内衫的衣袋里，对一旁红着眼虎视眈眈的周仰光视而不见。

“我要求分钱。我那么辛苦卖力地配合你。”周仰光龇牙。

是的，她就是那只捣乱的狐狸，和顾长笙天衣无缝地配合只为坑为富不仁的富商们的钱财，虽然顾长笙说这叫“为民除害”。

“乖，你还小，我帮你存到钱庄里。”顾长笙摸摸她的脑袋顺着毛。

又是这么说，周仰光把胳膊撸了起来，把状似烫伤了的小臂伸到他面前委屈地说：“痛。”

虽说是做做样子，但难免在打斗中会被伤到，顾长笙打下她的那簇蓝光就烧伤了她。

“回去给你炖点人参炖老母鸡就好了。”铁公鸡顾长笙口吻甚是关心。

温和的笑容在月光下多么正直无害啊。

人们常道，狐狸多狡猾，可在顾长笙面前一对比，她周仰光连跟葱都不是！

自知自己嘴上功夫斗不过他，周仰光只能别别扭扭地撇过脑袋说：“还要再加一只烤鸡。”心里其实还是挺欢乐的。

小狐狸很好哄的，香喷喷的烤鸡，顾长笙的笑。

“好吧，那开始了。”顾长笙敛了笑容，眉眼间已是有些凝重了，“她的气息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这个宅子里。”

周仰光一愣，心一揪，只觉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跟着才迟疑地点头，尽管心里丝毫不觉意外。只要有关于她的一丁点蛛丝马迹，无论多危险，他都会去，就像这次接的这桩生意，就是因为他感受到她的气息，才让她周仰光出来捣乱。

那个“她”是顾长笙喜欢了很久的尤知梨，他找了她许久许久。“许久”是多久？周仰光只知道，在他认识周仰光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间断地寻找着，不知疲惫和倦怠般。

大概这就是喜欢的魔力，能让人忘却了时间，让人再苦再累再寂寞，也能叫人甘之如饴。

周仰光看着月色下顾长笙淡漠的眉眼，心道，我懂的，不是感同身受，而是切身体会呀。

三

顾长笙和尤知梨是为了避开仇家才在慌乱中走散的，谁知，这一散便散了许多年，尤知梨音信全无。难怪凡人常道，这世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做到的事是和一个人失了联系。

顾长笙和尤知梨这么深厚的感情如今不也天各一方，而顾长笙找她的方法多么笨拙，只能靠自己去感知她的气息，往往是只要他一声不吭地往外跑时，周仰光就得鞍前马后地跟着他跑。

往往一无所获。

“顾长笙，我们这次会不会又白跑了一趟？”

在宅院里找了两天，周仰光踌躇了下才开口问着。

向来总是笑眯眯的顾长笙眉头皱得很深，竟是困惑中夹杂着不甘：“明明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然而，事实是偌大的宅子叫他们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着。

周仰光没有接话。这种结果早就出现了无数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失落她心疼。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响起，周仰光率先跑到院子里，就在方才，宅子四面八方站满了杀意腾腾的黑衣人，周仰光一下就闻出他们身上同类的气味。

只是叫她意外的是，被簇拥在中间走出来的竟然是那被吓跑的胖子！

跟着出来的顾长笙也疑惑了，尽管他表面上仍是淡然的模样。

“顾长笙，我们狐王特地要我好好儿招呼您。”胖子很“好心”地解释着，他胖手一挥，那些狐妖立即在宅子四周扯出了一张泛着红光的网。

想必那张网是施了法，叫他们无法逃脱。

他们上当了！周仰光脑海里当即冒出这一念头。说起这个狐王，就是顾长笙的仇家，虽然不曾出现在他们眼前过，但他几乎无处不在地在……抢人。

之前不明情况被他骚扰多了，周仰光十足火大，顾长笙才不得不告诉她，他的真身是一棵几千年的人参，妖物们吃了可是能让修为突飞猛进，早日位列仙班。

知道真相的周仰光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顾长笙就是妖物们眼中细皮嫩肉的唐僧啊，待在他身边的自己简直是在玩命！

