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人潘
端午节前,一张漂亮的海报,写着“梅雨晴时插秧鼓,五色新丝缠角粽。设计丰收邀请你来崇明过一个田间端午节”。这个活动吸引了很多人,有呼朋唤友,有拖家带口,上午在农家包粽子,中午户外田间插秧。农家乐采摘很常见,但这种形式的活动并不多见,浓郁的文化气息,精心设计的海报与包装,干净整洁的农场秩序井然,这里看似粗犷,却处处周到。设计的介入令务农之事不再局限于自发性的个体行为,它成为了一个体系,一种前所未有的模式。
“设计丰收”是大学里的一个实验项目,用主创者娄教授的话来说,“如果这个普通个案可以成功,那么模式就可以被鼓励复制”。那么不仿现在就畅想一下它的成功:城市和农村建立起一个健康的交互关系,城市享有农村的产品,农村有来自城市的资源,这是一种可持续的理念,是为解决城市与农村发展失衡的一种尝试。如此说来“设计丰收”的名字真是恰如其愿,城市与家村双丰收。
第一章 农场中可持续设计
娄永琪
“设计丰收”提供一种选择,把农村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的价值通过设计最大化,包括城市和农村的交互,也包括人的交互、资源的交互、知识的交互、职业的交互,把城市和农村衔接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设计是一个新的工具,整合了技术和产业,它们交集的地方是创新。
上海长江隧桥建成通车后,中国第三大宝岛吸引了更多人前往体验都市繁华之外的生活,陈家镇有东滩湿地,第一个迎来日出的是瀛东村,人口集聚的田园式新城在崇南,值得一提的是,在竖新镇仙桥村,正酝酿着改变。仙桥村位于竖新镇北部,北与前进农场相邻,东至张涨港,西至直河港,南至六号桥,与春风村相接。看似几乎没有任何特色和优势可言的村子,在一群人眼里却是一个理想的孵化器。
“设计丰收”(DESlGN Harvests)是上海TEKTAO设计工作室的一个实验项目。致力于对可持续设计和服务体系设计的跨学科研究和应用,目前的一个主要项目是在崇明进行旨在促进城乡平衡发展的“设计丰收”。
知识分子的自觉
娄先生身份诸多,在花花绿绿的名片后面,他更愿意称自己是“知识分子”。他学的是设计,教的是设计,办的也是设计学院,对自己的定性,是个“有些特殊技能、知识,视角的知识分子”。有感于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面对,解决农村问题的真诚和勇气,他提及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精神,颇为敬重。“费孝通先生做的事情往前进了一步,对农村发展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他通过早年人类学的研究,一点点把对社会的认知落到实践上。他不仅发现问题,也提出解决策略。”
书生气浓重的圆形镜片后有一颗飞速运转的脑袋,所有的思绪围绕着一个疑问。“中国近代历史上很多当时很多杰出的或普通的知识分子都在自问,我能为社会做什么。”项目的出发点就是来自于这个朴素的想法。“我想创造一个平台,做一个项目,我思考,同时把问题抛出来,希望有人和我一起去思考。不仅是中国人,包括外国人和各种背景的人,希望项目对他们都有一点吸引力。”如果说这个项目是创新的话,这就是一个协同创新的过程;如果说是设计,这就是一个综合性的社会改良过程。
做这个项目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利益相关者的分析,同济大学workshop的学生们参与这个项目,作为自己课业和实践的一部分。分析过程中,发现利益相关者并不是只有农民和设计师。项目的重点是城乡交互,像太极一样,此外,政府,产业,城市,各种各样的利益相关者浮现出来,因为城乡交互可以和绝大多数的人产生关系。如果说设计是提供服务,当服务不被需要就没有价值,而设计如果可以提供的是战略,策略,里面就有商业价值。设计从提供单一服务到提供策略,过程中设计和资本的关系发生了根本转变,之前设计和资本之间是不对等的,而如果给出一个有商业机会的策略,两者就从雇佣关系变成了合作关系。“设计丰收所有的合作伙伴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自己的兴趣点,这个兴趣点可能是生意,可能是凌驾于生意之上的东西,基于这样的原则我们才会有那么多合作伙伴。比如我们和设计院校的合作,全世界有几十个学校在跟我们合作,我们可能也会有一些投资,但大部分是共同在做这个事情。对国外的大学来说,必须要做联合设计,必须讨论设计如何建筑社会。和以前亦步亦趋的方式不同。”将项目编织在一个网络,一个情境中,参与者相互关联,做这样的项目能亲眼见证理想变成现实,并能贡献到社会转型,意义非凡。
