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理论认为言语交际通常围绕着说话者的交际目的和听话者的关联期待性展开。那么,关联期待如何引导听话者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构建具有最佳关联性的符合说话者意义的ad hoc概念?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在探究词汇的语言编码意义和语用推理关系的基础上,从关联论的视阙剖析不同中文语境中ad hoc概念的具体构建过程。
【关键词】关联期待性;语义构建;语用推理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人类对言语交际认知过程的研究日益深入,关联理论在现代语言学学术界也得到越来越普遍的认可。关联理论的一个重要贡献体现在它对言语交际的认知过程提供了一个详尽的阐述:言语交际通常围绕着说话者的交际目的和听话者的关联期待性展开。人类的言语交际过程是对说话者意义的语用推理过程,而不是对语言编码意义的单纯译码。通过单纯译码得到的字面意义与说话者在特定语境下意在传达的内容(即说话者意义)完全不同(Sperber&Wilson 1986/95;Wilson&Sperber 2004)。在言语交际的过程中,说话者提供相关话语信息输入,听话者在关联期待性的引导下运用语用推理手段来推断说话者所要传达的内容,所得到的说话者意义往往与言语交际过程中话语的字面意义截然不同。关联理论家随后又提出了这个推理方法也适用于词汇的解读(Wilson&Carston 2007)。他们认为:言语交际中词汇的语义构建也是依说话者的交际目的与听话者的关联期待而定,词汇的意义也必须经历一个语用推理过程,通过这个推理过程,听话者得到符合说话者意义的概念,即ad hoc概念(Carston 2002)。那么,在中文语境中,ad hoc概念是如何在言语交际过程中通过推理得到构建的呢?本文将首先阐述关联理论的基本概念,然后对体现说话者意义的ad hoc概念的语义构建过程进行具体分析,体现关联期待性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所起的引导作用。
二、关联理论的基本原理
关联理论认为,人的认知基本上是以关联性为依据的,Sperber&Wilson(1986/1995)把这个基本原理确定为关联性理论的第一原理,即认知原理。
(一)第一原理(认知原理)
人的认知是以达到最大限度的关联性为目的。
认知原理强调,话语的理解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寻求关联的过程,一个“明示-推理”的过程。话语及其他明示刺激的特殊性在于他们能自动激发听话人的关联期待,而这些期待能引导话语理解过程。在这种以获得最大限度关联性为目的的认知倾向引导下,听话人只要关注那些他们认为具有足够关联性的话语输入,并进行语用推理,从而获得说话者意义。因此,第一原理认为我们的认知系统能自动地提取这些具有潜在的最佳关联性的信息,并本着扩大整体关联性的原则来解读这些信息。
除了认知原理之外,关联理论还提出了第二原理。第二原理阐述了关联理论的一个核心观点:使用明示刺激(即话语)可以提高对关联的期待,这是其他输入所不能做到的,而这些期待会引导理解过程。
(二)第二原理(交际原理)
任何具有明确意图的交际行为都传达其具有最佳关联性的假定。
交际原理阐明,言语交际过程中,说话者通过明示刺激来向说话者提供相关话语信息。在说话者看来,她的话语是值得听话者进行信息处理的最关联的信息,话语的关联性一定超过其他争取获得听话者注意的输入。同时,她所传达的话语信息与她的能力和偏好是一致的,并能让听话者只付出最少的处理努力以获得他所期待的认知效果来满足最佳关联性的期待。简而言之,说话者认为她的话语是最大关联的并要求得到听话者的关注。而作为被要求付出注意力的听话者,他也总是认为他所接收到的话语对他来说是具有最大关联性的。因此,在关联期待的引导下,他无需浪费不必要的处理努力就能获得他所期待的最佳认知效果。根据交际原理我们得知:听话者总是选择关联性相对较高的解释,即选择只需投入最少的处理努力就能提供最大认知效果的解释。话语关联性越大,特别是其付出的处理努力越少,听话者能够成功理解的可能性越大。