这回这个胖子估计是被狐王收买了，设了陷阱让他们跳了进来。

只是，如果这是假的，那吸引顾长笙来宅子的尤知梨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哦？就这几分能耐也想抓我邀功？狐王的眼光越来越不怎么样。”顾长笙说得平静却嘲讽，随即他向后退一步，揪起周仰光的后领子就把她往前扔，“小狐狸，看你的了。”

周仰光认命地上前。

顾长笙虽然全身都是宝，但毕竟是草系植物，尚且能自保罢了，战斗力远没有周仰光来得强大，所以他一向都在背后指挥，俩人配合着，倒是无往不利。

但这次对方做了充分准备，狐妖众多，轮流进行着车轮战，到了最后，周仰光只得变了狐形，使了劲，拼了命，只靠一股蛮劲儿在打，待到收拾完那些狐狸，她已经是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胖子落荒而逃。

而顾长笙呢？早在打斗的后半段，他就已经没有给周仰光指示了，只因他全身心都在一面墙上，那面墙在打斗中，被周仰光的尾巴打掉了半面。

顾长笙像陷入了魔怔般，奋力推掉了另外半面，里面竟是空心的。

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周仰光目瞪口呆，竖起的冰棺里是一位墨发披散，面容安详的睡美人。

周仰光心里隐约觉得害怕，就看见顾长笙上前隔着冰棺痴迷地抚摸着那人的面容：“知梨，我终于找到你了。”

面上是周仰光从未见过的眉眼温柔，她为他拼死拼活，此刻却连他一眼的扫视都没换来，更别说去关心一身雪白皮毛沾了大片血迹的她的伤势情况。

自始至终，他的眼里都只有尤知梨，她不见的时候，她在他心里，她出现的时候，她在他眼里和心里，再也没有旁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周仰光只觉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些伤痛汹涌地从心底席卷了上来，钻肉钻骨钻心地疼……

四

周仰光和顾长笙把窝安在了林子里，静谧舒适，还养着一大群周仰光最喜欢吃的鸡。

往日无事时，他们可以在林子里摘果子，夜晚还能躺在草地上啃鸡腿看夜空，周仰光对这个家的一切都很满意，满意这个只有她和顾长笙两个人的地方。

然而现下——

“顾长笙，她身上的伤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痊愈的，你莫要勉强。”自打顾长笙把尤知梨带回来之后，他们才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多重，可见下手的人手段有多么狠辣，要不是尤知梨在冰棺里沉睡了那么多年，想必早就香消玉殒。

顾长笙的疗伤能力确实强大，但不眠不休地帮了她三天，周仰光再也看不下去了。

这天的治疗结束，顾长笙还想再继续，就被周仰光一脸担忧地阻拦了，他回道：“别闹，我此刻没空闲搭理你。”

尤知梨醒着，但她还在跟着顾长笙的治疗调息。周仰光记得，她刚睁开眼的那一刻，满天星辰融化在了顾长笙眼里，那时她便知道，他们的相依为命终成过往。

周仰光恼了：“她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急什么！”以往她受伤，都是他在帮她，但这次呢？他甚至询问下她的伤势都没有。

她只得找他之前做的伤药自己擦，躺了两天才稍微缓过来，整个过程她自己想想都为自己心酸！连带着眼睛也无比酸涩。

顾长笙立马把脸拉的跟长白山一样：“周仰光，道歉。”

他极少连名带姓地喊她，除非在非常生气的时候。

周仰光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倔强地和他对视着，就是不说话。

倒是稍稍恢复过来的尤知梨在打圆场：“我知道仰光直率，所以她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心上的。”

顾长笙这才和缓了脸色。

周仰光看着尤知梨，表情不善，目光灼灼，似乎要把她看出眼洞似的……

五

这一夜，雨下很大，打在森林里尤为激烈。

尤知梨只觉睡梦中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睁开眼就看到微弱烛光里，周仰光正面色不善地瞧着她。

“你不是尤知梨，你是谁？”

