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空间的再拓展

2013-04-12 17:25杨万里
关键词:书画交叉文学

杨万里

(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300071)

近来的古代文学研究界,跨学科、跨领域的综合与交叉型研究逐渐成为一种潮流,作为一种有效的研究范式正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运用并取得了丰厚的成果。但文学与其他学科关系的研究却处于不平衡的状态,如文学与政、史的交叉研究已接近饱和甚至“琐碎化”①“琐碎化”为当前学术研究出现的新问题,陈尚君先生在《史料·视角·方法》一文中说:“史料文献工作是有一定限度的……刺史以下还能考县令、县尉,当然也有用,可是仅得百之一二,意义就不大。”而近年来却也出现了《唐宋县尉研究》一类的著作。罗宗强先生2011年在南开大学的一次讲座中口头指出了这一学术研究误区,并总结为“琐碎化”。的状态,而文学与艺术等学科的关系研究可谓方兴未艾。近来已有学者呼吁:“鉴于中国古典诗歌艺术之诗画互补与诗乐相配的传统艺术范式,只有展开文学、美术学、音乐学以及其他相关学科融会而通观的研究,才可能克服单一学科研究难免隔靴搔痒的困难,才有望达到真正融会贯通的学术境界。”[1]“文化诗学”视域内的“艺术诗学”逐渐得到学界认同和关注。因此当前的古代文学研究欲拓展新的研究空间,激起新的研究热潮,就必须对文学与艺术的交叉研究予以足够的重视。

一 古代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的现状与空间

交叉研究正引导着古代文学走向多元开放式研究。拓宽视域,尝试从多学科、多角度审视古代文学的发展演变成为当前的主流趋势。首先有必要对古代文学交叉研究的现状进行一番扫描。

交叉研究在古代文学领域出现了不平衡状态。学界关于古代文学与政治、历史及宗教等方面研究投入了较大热情,也取得了可观成果。程千帆的《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傅璇琮的《唐代科举与文学》以及罗宗强先生的《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等,可谓这方面的奠基之作,为后学树立了一种典范。继之者频频,如戴伟华的《唐代幕府与文学》、祝尚书的《宋代科举与文学》、沈松勤的《北宋文人与党争》等。这一研究理路所形成的最为代表性的研究范式就是“社会—历史”研究,罗宗强先生称其为“文学的社会历史学研究”。[2]由史料进入史事,从而把握时代历史文化背景,使具体的作者、作品研究及阶段性、群体性的专题研究能回归历史,是这些佳作的共同特征。罗宗强先生概括为“凡有所论,都给人以历史之实感”。[3]文学与政治的交叉研究走在了前列,而其他学科也相继进入交叉研究的视野,如孙昌武、陈允吉等先生的文学与宗教关系研究;罗时进、张剑等关于文学与家族的研究;李浩等关于文学与地域的研究;除此之外,叶舒宪的文学人类学研究;程蔷、董乃斌、赵睿才等先生的文学与民俗关系研究也开展得轰轰烈烈。交叉研究到现在已不再是一个新话题,但正如戴伟华先生所言:“在二十世纪学者们在交叉学科中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已经取得了很大成就,但仍然有相当大的发展空间。”[4]如在文学与宗教关系研究中,历来对儒释两家给予了较多关注,而对道教与文学的研究还远远落后,虽也出现了蒋振华的《唐宋道教文学思想史》等成果,但远不可与儒释两家分庭抗礼。陈尚君先生就曾指出:“(文学与)道教的关系研究还嫌不够,不少唐宋道士热衷于编小说,值得深究。”[5]另外,一些边缘性学科如教育、建筑、园林、医学等对文学的渗透也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接下来审视一下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的历程与现状。在文学与其他学科交叉研究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人们并未忘却文学与艺术研究的价值。艺术作为政治、宗教、民族等学科的平行学科,早已被纳入文学交叉研究的视野。而当前学术界关于文学与艺术的研究正处于方兴未艾的阶段。提及文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研究,人们总不忘将艺术纳入研究的版图,但浅尝辄止者多,真正投入精力的却凤毛麟角。不过凡是有志于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的学者,均取得了一系列令人欣喜的成绩,足以说明这一研究领域的价值。其中音乐与文学关系的研究稍显强势,上世纪初,陆侃如、萧涤非、朱谦之等学者即以乐府文学为中心进行了初步探索。其后,王运熙的《六朝乐府与民歌》及任半塘的《唐声诗》真正打开了音乐文学研究的局面。特别是任先生的《唐代音乐文艺研究发凡》,奠定了唐代音乐与文学研究的宏观格局。王昆吾、李昌集、吴相洲、左汉林等,在声诗研究及结合音乐考察诗词曲的文体起源问题的研究中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此外,还有香港学者饶宗颐的《六朝文论摭佚》,他对魏晋文论与音乐的关系进行了深入考察,提出了永明声律说萌芽之前的文论无不与音乐息息相关的主张。他们利用音乐与文学的交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囿于文学内部无法克服的一些复杂问题。作为文学与艺术研究中的“显学”,音乐与文学研究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研究队伍与成绩仍难望文学与政史及宗教关系研究之项背。