企业对“设计丰收”感兴趣。哪里有问题,哪里就需要设计,哪里就有生意,就有商机,有问题的地方一定有商机。如今食品安全是很大问题,这里就有巨大商机。问题很大,机会也很大,中国人“危”和“机”永远在一起。对企业决策者来说,项目很清晰,听得懂,一旦实现可持续化,就看得懂。政府对。设计丰收。感兴趣。政府给的支持不是钱的支持,娄先生去找崇明政府,表示要做一个项目,承诺不拿走一分钱,仅希望得到支持。
在市中心环境宜人的办公室里,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依旧刺眼,娄先生的声音仿佛是从山顶传过来:“作为知识分子去反哺社会,有两个最基本,一是要有一点使命感,二是说真话。知识分子软弱,可以不说话,但是要说就应该说真话。我是学设计的,如果从小设计变大设计,就可以做点事情。”
跳出城市本位论
大多数人的主流思维是城市化,农村向城市看齐,蹦着时髦去,城市朝着更发达更现代飞奔。有人观察过发达国家完成城市化,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过程,得出的结论是,从发展中国家到发达国家,必须要完成城市化。这种粗暴的本质透着胆小,就像做事情之前通常是问,别人做过吗?给我前车之鉴。有一个问题被忽略了,去完成这个过程的代价有多高?英国的城市化是哪里有矿,人就蜂拥而至,集聚多了变成城市,产业形成后去挖,去索取,去加工,把底下的东西变成地上,经济变得强劲。当时没有人认识到那是有极限的,直到70年代罗马俱乐部说增长是有极限的,亦无人放在心上,到现在,大家才终于意识到了。中国如果要走北美路线,环境,能量无法支持,别人走过的路不代表自己也可以走。
另一个悖论是很多学者支持高密度的人居是可持续的人居。密集之后基础设施投资就少了,城市紧缩,各种消耗会降低。这是基于城市生活不能妥协的前提下来考虑的。出门必须开车,在家必须开空调,这个前提下的结论是高密度人居比低密度人居可持续。但是如果说生活或方式可以改变呢?技术方案可以改变呢?城市生活就未必是唯一选择。城市本位论通俗一点说,就是农村有什么作用?为城市生产粮食。所有的逻辑都基于本以城市为重心,如此以往下去,甚至有一天农村的小孩都会分得清宝马和奔驰,却分不清水稻和麦子。农民的价值不仅仅是提供粮食,被忽略的文化,生存状态,发展空间,以及其他的各种可能性都亟待挖掘出来。土地对农民有价值,对农村,对城市一样有价值。“设计丰收”尝试把交流和互动建立起来,向他人展示一个人不仅仅是农民。仙桥村农场的负责人老贾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在证明,农民只是一个职业,他不代表愚昧没有文化没有希望,他去同济大学讲课,学生获益良多,尽管传统意义上农民不进大学课堂,但他的专业知识足以教会学生很多东西。
费孝通先生曾经说,水土流失,导致知识分子从农村纷纷撤走,农村整个社会结构崩溃,文化生态是荒废的,只有农民一种身份。而事实上。“设计丰收”期待达到的理想状态是,农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城市有自己的节奏,两者和而不同,当人们人们在做选择时,城市和农村只是两种不同的选项,而不是提起农村就觉得没有基础设施,没有服务,没有机会,没有教育,穷。“这些特点逆推导无法推导到农村,这不是农村根本的特点。”
“做这个项目是基于这么多沉重的考量,我们是去提供一种选择,把农村的生产生活方式的价值,通过设计最大化,包括城市和农村的交互,也包括人的交互,资源的交互,知识的交互,职业的交互,把城市和农村衔接在一起。这个过程中,设计是一个新的工具,如果设计只能做杯子,做不了这个事情。全世界设计从design doing到designthinking,设计本身整合了技术和产业,它们交集的地方是创新。”