因着角度问题，居高临下的周仰光特别有趾高气昂的感觉。虽然她之前没见过尤知梨，但她身上微弱的同类气息还是叫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尤知梨的表情很是吃惊：“我不是尤知梨是谁呢？”

她是个挺美丽的姑娘，说这话时带着可怜兮兮的疑惑。

周仰光身上的“恶霸”气场全开，她一挑眉就对尤知梨发起了攻击。

且不说尤知梨还伤势未愈，就是好了也打不过打架一把好手的周仰光，很快就被她钳制住了脖子。

“你身上的骚狐狸味太重了。”周仰光很是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尤知梨还在挣扎着说：“我是尤知梨呀。”

周仰光也有些着急了，怎么她都被她逼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变回原型，她都掐得这么用力了，难道还要再用力点？周仰光就这么冷着一张脸思索着这个纠结的问题。

这时，有人替她做了决定，从身后突然袭来的一束蓝光迫得她松了手，周仰光凶狠地回头一看，顾长笙正踱步进来，他身后的夜色正闪过一道惊雷，他的神色异常肃杀。

“知梨跟我说当日是你害她受伤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现下看来很难不信。”

周仰光奇怪：“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她根本不是尤知梨。顾长笙你别被她给骗了！”

却见顾长笙状似嘲讽地笑了：“我到底是被谁骗了？”他自身后拿出了一面四方形的古铜镜，“我和尤知梨被追杀的当日，她随身携带着这面‘南山镜，记了当日的画面，没想到……”

他说得一知半解，却叫周仰光心生忐忑。“南山镜”她听过，是能记载周遭发生的事物的法器。只是，尤知梨什么时候把它给了顾长笙，她怎么没听他说过？

还是……顾长笙早就在防她！

“没想到什么？”她问。

顾长笙掌心在“南山镜”上抚过，镜面立即有画面弹跳出来。

是在郁郁葱葱森林里，一人一狐对峙着，说是对峙，实则是狐狸压倒性胜利，它只一跃，尾巴就重重打在尤知梨身上，一下又一下，决绝又无情。

尤知梨根本就无力抵抗，仓皇想逃走又被狐狸的尾巴卷住，往地上狠摔，一下又一下。

画面拉近，是尤知梨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的场景，有一只脚踩到了她身上。

那人是化为了人形的……她？那只狐狸是她？

周仰光全程瞪大了眼看完：“不是我，我没有！”她干巴巴地解释着。

然而，在这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形下，她自己也懵了。

“我倒是不知道，狐王的妹妹让我使唤了那么久，真是三生有幸。”顾长笙冷冷挖苦着。

“等等，我何时又成狐王妹妹了！”周仰光咽了口口水，冲击一波接一波，让她都招架不住。

“周仰光，你我心知肚明，我不知道你和狐王囚禁我，你又隐藏了身份跟在顾长笙身边有什么阴谋，但是我这回就是拼死也不让你们伤到顾长笙。”尤知梨声音不大，说得却异常坚决，眼神无比坚定。

曾听闻顾长笙说过，尤知梨是那雪莲变化的，现下看来，她即使身临险境也不屈不挠的样子倒真似那冰天雪地下怒放的雪莲，这种外表柔弱可又十分坚韧的姑娘怎么不会叫人心疼，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误。

顾长笙跟着挡在了她的面前，周仰光疑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顾长笙，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狐王妹妹这个身份，我只是雪山洞里的一只小狐狸，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山里……”

她试着解释，肩膀处却突然灼灼疼了起来，她抬头不解地看向徐徐收回了掌心的顾长笙。

“竟然事情说开了，我也要为尤知梨讨回公道。”

哎，那个总是笑容温和地欺压她，使唤她的顾长笙去哪了，他不可能会用这么平静却又带恨意的眼神看她呀。

“你打不过我。”周仰光呢喃。

“打不过也得打。”顾长笙已经摆出了架势，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甚至还能看见她垂下的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面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哪还有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样子。

但，这可是小狐狸惯用的伎俩，往常叫她骗了多少次，这回他可不会再心软。

突然，想通了什么，周仰光往后跃到门边，笑容狡黠：“傻了才会跟你打！我可不会叫有心人挑拨离间。”

