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拉德·费茨派垂克
2012年9月18日,美国《世界日报》报道,当年仁安羌战役中被113团解救的英军中,目前唯一健在的老兵、退役上尉杰拉德·费茨派垂克(Captain Gerald Fitzpatrick)在和刘放吾将军后人联系后,于2012年9月16日,以93岁高龄,偕妻子专程赶到美国,向70年前在缅甸仁安羌战役中拯救过他及其余7000名英军同袍的恩人后人致上迟来的谢意。费茨派垂克向刘放吾将军的儿女追忆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援大战,以亲身经历澄清英国亚历山大将军所谓“中国军队从未赢得过一次对日战役”的谬论。这篇回忆文章是中国抗战史上难得的珍贵文献资料,本刊首次予以全文发表,标题由编者所加。
1942年4月19日,我亲眼目睹了在缅甸仁安羌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中国军队。当时,我看到开来了多辆斯图贝克卡车,每辆车上都载着五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随后他们下车并穿过平墙河岸大片的平坦沙地,时间的安排不可能比这更好了。维克多·斯蒂文斯(Victor Stevens)和我(当时均为少尉)以及来自皇家约克郡轻步兵团(K.O.Y.L.I.)的19名士兵尽管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但仍然拔除了可以俯视宽阔的平墙河的日军重要据点。这次行动为中国军队迅速渡河并对盘踞在仁安羌镇的日军发起攻击扫清了障碍。就在同一个地方,两天前,日军俘虏了来自英国皇家恩尼斯基伦燧发枪手团(The Royal Inniskilling Fusiliers)的一个连的全部士兵。当时他们使用和中国士兵一样的方法渡河,不料却陷入了日军精心设计的包围圈。
费茨派垂克上尉
小山上有座石头建筑物,从这个位置可以安心的观察中国军队的攻击过程。中国军队的进攻势如破竹,其效率和壮观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的战术完全适应当地油田崎岖的地形。我从全景角度目睹了中国军队的总体部署和行动过程。以一个西方人的视角,中国军队训练有素、步调一致,令人震惊;三名指挥官身着军官制服,有别于其他士兵,每个指挥官按照预先计划到达指定位置,他们身边都跟着一个携带着不同的信号旗的旗手。士兵们根据指挥官身边负责传达命令和消息的司号手的指示,迅速加入各自单元并集结在旗帜后面,整个部队行动一致,没有丝毫延误。他们兵分三路,一路向西面的依洛瓦底江方向挺进,一路在中间,另一路通过公路进入我们的阵地。
2012年9月16日,费茨派垂克(左二)偕妻子(左三)专程到美向刘放吾将军后人致谢。左一为刘放吾次子刘伟民,前排右一、二为长女刘伟华、孙伯泉夫妇及女儿一家(《世界日报》记者许惠敏摄影)
当中国军队开始进攻的时候,敌方阵地的步枪和机枪火力立刻增强,这说明日军正在集结和加强兵力,显然是准备向我们的皇家约克郡轻步兵团阵地发起反击。随着中国军队蜂拥前进,战场上硝烟四起。这些非常有纪律性的部队,在进攻时像首美丽的诗篇,也像是壮丽的盛典。
随着战场上的枪炮声渐渐地稀疏,我们知道:和八天前东京玫瑰在西贡电台里叫嚣的恰恰相反,日本军队才是面临着“在缅甸中部战场被围歼”危险的一方。
中国军队开始出现伤亡,维克多·斯蒂文斯和我在石头建筑内搭建了一个救护站,尽我等所能处理和包扎战士的伤口,很多人的胳膊、腿和身体上都是枪眼。我不会说中文,中国人也不会说英语。维克多·斯蒂文斯将床单撕开,为受伤的中国士兵包扎。尽管当时我只有二十二岁,但中国士兵的面庞看起来就像上等瓷器一样精致,我感觉他们还要更加年轻。
左图为1942年4月21日,中国远征军在仁安羌解救被围英军成为重庆《大公报》头条新闻;右图为1942年4月24日重庆《大公报》报道仁安羌大捷获美各报赞扬