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土地和科技的关系远远没有被发掘出来,目前它们的关系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状态,如何通过科技得到更好的产量,如果好一点,是如何得到更高质量的农产品。科技应该成为人与土地交流,互动的推进器。项目已经开始和一家瑞典公司谈城市农业,将ICT技术应用到农村科技。
“设计”设一个计策
在中国的文化里,设计是非常抽象的概念,设计设计,即是设一个计,军事应用上鸿门宴是最出名的设计。中国历史上把对世界的认知分成两块,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大到一个都城的设计,长城的设计,小到园子的设计,匠人的名字能载进史册,设计师却无一席之地。不过如今投资设计师是全球最核算的买卖,美国工业设计协会在90年代宣布,在设计上投1美元,回报是1500美元。事实上现在看也不是神话,但凡有点规模的企业都在设计上投入了大量的金钱。西方设计在这半个世纪经历了大量的变化,在发生变化,从物的设计,渐渐进入到事和礼的非物质设计,总的趋势是,设计变大了。设计一只杯子,它的影响范围有限,但如果设计的是一种生活方式,成为一种影响,就不一样。这么说来又接近于中国历史上对设计、战略的定义了。
“韩国的一个高等技术学院,全世界排二十几位,学院里也就十来个教授,其中一个教授去做了汉城的副市长,一个去做了LG的全球执行副总裁,管设计研发。”娄先生说这个事实旁证了设计和创新的价值。两个学设计的知识分子,在政治和商业上都体现出了惊人价值,“假设这个价值能进到农村,实际上就可以把农村的附加值大大激发出来。”
非常有意思的是,费孝通当时对社会的诊断,怎么解决农村问题,他提出了“离土不离乡”,社群的重要性,可以不种地,但是如果就地能有收入,就不需涌入城市。他想到的是就地工业化,乡镇企业,苏南模式。当时他用的手段是有问题的,解决方法是降级的,从长远来讲是不可持续的,技术,设备不行,环境负担重,苏南模式造成很大环境问题,社会问题。而现在“设计丰收”给出了其他答案。仙桥村的村民土地全部流转,主要分为四个区域:一区与上海光明集团结对,流转土地480亩,主要种植水稻、大葱等;二区以大棚为主,流转土地196亩,主要种植瓜果,各类有机蔬菜等;三区粮益粮食专业合作社为主,土地面积270亩,四区以养殖业为主,土地面积190亩,主要养殖小龙虾,崇明蟹、青蛙、稻香鳖,黄鳝等11个品种,同时插种黑米、蟹田米等优质有机水稻;同时种植草坪、树林160亩。“离土不离乡”的状态下,当地农民帮助“设计丰收”种植高质量的水稻和蔬菜,尝试不添加任何农药、化肥,用新的健康种植方式扭转传统思维。
“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事情,如果一群人这群人可以在这个项目过程中创业,现在告诉你农村有机会,有人提供就业指导,提供资金支撑,调节资源。这样大家都愿意来做这件事情。”
目标是先做一个产品出来,如果成功,会有更多人效仿,可能会有商业前景,选择其貌不扬的仙桥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如果这个普遍存在的普通个案可以成功,那么模式就可以被鼓励复制。‘我们都是选择最小的点在做,各种可能的产业之间不希望是孤立的,城乡交互的过程中可能会产生何种各样的公司,最理想的情况是,在生态和文化上他们是有关联的。农业方面,我们不会种地,农场负责人老贾会种,我们分工很清楚,他保证产品的品质,我们负责把跟农业有关的可能性发展出来,农村文化是有附加值的,比如农业知识的传递,采摘体验等等,很多潜力都没有挖掘出来。同事我们开发做应用,城市人生活可以通过移动体验和农村发生关系。
城市和农村了一种健康的交互关系就是“设计丰收”想达到的效果,其背后的理念就是太极八卦,城市有来自农村的产品和影响,农村享有城市的资源。—是去激发别人去做这件事,二是把各种各样的人串联起来,形成一个社群。“设计丰收”期待它们的创新中心能将城市资源引导到农村去,同时准备也在城市做一个创新中心网络,把农村资源引入城市。如今改造一新的废弃大棚,将农村闲置的空间变成社区中心,同时也是孵化器,知识交换中心和传统手工业的复兴基地等等,功能交错。这种针灸式的策略,不是用开刀的方式去解决社会问题,重新再造—个社会,而是基于现有的硬件软件条件,找到合适的激发点去调试它。这个理想你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开花结果,甚至这个项目多少时限内能交出漂亮答卷都是未知数,但透过最朴实的价值观看来,他们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第二章 走向土地、回落乡间 老贾