说这话时，她看向了被顾长笙身体挡住了的尤知梨。

尤知梨亦是毫无俱色地与她对视，周仰光想了想，觉得她这时候输人也不能输阵，更何况她还没输，于是又以更挑衅的眼神瞪回去。

啪，又是一道蓝光毫不客气地打在她身上，顾长笙已经步步朝她逼近。

往日是她跟他一起对付外人，现在她倒成了这个外人了，心不由得一酸，周仰光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血，之前在胖子的宅院里受的伤还未好，哪里还受得了他这样使出全力的攻击。

“顾长笙，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她扬起下巴说着，唇瓣沾了血，气势却不减。说完，她化为原型，便高傲地离开了这屋子。

就像无数次跟顾长笙生气，闹离家出走一样。

顾长笙却是有些失神地看着那在风雨里慢慢缩小直至消失的背影……

小狐狸爱哭却更爱面子，离开了他们的房子后的周仰光才卸下了伪装，开始号啕大哭了，边哭还边臭骂傻子顾长笙，她觉得很疼，因为身上的伤口，因为顾长笙的不信任，哭到最后，她抽抽噎噎地咬着小手帕说：“我不是坏蛋！”

六

连下两日大雨后，天很快放晴，顾长笙和尤知梨做了短暂的告别后就离开了林子，屋子周围他设了结界，倒不担心尤知梨会被骚扰。

虽说他们在森林里自给自足，但隔阵子去城中却是一种习惯，只是这一回，身边没有兴奋得嗷嗷呜呜的小狐狸，顾长笙眉头轻拧。

顾长笙并没有打算去太久，所以一路上也是马不停蹄，突然，他一扯缰绳，宝马长吁了一声。

几十来个男子挡在了林子中央，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其中一个说：“我们狐王请您走一趟。”

看起来倒还真像是他被一伙地痞流氓拦路抢劫，如果不是因为男子宽袖中的是一只狐狸的爪子。

顾长笙神色淡然下了马，眼神却在不经意扫视了四周的环境，他知道自己的能力，要想一个人闯过去确实是吃力……

那些青年已经做出了“邀请”的手势，但他们身体的姿态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朝他扑过去。

顾长笙不动声色，摆明了是不想配合。

果然，那群狐狸们就开始朝他发动了攻击，一开始顾长笙尚能抵挡，但终是抵不过他们越来越猛的攻势，渐渐地落在下风。

就在顾长笙在脑海里迅速思索逃脱方法时，一块巨大的石头就砸在狐狸们中间，吓得他们四散开来。

“喂，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人，就敢动手。”站在不远处树上的周仰光跳了下来，她动作如闪电，一下就到了他们面前。

她想偷偷地站到顾长笙身边，刚一挪了脚步，他就径直后退避开了，他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是有几分嫌弃的，不过周仰光眼神一瞥就当没看见，还霸气十足地拍着胸口对顾长笙说：“有我在，你放心。”

多可靠多勇敢的狐狸呀！

一句话就让顾长笙冷硬的目光颤了颤。

狐狸是最经不得挑衅的，更何况周仰光表现得比他们还流氓，这就是在抢饭碗啊，于是男子们对视了一眼，便化了原型直直地朝周仰光扑去，周仰光躲开后便和一群狐狸缠斗在了一起，异常勇猛。

顾长笙却是站在一旁看着，眼里没有紧张感，甚至太过平静。

有狡猾的狐狸看见他落单，便悄悄从他身后，猛地一跳，眼看杀伤力十足的爪子就要撕裂顾长笙时，余光一直在观察他的周仰光立即化为了原形，朝他们跃去。

顾长笙叫她的身体冲撞到了旁边，而那只本该招呼到他身上的利爪却在白狐的脸和脖子上划下长长深深的伤痕。

周仰光受疼，低吼了一声，琥珀色的眼里更是侵略性十足，善于审时度势的狐狸们向四周散开，一下子就不见了。

周仰光这才变幻回来，靠着树干，她让顾长笙中伤的肩膀还未愈合，就再次被撕开来，再加上她左脸上的刮伤，半身是血看起来无比狼狈：“顾长笙，你看，我这么努力地保护你，怎么可能会是狐王的妹妹，隐藏在你身边，图谋你什么呢？”