夜幕降临不久,中国军队从原路撤退,他们悄然无声的渡过了平墙河并回到卡车上。这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不到四个小时,却给日军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日军伤亡惨重,他们歼灭英国军队的企图严重受挫。中国军队发动这种开放式的正面进攻,一定也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中国军队进入阵地,完成进攻任务,然后撤退。英国军队当时缺乏粮食、水、弹药和药品,部队中疟疾和其他疾病肆虐。我,作为唯一的一名英国军官,和我的部下有幸目睹了这一幕罕见且壮观的攻势;像一个适合缅甸中部地形地貌的最完美的作战机器在运作,是如此的基本纯熟,简单有效,干净利落。的确,作为一名军官,我非常荣幸能够亲身目睹这场战役。
这次成功的拯救行动发生在4月19日,当时英国首相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早已抛弃了在缅甸的英国军队。据记载,他在4月1日向美国总统罗斯福(Franklin D.Roosevelt)传达了这样的讯息:“我认为日本最明智的方案就是在缅甸长驱直入”,当时英国政府已停止向驻缅英军提供补给和增援。直到最近几年,我才得悉英军最高指挥官亚历山大将军(Harold Alexander)在抵达缅甸的第二天,即1942年3月6日就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他说“缅甸已经无法挽救”。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已经向丘吉尔做了汇报。丘吉尔的讯息被无耻的密封了三十年。中国军队在这次行动中重创了日军在缅甸的迅速推进,以至于日军必须停下来等待后援,而英国的战史却刻意忽略了这次战役。中国军队打乱并延阻了日本军队精心准备的进军计划,为混乱不堪、忍饥挨饿的残余英国军队向北脱逃提供了仅有的一次机会。
2012年10月中国国民党副主席蒋孝严为仁安羌大捷纪念碑题词
亚历山大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刻意贬低了中国人的作用。他在《亚历山大回忆录》第七卷“ 缅甸”(第93页)中写道“中国军队从未赢得过一次对日战役”。但我亲眼目睹的事实并非如此。对于已故刘放吾将军率领的中国远征军第113团的这场华丽壮观,犹如史诗般的仁安羌战役,我是重要的且仅存的见证者。
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间,我一直在讲述这个故事,但却被历任首相和国防大臣一再否定。直到今年8月,我收到了已故刘放吾将军女儿刘伟华的来信。读完她的来信,我对我妻子派垂夏(Patricia)(当时她还没有读完这封信)说:“我们必须尽快和这位女士见面,不计任何成本!”我已经93岁了,所以必须加快行动步伐。我们在2012年9月16日抵达美国。在机场我第一次见到了刘伟华和她的弟弟刘伟民,我告诉他们,我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期待着这次见面。见到了已故刘放吾将军的子女,我对此感到非常非常满意。仁安羌战役是痛苦的回忆,但我无法逃避!
杰拉德·费茨派垂克 ( 亲笔签名并注明当年部队番号) 上尉,皇家约克郡轻步兵团—GSO 3(作战部参谋)HQ.B.A.O.R.,2012 年 9 月 23 日
仁安羌大捷纪念碑祭文
魂兮归来
仁安羌大捷纪念碑塔建成亦碑亦塔。
碑者,意在彰显中国军人抒忠赴难,浴血锋镝,攻歼奏捷,扬庥异域。
塔者,意在告慰先烈在天之灵,让忠魂长眠安息。
塔高七层,寓意佛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碑塔坐南朝北,为英灵归乡之方向,矗立仁安羌古战场,正是当年伤亡最惨重的地方。
七十年前,我中华健儿,为国家,为民族,反侵略,反强权,抛妻弃子,背井离乡,义无反顾,迈向战场,不顾白发爹娘倚闾而望,用青春的生命,救盟军于覆亡。
我一一三团八百壮士,伤亡过半,二百零二忠魂,捐躯沙场,尸骨无存,客死他乡,朝朝暮暮,不知魂归何方。
先父生前每念及此,心中无限悲凉。
我刘家后人深体先父心愿,多年以来,念兹在兹,不敢或忘。
今碑塔建成,愿我前辈英灵,沿碑塔之所向,魂归故国,重返梓乡,领家人之祭祀,享骨肉之蒸尝。
碑塔矗立,赋英雄尊严,昭前辈荣光。碑上英名无法周详,忠魂伟绩,必随此役,光耀千秋,史册辉煌。中华儿女,后代子孙,永远铭记,万世景仰。
中国远征军一一三团团长刘放吾之子刘伟民敬志
公元二○一三年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