在为“设计丰收”做事之前,自然农人老贾与娄教授认识已有三年。他在田间劳作,怡然自得。他说,食材有问题,就不是真正的美食。如果有机会他会开一个餐馆,告诉大家什么是食物真正的味道。
说是来崇明参加6月插秧节的,田里只有老贾一个人赤着脚劳作。衣冠楚楚的人群站在田埂上,手里握着秧苗作观望状,没过老贾脚踝的泥水看起来深不可测。“下来吧,没事!”在他的鼓励下,不少人穿上胶鞋下了田。上海连日阴雨,气温一直在25°徘徊,农村的温度比市区更低一些,老贾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天气。“脱了脱了!把胶鞋都脱了!”几个人磨磨蹭蹭地脱了鞋,准备一头扎进险恶的冷窟,不曾想迎接他们的却是大地的温床。
农业的艺术
他们害怕有蚂蝗,但是这块地以前是旱地,一般来说至少两年以后才会有蚂蝗,“回忆起那次”田边插秧节活动,老贾笑得格外欢实,“而且踩在田里是温温软软的,可舒服了,跟他们想象的恐怖画面完全不一样。”
老贾是“设计丰收”项目的自然农人,负责田间事务,肤色健康,身材精瘦,眼睛里没有一丝疲惫。他毕业于河北农大,学的是财会,这双本该是账房先生的手在32岁的时候去种了田,当时他开始思考城市生活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之后参加了农村共建调研的志愿者工作,决定回农村做点什么,于是在上海南汇找了4亩地开始做农业,发现很符合内心想法,就此过上了农民生活。
农业上的技术主要是老贾自己摸索,也跟老农民学习,比如一些基本的劳动技能。第一年他挖排水沟的时候,老农民在边上看不下去了,跑过去告诉他正确的挖沟动作,现在他会把这些动作教给年轻人。“但有一点老农民跟我们不一样,他们会用农药化肥生产,这些东西我们要放掉,要自己去找答案,去实践摸索。”
农业圈子不大,真正做健康生产的人不多,因此很容易成为朋友,老贾得知娄教授要做有机农业的项目后一拍即合。项目主要种水稻,占200亩,另有7、8亩时令菜,十几亩杂粮。去年农场基本开始进入正轨,整个生产田的管理交给老贾太太和一些专职人员负责。试验田的工作基本是由老贾管理,他会在这片田地里混播,也尝试不同的种法,看如何种得更好。现在采用的自然农业的方法,不施肥,不打农药,并且减少人为去干预自然作物的生长和运作。一些日本农业者能做到每年种子拌泥撒田里,就能做到采收,把农业变得非常艺术并且简化。这是我们的目标,希望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听起来容易,既然完全没有人为干预,那对自然的了解必须达到一定深度,细微的差别也会是另一番光景。
节气与种植的关系自古以来就相当密切,春天是生发的季节,夏季是进入收敛。老贾做了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观察,草在5、6、7三个月会长的非常旺,割一茬长一茬,到了7月之前一周左右,也就是梅雨季节快结束的时候,草割了就不再长。这大概就是古人讲的地气的变化,虽然表面上看气温很高,但实际上气是往回收的,所以这时候很多果实已经成熟。人也有很明显的感受,梅雨季节的夜晚,老贾可以铺个席子睡在阳台上,但是进入三伏天之后,却不能睡在地上。“我就不自觉会回到床上睡,地上太凉了,但那明明是三伏天。”传统的来说,春季是播种旺季,一年4、5月,7、8月和10月是三个关键季节。时令24节气再细分,每5天为1候,错过了会有很大差异。“我自己还不是掌握得太好,我知道那个重要性,应用还不是很熟练。”
在田间思考
很多人有这样的疑问,觉得地里一定会有虫,而老贾思考的是,为什么会有虫。“就像人为不够健康会生病,植物会生虫、生病也一样,那植物为什么会不健康?两个原因,高产,密度过大,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基础土壤不健康,大多是我们的种植方式导致的,比如用化肥催熟,用激素。”如果可以回到“如何让它健康生长”这个角度思考问题,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尊重土壤,土壤有草,庄家,大量微生物,各种动物,昆虫,还有乌儿,这样生态环境下的土壤不会生病。但现在很多情况下,用除草剂把草杀干净,却忘了除草剂是一种毒药;施用化肥,泥鳅黄鳝会死掉;再用农药,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再去种作物怎么会健康。这就像把一个人放进沙漠里头,无法存活。