周仰光认真地解释着，微微地苦笑着，惨白的笑容活着红红的血液叫她看起来分外脆弱。

她朝他伸长了手臂，祈求着他的回握，把信任再交回到她手上。

顾长笙的心突然就咯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走向她……

周仰光心里大喜，因为顾长笙伸出的修长的手臂。

“啪。”

顾长笙却是一把打掉她的手，声音冷冽：“欺骗了我一次还想欺骗我第二次，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那些狐狸是听你的，有几个我曾见过你们玩在一起。”

周仰光爱玩，疯起来也会忘记着家，顾长笙担心她受骗，曾经跟过她一次，知道她的朋友都是玩得来的狐狸儿才放心，没想到，他那时的良苦用心会是看穿这场戏的关键。

周仰光的眼神当即就慌乱起来了，完了，她无计可施才演出的这场戏码彻底落实了她诡计多端的罪名，顾长笙真的不会相信她了……

她竟连想开口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早就知道了？”她声音发颤。

他点头。

周仰光发笑，他早就知道还假装着，看她自顾自地做出了这一出戏码，她就跟耍猴戏似的，叫他看尽笑话。

原来只要无情起来，天下男人都一样，一样狠心决绝，顾长笙也不例外。

顾长笙这时手心一摊，变出了一把长剑来，这是他的精元幻化出来的，威力之大就是道行高深的妖物都挡不住，但因为对自己损伤太大，他几乎没用过。

周仰光睁大了眼，不敢置信他真的会这么对她。她眼睁睁地看着顾长笙靠近，心里一遍遍地叫嚣着，不会，顾长笙不会这么对她。剑光太冷，冻得太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剑光在瞳孔里一点点扩大……

七

喜欢的人失而复得，在一起已经顺理成章。

大雪初霁的那一天，顾长笙和尤知梨举行了一个简单却又庄重的婚礼。

漫漫长月里，他们所认识的朋友早已各自散落在天涯，属于两个人的婚礼孤寂却又温情。

“长笙你在想什么？”是尤知梨的柔声细问。

此刻尤知梨穿着最鲜艳的嫁衣，和顾长笙面对面地站在高堂之上。

顾长笙收回了思绪，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只是感慨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回到了原点。”

有人归来，有人却……丢失了。那天他举刀决绝，真要下手时却片刻失神，等他回过神来，周仰光就已经被人抱走，速度奇快。

是那群狐狸中的一个……

这场婚礼注定不太平，就在顾长笙和尤知梨进行着繁琐的仪式时，大门被踹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带头那人是从上次后就没见过的胖子。

这次他带的人里也有人类，难怪他们能闯过专为抵挡妖物设的结界。

“顾长笙，还是那句话，跟我们走吧，狐王可还在等着你。”

胖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尤知梨抱住顾长笙的胳膊：“这次就算是死，我们也不要再被分开了。”该是凝重的话题，她却微笑说着。

尤知梨也看出了他们这一边的势单力薄。

胖子那伙人嚣张的气焰没能持续多久，从门外就传来呵斥声：“死肥猪，难道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上赶着来送死？”

既在意料之中又是意外，在看见那慢慢走进来熟悉的身影时，顾长笙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幸好没来迟，周仰光心想着，但她一站到众人面前时，场面就变了，那伙人立刻在胖子的带领下，卑躬屈膝地齐声喊到：“少主子。”

这个少主子自然是对狐王妹妹的尊称了。

周仰光脸色大变，抬腿就踹在胖子背上：“胡说。”

这不是害人吗？

隔着不远，她能清楚地看到顾长笙比初雪还冰寒的眼色。

她新伤旧伤一起复发，她躲着疗伤，如果不是她的狐狸朋友的告知，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来，此刻看来，他们的目的不在顾长笙，而是她。