三、关联理论与意义构建
在词汇的意义构建方面,关联理论认为,通过单纯译码获得的字面意义不能直接当成说话者所要传达的意义,这种意义只是給说话者意义的构建提供一个出发点。在关联期待的引导下,听话者必须展开语用调节过程来构建符合说话者目的的新意义。关联理论认为,这种词汇的字面意义与说话者意义的差异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词汇字面意义的扩大与缩减。与字面意义相比,符合说话者意义的ad hoc概念有不同程度的扩展与缩减。
扩展与缩减是两个不同的语用调节过程。在扩展过程中,词汇的解码意义比说话者意义范围要小。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人必须扩展解码意义以得到更大范围的实体。例如:
(1)a.我的手上有个四方形的印记。(近乎四方形);b.我饿死了。(非常饿)
(1)a是与近似相关的例子。通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虽然“四方形”有着形状规格上的定义与限制,在“我的手上有个四方形的印记”中的“四方形”就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近似值“四方的”,而不代表我的手上的印记“有着平行的四条直线”。也就是说,说话人给我们提供的是一个ad hoc概念四方形*。“四方形”的解码意义已被扩展来指示更多近似四方形的物体。在(1)b)中,我们看到的是含有夸张的表达。该例说话人试图用“死”来突出自己已经饿得受不了的目的。众所周知,“死”往往被用来表明事态的极致性,听话者在“死”所引导的极致结构激发下,能迅速地推断出说话者的目的不是表达自己要死了,而是传达自己极度饥饿之义。可见,听话者只需投入最少的认知努力来提取具有最佳关联的“非常饿”这个相关信息,获得他所期待的认知效果。这时,听话者得到的是经过语用调节的ad hoc概念死*,至此他终止例(2)中“死”的认知过程。
与扩展过程不同,缩减过程中的词汇解码意义比说话者要传达的说话者意义要普遍的多。词汇的解码意义需要在语境中被缩减并提炼出相关的特殊语言指示意义。例如,
(2)a.最近时常传出海里的鱼攻击度假人的消息。(鲨鱼);b.乳鸽不错,鱼有点不新鲜了。(餐桌上的鱼肉)。
在(2)a中,“鱼”可以理解成凶猛的(鲨)鱼;(2)b中的“鱼”则只能特指这些饭店提供的食用鱼肉了。由此可见,不同语境中,不同关联期待的引导下,鱼的解码意义被相应缩小并在意义构造过程中体现出不同的ad hoc概念:鱼*和鱼**。
我们知道,当听话者对词汇进行意义解码时,他的目的是获得最佳关联的说话者意义,这种目的只有经过扩展和缩减这两种语用调节才能构建。那么,相关语用调节过程又是如何进行的呢?以(2)a)为例,听话者在接收明示刺激“鱼”的时候,能够自动提取脑海里播放出的有关“鱼”这个概念的各种相关假定,如“观赏鱼很漂亮”,“鱼可以制成各种鱼食品”,“有的鱼是食人鱼很危险”等等。在这些五花八门的信息中,由于“鱼咬伤了度假人”这个语境的决定性,“有的鱼可能很危险”的假定是听话者在第一时间内所能提取到的。因而听话者只需用最少的处理努力,迅速地提取“鱼可能很危险”这一假定作为前提并把它置于语境中来激发“咬伤了人的鱼是很危险的”论断从而排除其他假定得出体现说话者意义的结论:说话者所指的鱼是类似鲨鱼的危险鱼类。至此,听话者获得他所期待的认知效果,结束自己的认知理解过程。
从以上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意义的扩展和缩减是语用构建的两种不同方式。在言语交际的认知过程中,听话者利用对概念进行扩展和缩减来建立符合说话者意义的ad hoc概念。这种认知过程中在线构建的ad hoc概念,是听话者在关联期待引导下对说话者的语义进行语用调节的结果,具有最大限度的关联性。
四、关联理论与隐喻的意义阐释
在以上的几个段落中,我们已经了解了关联期待引导下词汇的语用调节过程。不管是语义的扩展还是语义的缩减,听话者最终得到的是符合认知效果的ad hoc概念。关联理论认为,同近似与夸张相同,隐喻的认知过程也是ad hoc概念的构建过程(Wilson&Carston,2007)。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在不同的关联期待的引导下,听话者是如何在相关特定语境中解读隐喻。例如:
(3)我的老婆是老虎。
以(3)为例,说话者用老虎来比喻自己的老婆。与例子(1-2)相同,听话者同样要运用推理手段来获得能够体现说话者意义的ad hoc概念老虎*。我们知道,老虎有它本身的语言编码意义,但在听话者接收隐喻“我的老婆是老虎”这个明示刺激时,“老虎”迅速激活了潜在的具有最佳关联性的信息:老虎具有侵略性,会攻击人类,佷危险。同时这个信息开始引导听话者开始对例(3)的隐喻进行解析推理。必须要指出的是,在听话者的认知过程中,由于“侵略性”这个特征与老虎息息相关,听话者必须在不同的语境中对“侵略性”的语言编码意义反复进行在线调整来保证适合“我老婆”的各种隐含的推断。例如,老虎具有攻击和撕咬猎物的侵略性,但很可能这不是说话者所要表达的侵略性,说话者也许只是应用了夸张的手段来体现我老婆的性格特征。
现在我们来看关联期待是如何引导隐喻的语用分析过程。假设说话者在与朋友讨论“在竞争时代,要想在与别人竞争时脱颖而出是很困难的”这一话题时提及例(3)。“我的老婆是老虎”能够激发听话者头脑中一些假设,听话者会把这些假设看成是这个句子相关的隐含:如说话者的老婆是个竞争能力很强的人,她也许会利用打压别人来获得自身成功。这些隐含会帮助听话者对老虎这个概念进行语用调节。也就是说,听话者通过这种调节方式对在线调整“侵略性”这个概念,开始推理适用于竞争力很强的人的各种含义。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听话者在不同的关联期待下也许对老虎会产生不同假设。具体有两种情况:
一是,如果听话者假定说话人认为自己的老婆是活跃有为、积极进取的人,对工作也游刃有余,那么“老虎富有侵略性”这个概念就可能被调节为一种富有积极意义的“侵略性”:充满活力,积极进取。那么,与富有积极进取心连在一起的“侵略性”就会帮助说话者获取他所期待的说话者意义:我的老婆是个积极向上,在这个竞争社会里是一个竞争能力很强,工作游刃有余的人。这时听话者得到的ad hoc概念老虎*是具有褒义的老虎*,一個在竞争中获得成功者。
二是,如果我们假设听话者在阐释例(3)时,假定说话者不赞同自己的老婆迫于竞压力用强势霸权手段压制别人来获取自身利益,跟老虎相关的侵略性就在听话者的关联期待的引导下,相应地由富有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的“侵略性”调节成一种损人利己的侵犯别人利益的自私表现。听话者对说话人口中的老虎也会做出不同的阐释:我的老婆是个为了成功不惜利用各种手段损害别人利益的人。这时听话者得到的ad hoc概念老虎*是具有贬义意义的老虎*,为了自身成功不惜侵犯他人利益的人。
综上所述,隐喻的阐释过程也是关联期待引导下ad hoc概念的构建过程。听话者以在第一时间被激活的‘老虎会攻击人,有侵略性信息为出发点,对“我的老婆是老虎”进行不同推理阐释,得到不同的说话者意义。可见,不同关联期待会导致不同认知效果,在言语交际中隐喻的阐释也起着非常重要的引导作用。
五、结语
语义的构建过程是关联期待引导的一个复杂而有序的过程。在不同的语境中,不同的关联期待会导致不同的语用调节过程,引导听话者对说话者意义做出不同推理,获得不同的ad hoc概念,从而构建具有最大关联性的语义。本文从词汇扩展与缩减入手,分析了关联理论视阙下ad hoc概念语义构建的具体过程并体现关联期待性引导下语用调节所起的作用。总之,语义构建过程的理解和分析对提高言语交际双方的认知效果有着重要的理论和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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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毛峻凌博士主持的福建省教育廳项目“认知语用学视角下的隐喻研究”(编号:JB13191S)的系列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毛峻凌(1971—),女,博士,闽江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及语用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