老贾现在以素食为主,肉类吃的较少,加上规律的生活节奏,他的身心发生了不小变化。“我觉得自己对身体的感受很清楚,身体变得很轻,不像原来那么沉重,非常通透,身心一致。生病不多,对疾病的抵抗能力超强,还有比较神奇的,现在蚊子叮我我不太起包,可能我是个案。”老贾现在一到城里下馆子回去就轻微腹泻,在外面吃饭挺痛苦,跟活体试纸一样,对添加剂敏感,对美食也敏感。“食材有问题,就不是真正的美食。如果我有机会我会做这样一个事情,做一个餐馆,告诉大家什么是食物真正的味道,我们现在被太多添加剂左右,完全不知道事物真实的味道。”
如今面对来势汹涌的食品安全问题,我们开始停下猛嚼的嘴,问问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健康自然风潮悄然盛行。面对这一现状,老贾的思考很冷静,“食品安全是一个促进的原因,深层原因是人们对现代生活的反思,我们曾认为通过科技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现在人们发现这是不对的,虽然产量很大,但质量变得非常糟糕。另一方面,我们的环境被破坏,自己也成为受害者。此外人们对转基因也充满质疑,这是前沿的农业科技,但人们却产生恐惧,下意识地排斥这样的变革。人们已经开始变得理性,冷静。什么是我们真正需要的?这种快速的变化真的对我们有好处吗?”
老贾提倡的自然农业无法像传统农业做到很大的产量,但很多人趋之若鹜,与其说他们喜欢这种生产方式,不如说是喜欢它解决问题的方式,人类和自然不应该对立,而是应该寻求共同受益的方式。这不仅仅是解决食品安全问题,也是解决农业问题,生态种植会提供比较好的收入,这样才能把更多农民留在土地上。要真正解决农业问题,前提是对农业有尊重感,而不是把它当做提供食物的一个工具。“现在的农村我认为是一个破产的农村,没有年轻人。单纯的经济收益还不足以吸引人,必须有文化附加值,有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用不伤害土地的方式生产,心灵也会是更友善的,生活态度也会变的更友好。”老贾说自己是在为子孙后代做努力,不会让肥沃的土地在他手里越来越贫瘠。“这事情值得做,至少我自己先吃健康了。”。
第三章 “丰收人”的声音
“设计丰收”并不是一人两人做起来的,这个项目前前后后四年才开始进入正轨,其中投身“农业”的人也很多,面孔不同,背景各异,但他们都有着一致的目标与愿望。寥寥几句,每个人的性格便在话语中显露。让我们看看他们怎样说。
一座小村一座桥
很多设计师都在讲“设计如何改变生活”。但是,娄永琪教授更进一步地在思考“设计如何建设社会”。对于设计的担当,娄教授指出了它潜在的力量十分强大。在幼小的“设计丰收”中,这种潜力已初具规模。我们请来了“设计丰收”的项目总监许航宇和创意总监雷炯,为我们描绘它的现在和未来。
服务新体系
雷炯在米兰学习的是产品服务体系专业,她的导师研究的是社会创新和可持续研究设计,相关的设计类型发散出去有很多,都可以参与讨论。“但在国内,这个领域发展得还不是很完善,我想怎么把学到的东西应用到实践中,不能学以致用的话会很疑惑,正好“设计丰收”这个项目给了我这样一个平台。”
从设计谈开去,先说说关于产品——大米的包装。设计的初哀是希望它除了有包装的功能可以吸引眼球外,还能传递项目信息,同时手感让人觉得贴近自然。因此设计师选用了麻布材质,同时令外包装本身能反复使用。竹筒饭的竹筒设计还在和当地师傅协商改进中,目前还没有批量生产,包装本身如何保鲜及运输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其实这样的产品只是“设计丰收”的一小部分,可以说,整个“设计丰收”项目,就是一个产品。而服务,则是它的重点。项目总监许航宇说:“项目融入设计与创意,结合当地特色元素,强调消费者的体验。我们希望为城市消费者提供专业,周到,高品质的服务。”许航宇的专业并非设计,而是语言。第一天上班她就是在崇明报到的,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仙桥村。参与了“设计丰收”项目前期的理论研究和头脑风暴,一路感慨。