有人要把她推向万劫不复。

“狐王说现在已经不需要您隐藏在顾长笙身边，可以正大光明地喊您了。”胖子谄媚道。

周仰光此刻不再理他，她只看着顾长笙假装平静道：“嗬，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顾长笙面无表情地将尤知梨护在身后，再次幻化出了精元剑。

胖子那伙人已经是蠢蠢欲动，周仰光却是大笑一声，神色肃穆：“既然你们现在听令于我，那么我命令你们，现在离开，没我命令从此不许再骚扰农场。”

他们如果不听令，就是自打了耳光，等于他们说了假话，所以胖子犹犹豫豫才退下。

漫天满地尽是雪花。

“来吧。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她朝着顾长笙挑衅笑着。

顾长笙举了剑，第二次朝着她直直地刺去，周仰光站在原地，神色阴霾地看着他，眼角闪过一丝狠劲，手掌化为狐爪，锐利得刺眼。

于是，顾长笙的行动更加果断。

“哧——”

是利刃把衣裳破开的声音。顾长笙冷静的表情同时被撕裂开来。

“你……怎么不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看见了眼前一大片的血色，看见了周仰光笑得一如既往地狡黠：“我说的话可都是骗你的啊！”

所以说好的“手下不留情”也是骗你的。

“为什么？”

周仰光很认真地思索着：“大概是觉得太累了吧。”

她圆溜溜的大眼儿凝聚了无数华光，让人想到了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看不到希望，付出得不到回报，傻瓜才会再继续无知无畏。

她是多么小气的人，把为数不多的喜欢都给了顾长笙，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顾长笙此刻的表情竟是有些迷茫的。

周仰光上前迈了一步，把脑袋贴着他的胸口，就像是拥抱住他一样，但事实上，她的手臂并没有环住他的背。

“顾长笙，祝你和尤知梨白头偕老啊。”

是雪花融化在他的胸口处吗？怎么那儿冷冷的湿湿的。

良久，他们之间无话，周仰光顺着他的胸膛差点滑坐到地上，顾长笙赶紧抓住她，她脖子后仰着，禁闭着眼，颊边可见泪痕。

顾长笙想，这次可真是彻底决裂了。

八

那是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久到顾长笙都无法忆起具体是哪一天。

只知道是他寻找尤知梨的某一天，是他同周仰光认识的那一天。

那时恰逢春暖花开时，雪山洞的雪已渐渐消融，在洞里躲了一个冬天的小狐狸见到人也不怕生，在他面前卖萌打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求喂食，见他没反应，又撑起上肢，扭着肥腰，别别扭扭地给他跳起了丑丑的舞讨好他。

他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是同尤知梨分开后的第一个难得的笑容。他随手从行囊中拿出一块肉片，狐狸儿就跟雪团似的滚了过来，吃完后又亲昵地蹭着他的腿，蹭着蹭着就跟着他走了。

她第一次幻成人形时倒把他吓了一跳，机灵的姑娘儿啃着一整只的烧鸡，含糊地跟他打招呼：“顾长笙，烧鸡好吃，棒！”

还一个劲地竖着油腻腻的大拇指，叫人又气又觉得好笑。

这样的时候数不胜数，看起来是小狐狸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可说起来是她陪着他度过最难捱的时光。

然而叫他印象深刻怎么却是那夜雪夜，周仰光欲泣未泣的表情，时常萦绕在心头，反复地出现在梦境。

虽然一直说服自己是她自作自受，可那样的感觉无论面对多少次，心里依旧难受，越来越痛，顾长笙强迫自己赶紧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尤知梨，只是周围十分陌生。不是在林子里，倒像是在一个宅子里。

顾长笙环顾四周，头脑尚不太清明，想动下手脚竟也动弹不得。隐约记得睡前他喝了尤知梨烫的一杯酒，便不省人事。

“顾长笙，别反抗了，你动不了的。”

尤知梨笑容满面地说着。她伸出手指划过他的脸颊，低语道：“我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顾长笙疑惑。

尤知梨说：“顾长笙，你怎么也猜不到，我才是狐王吧。”

他们一直以为狐王该是男子，却不想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顾长笙心一颤，眉头拧紧：“尤知梨呢？” 他表现淡定。