作为项目总监的她,对“设计丰收”的前前后后了如指掌,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初期服务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创意农业:让客户体验不一样的新农村生活,重点推广插秧,种植,收割、竹艺、手工艺,垂钓,采摘,大棚活动等;创意旅游:提倡绿色,生态,有机的慢生活方式,呼吸新鲜空气,放飞自我,内容包括联谊,亲子游,周末游,学生实践;创意培训:农业,设计、创意等知识普及,内容由浅入深,针对企业客户,高校,政府部门,结合创意设计和当地特色,风格轻松有趣,内容形式多样化,提供专业的培训,包括素质拓展,讲座,workshop等;创意美食:经过设计的美食,采用当地新鲜食材,无论是DIY午餐还是创意大棚自助餐,都各有特色;创意产品:采用崇明当地原材料,融入设计与创意,或请大师参与产品设计研发,第一批产品会于今年十月面市。
乡里闲置空间再设计
不懂设计的许航宇在亲身经历了仙桥村大棚建造之后,对设计的细节与设计的功用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农村闲置空间的一系列改造中,目前最成功的就是大棚了,不仅是外观,内在上的改造,我们也在棚中尝试种植不同植物,比如薄荷,荷花和树。大棚改造过程中,最为称道的是棚顶那星星点点的灯光,装灯的时候是我们设计师和工人一起做的,没有精确图纸,工人会给出走线方案和安全建议。在建造中,开始预想的通风系统最后没能实现,目前我们仍在商讨是否有必要大动筋骨,毕竟相对于房子来说,大棚的改建较简单,稍作改动,就可以重新利用”,说起改造设计,现在许航宇已是头头是道。认识设计,了解设计,接受并理解设计的原初理念与愿景,这对于理解和执行一个以设计为核心的项目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闲置空间改造是“设计丰收”整体项目一直持续的重头工作,农村可持续开发与发展的重要手段。“目前设计丰收已经尝试在仙桥村进行部分房屋的厨房、厕所改造,手工艺作坊改造等,”雷炯说,“现正火热进行的是对一间旧屋的改造。同济大学及海外合作院校也有参与。workshop的学生们会围绕房子展开服务和实际项目,分成几个主题,选择感兴趣的主题分组讨论,在范一定围内发挥他们的设计理念。目前正在讨论中的房子是在和房东沟通后租下的,房东在上海做家政,儿子也不在崇明本地,房子是空着的。”
在改造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能让学生们更深入了解他们做的设计,不仅仅是新生力量对于农村的关注。当地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有一些部分不能动,比如尖顶平方本身顶层很高,当地人赚了一点钱后会装新的木吊顶,空间一下子逼无不少,漂亮的房梁结构也看不见了,对于设计师来说不是什么好装修,但当地人觉得很好,房梁也不再掉灰,因此不希望将吊顶拆掉。workshop的学生就要从其他方面考虑如何设计。再比如曾经有人提出将白色房顶刷成黑色,也被驳回,由于当地人风俗不允许作罢。
“事实上,我们充当的是桥梁的作用,”许航宇说道,“现实中崇明和上海是通过长江隧桥连接起来的,而我们在做的是建设起城市和农村的桥梁,尝试着把城市资源引到农村,也让城市了解农村,成员们的努力或多或少改变了村里人的想法,希望随着项目的顺利进展能吸引到更多人来共同解决问题。”
人物1:许航宇
“设计丰收”项目总监
我并非学设计,而是学语言的,第一天上班是在崇明报道,第一次看到了仙桥村。之前都是理论研究和头脑风暴,08年慢慢起步,今年开始真正组织对外活动。设计丰收的资源网络有很多智库,包括了社会各阶层和国家的人,从事这个项目也让人眼界更广,它不仅仅着眼于行业本身,也是跨专业、跨文化的整合。在这里可以接触到新农村的生活和缓慢的生活方式,慢生活是设计丰收推广的主要概念,城市生活节奏很快,农村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夜晚路上没什么灯,可以看到漫天繁星。我们整合城乡资源,事实上充当的是桥梁的作用,现实中崇明和上海是长江隧桥连接,而我们是城市和农村的桥梁。希望能把城市资源引到农村,也让城市了解农村。成员们的努力或多或少改变了村里人的想法,希望随着项目的顺利进展能吸引到更多人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人物2:雷炯