尤知梨也不奇怪，这个男人可是最会装的。

“尤知梨啊，就在你面前。”

“要接近你，我就只能用一个假身份了，但没等到机会吃掉你，我就因为家族的事只能暂时离开，哪知道，我的手下办事那么不利，这么久也没将你拿下，我就只能亲自出手。”

顾长笙深吸口气，再睁开眼，又是平静道：“那周仰光呢？”

说到这个名字，尤知梨就更得意了：“谁叫她对你这么死心塌地，连命都不要，我当然得借机除掉她了，不过你的表现可真没让我失望。”

顾长笙要深吸了口气，才能将心头嗜血的冲动压抑住，他闭上眼，听着尤知梨更为得意的声音传来—— “现在可不会有人再来救你了。”

那个唯一会救你的人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疼吗？疼就对了，活该。

尤知梨恶毒地想着，她把掌心向下覆盖在顾长笙胸口处，有红光从掌心中发散出来，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吸出什么东西。

顾长笙冷眼看着她。 但没多久，尤知梨便气急败坏说：“你的精元呢？”怎么找不到了，那天雪夜明明见到他幻化成剑的。

顾长笙冷笑。 一阵风吹了进来，已经有人代他回答了：“尤知梨，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出你要的东西会在我这吧。”

尤知梨看向窗台处，看见来人时，表情是十足的惊诧：“周仰光，你怎么还没死！”

周仰光坐在窗沿上，天真地回答：“有人救了我就活过来了呀。”

这个“有人”自然就是顾长笙了。

尤知梨直接瞪向他：“你们耍我！”

“直到雪夜那晚，我还是相信你制造出的所谓的真相，但看到周仰光倒在我面前的时候，”顾长笙顿了一下，才苦笑说，“我才发现自己后悔了，我舍不得，有哪个傻瓜会不反抗地让我杀了她，有哪个傻瓜会在死前还会告诫我说，要小心你，就只有小狐狸这么个傻蛋啊！”

幸好，他一念之差，折回去救了她，但她伤势太重，就只有他的精元救得了她。

万幸，他没有酿下大错，周仰光还在。

“顾长笙，你活到现在，干得最好的是就是难得聪明了一次，要不然你现在怎么死都不知道呢，现在知道谁是你的真命天女了吧？”周仰光调侃他。

顾长笙却是认真点头称是，倒叫小狐狸不好意思起来。

尤知梨已是十分气恼，她伸出利爪，快速地袭向周仰光。

如果是以前，周仰光对上她完全没有胜算，但有了精元护体的她能敏捷地避开她的攻势，和她一较高下。

双方缠斗了起来。

这一打就是好长一段时间，顾长笙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场面，面上平静，可额上却是冒出了汗来，直到她们打进了对面的屋子内，他动不了，就只能以耳倾听。

激烈的打斗声渐渐消停，那屋内里没有了动静，等了许久，也见不到有谁出来，顾长笙急了，动了动腿，却被摔到了地上，原来是身上的束缚解除了，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一种可能，尤知梨死了，她的法力才会自动消失。

但是周仰光呢！ 顾长笙踉跄地跑到对面，却怎么也不敢进去。他怕呀。他怕得而复失，如果，如果周仰光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苟活了，心头慌乱间，顾长笙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是做错过，但也要给他机会改正。

这念头折磨着他，让顾长笙这么个大男人忍不住号啕大哭。

“顾长笙。” 这疲惫的一声呼喊仿若天籁。

顾长笙猛地抬头，就看见周仰光灰头土脸地爬着出来，呵呵地说：“那个，你别哭啊，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打完后，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罢了。”

顾长笙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蛋。

周仰光只看见顾长笙回过神来后，就阴沉着脸，脚步沉重地朝她走了过来，她缩了缩脖子，下一秒却被他拖起来，半抱在怀里：“我就知道你这小浑蛋没那么容易死。”

“是呀是呀。”她苦了那么久，好日子还没过呢，哪舍得？

顾长笙蹂躏着她的头发，粗声粗气地说：“下次再敢吓我，我就不要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