“设计丰收”创意总监
在米兰学习了产品服务体系之后回来,发现这个科目在国内发展得不是很完善,你会想怎么把学到的东西应用到实践中,不能学以致用的话会很疑惑,正好设计丰收这个项目给了我平台。我的导师研究的是社会创新和可持续研究设计,相关的设计类型发散出去有很多,都可以参与讨论。其实崇明有很多产品和服务,之前却没有带动好,也许是需要一些系统,专业的观点来看待和解决。之前有很多国外学校研究团队参与过农家乐,厨房空间设计和产品服务设计。有了设计方案之后,设计师和施工队,村民一起商讨,把想法付诸实践。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想,设计做到什么样才算是成功?答案很简单,随着时间推移,不只是设计丰收,而是出现更多其他团队,不管是加入还是做同样理念的事,我们都算成功。这等于是我们打开一个入口,让更多人得以参与进来。让别人可以复制,商业模式也好,设计理念也好,从设计的角度来说,这就是可持续。在做这个项目的时候,一开始会迷茫,但久了就会有一种愿景在那里,你会想要去努力实现它。
人物3:蔡元亨
“设计丰收”商业运营
前期的研究持续了三年,今年算是落地了。我们现有产品是大棚,创意农业,创意旅游,未来会尝试有剩余空间利用和旧物改造。把市场对准崇尚自然的人群,很多厌倦了钢筋水泥城市生活的人愿意来体验农村生活,他们有些是精英或者行业领袖,还有一些组织和俱乐部,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很有创意和有吸引力。刚开始加入时觉得自己和一群追梦人在一起,追逐的是太梦幻的东西,我本身学的是国际贸易,我很需要看到实际的东西,比如财务报表,主营业务,目标客户之类的。设计丰收很感性,却很吸引我,尤其大棚改造项目令我有一种自我价值实现的感觉,普通的一个棚在别人手里不会激发出那么大的价值。然而另一面是,梦想和现实的不对称很严重,我们始终付出,利益回报面临很大的门槛需要跨越。我相信一旦被市场认可,把农民和我们的利益调配好,实现盈亏平衡,就能迎来经济上的可持续运转,单纯的投入和付出都不可持续。
人物4:龚雪
玩遍崇明创始人
作为一个崇明本地人,经常被人问起崇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帮朋友搜索相关内容的时候,发现相当匮乏,信息分散,准确性也有待考量。于是去年7月份我们开始做这个项目,将信息重新整合给游客做参考,还有印刷品放在酒店里供取用。接触了崇明各种农家乐后,发现大部分用户体验都很差,我原本是盛大游戏的用户体验师,我想旅游本身就是一种综合体验,风景是一部分,服务是另外一部分。我做的事情也是在帮助本地商户改变自己的观念,要去做品牌,揽回头客,不要抓到一单生意就妄图挽回几个月的损失,另外不要靠传统思维去赚钱,推广和包装也是需要的。在用户看来,“玩遍崇明”网站是做信息收集,也为游客推荐旅游路线,美食,事实上,对本地农家乐和商户,我们也一样在努力让改变发生。
人物5:梅老师宋阿姨
竖新镇仙桥村村民
梅老师是崇明本地的教师,桃李满天下,他指着来送报的邮差说:“他是我学生——村里的大队书记,崇明教育局局长是我学生——还有,松江区区长和吴邦国秘书也做过我学生。”宽敞的自盖民居被一大片怡人绿色包围,文旦树结着累累果实,树种有黄杨,银杏、桂花,泡桐,地上铺开各异绿叶:有花生,黄豆,菜瓜、芋艿……妻子宋阿姨是对土地异常有感情的务农能手,也是设计丰收的顾问。
“我们当然是很支持设计丰收项目,他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想法,有自己的打算,但毕竟不是搞种田的,所以不太懂,在农业方面有需要帮忙就尽管提出来。说实话,我们总觉得他们不用化肥,农药,水稻是长不好的,去年还知道下了豆饼(一种有机肥),今年什么都没撤。水稻不只是长得太慢,产量也不高,一般情况下应该产量有5百公斤,老贾的田里差不多只有5.6百斤,是正常产量的一半,这我们有点看不过去;还有,别人的地里都使用除草剂,他们的地里倒好,人工除草。说是除草吧,但草还是太多!按照我们这里的说法,斩草要除根!”
人物6:管仕忠
竖新镇仙桥村委书记
“我们很希望设计丰收这个团队能来做点事情。2010年开始老百姓基本不种田,一些60岁以上的老人已经无法耕作,就把地租出去收一些流转费来维持生活。现在的年轻人,考上大学以后基本都不会回来,呆在城里打工,前段时间招个乡村医生都招不到,都不想来农村。的确,农村生活环境和城里不能比,生活保障也低,但我们这里比较干净,卫生,河道治污各方面做得都不错。以前我们种水稻,小麦,油菜为主,现在种的蔬菜类型多了,产品种类更新,设计丰收这个项目带来了一些新的发展方向。如果能通过科学手段让产量上升,带来现实的效益就更好了。这也是吸引年轻人回来的‘看得见的方法。”
人物7:朱明洁
Studio TAO研究员
“目前处于同济大学PhD求学阶段,08年项目初始参与到设计丰收中来,项目应对了我的理想生活——自然、平和,梦想,坚持。真正绿色,有机的日子已经随着社会的工业化渐行渐远了。我对食品安全的担忧一直存在,但似乎无能为力,农夫市集、城市农耕这些小范围的自发行动是应对食品危机的一种民间解决策略,是很好的行为,我想加入这个行列。在项目前期我参与田野工作,概念策划和学术交流;后期组织城乡活动及项目推广。农村自身的潜力超过了我的想象,而这些潜力如何被挖掘、如何被可视化和可感化是设计师团队和执行团队的核心任务,也是设计专业在这个项目中的独到之处。”
人物8:Serena Pollastri
Studio TAO研究员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从米兰理工大学毕业后我考虑去其他国家看看,我的导师推荐了娄教授,2009年12月他来做讲座,两个月后我就在上海了。从2010年7月开始我在项目中担任设计研发人员,大部分组织的活动都参与了。我认为这个项目最有趣的部分是该它的架构非常灵活,使团队可以尝试用不同的方法来实现上海和崇明之间的交互,小规模方案的原型可以应对特定需求或机会。就个人而言,作为一个外国人,该项目给了我另一种可能性与农村社区接触,并更好地了解当地情况。此外,在中国队的工作,帮助我重新思考,学会用中国式方法做研究和采访。一开始我并不了解中国农村,学了一点中文后参与了调研活动,努力和当地人交流。和在意大利时一样,农民是一群伟大的人,对于事物、生活应用、季节,农作物方面有着丰富的知识,他们对外界的态度也很开放,我又宾至如归的感觉。
可持续发展是一种产品和服务的设计,并且要考量到环境和需求,首先要对地方潜能有很深刻的了解,设计方案能在无害环境和社会结构的前提下满足社区和个人的需要,并且有长期改进计划。设计丰收已经做了很充分的考察,现在最重要的是化繁为简,与当地民众分享,大部分的解决方案都是基于建立城乡交互,以非强制性的方法建立联系,比如鼓励城市人群购买农村作物以激活本地市场。如今的食品安全是一个大问题,工业化国家大量出售的东西质量很难控制,消费者可以多学习一些食物的知识,实地参观一些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