文学与书画关系的研究虽早已被有些研究者重视,但直到近几年方有被列入研究日程的趋势。古典诗词与书画本来是一对姊妹艺术,古人所提出的“诗画一律”、“书画同源”、“有声画”、“无形诗”等观念,均说明诗书画三位一体的至亲关系。学界对于书画艺术与文学的研究多集中于诗画异同与融合关系的探讨,如钱钟书的《中国诗与中国画》、宗白华的《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朱光潜的《诗与画——评莱辛的诗画异质说》、徐复观《中国画与诗的融合》、袁行霈的《陶渊明影像——文学史与绘画之交叉研究》等,另外饶宗颐、启功、蒋寅、张毅先生等也多有提及,但均是些单篇散论。进行专题研究的则有邓乔彬的《有声画与无声诗》、陶文鹏的《唐诗与绘画》、《唐宋诗美学与艺术论》、张少康的《文心与书画乐论》、张可礼的《东晋文艺综合研究》等。近来由海外学者衣若芬等所引领的关于题画诗与论书诗的研究逐渐成为新的研究点,出现了李栖的《两宋题画诗论》、蔡显良的《宋代论书诗研究》等著作。

看到成绩的同时,也应该注意到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并未形成成熟的研究理路,应该说还处于探索与尝试阶段。如袁行霈先生说“(此文只是)做一个初步的尝试,深入的研究有待今后。”[6]张少康先生也不无感慨地说:“这里,我想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对这方面(文学批评与艺术批评结合研究)的一些比较重要,比较突出的现象,做一点初步的研究分析,并发表一点自己不成熟的看法。”[7]134可见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开始,他们的研究成果其价值更多的体现在对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空间的拓展及方法与视角的探索及上。

通过对交叉研究的现状及意义的分析可以看出,文学与艺术的关系是交叉研究视域内重要而薄弱的一环,具有广阔的学术空间。在这个古代文学研究被很多人视为边缘化的时刻,在这个文学与政治宗教等外部学科研究开展得如火如荼而忽视了文学与其“至亲”——艺术的交叉研究重要性的境况下,总结经验和建立进一步研究的范式具有重要意义。

二 进一步拓展的方法与视角

基于对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的回顾,可以将其归为以下几个研究角度,以供我们进一步开展这方面研究所借鉴:

(一)从文艺思想史的角度

探讨书画乐论思想与文学思想的相通性,可以对此时期的文艺思想有一个全面了解。把握某个时期文学与书画乐内在精神上的共性,从而找出其思想上相同的“信号”,是研究这个时期文艺思想的必经阶段。因为文学与艺术的交融是以相同的思想文化为基础的,启功先生曾提出:“中国古代诗书画具有共同的‘内核’。所谓‘核’,即是一个民族文化艺术上由于共同习惯、共同思想、共同方法、共同传统所合成的那种‘信号’。诗书画三者的关系远深于、广于工具、点划、形象、风格等外露因素,‘诗书画同核’是对三者内在关系的最好概括。”[8]启功先生以一个艺术家兼文学家的眼光,对诗书画三者的关系从思想文化的高度去把握,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他的这一说法亦可延伸其学理内涵,即文学与艺术具有相同的‘内核’。与启功先生研究视角相近的有日人福永光司,他曾站在哲学与宗教的高度来探索文学与艺术的关系问题,他提出:“艺术的各种形式,分别保持各自独特性的内在统一。……也不只是艺术诸形式相互结合的一体化,而是思想和艺术的一体化,进而则是哲学、宗教的一体化。”[9]他们一个站在民族文化的角度,一个站在哲学与宗教的角度,其共同点就是都站在思想的高度去把握文学与艺术的关系。张毅先生在《宋代文学思想史》中也提出:“宋代文学思想的发展,除了受各种社会思潮和学风的影响外,还表现为各种不同文艺门类和文化意识的相互渗透融合。……书法、绘画和音乐所反映的审美趣味和艺术精神,亦成为作家文学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10]某个作家的心态及审美趣味不仅反映在文学作品及理论中,也反映在书画作品和理论中,书画作品的风貌特征和审美追求为他的文学思想提供了侧面观照。研究文学思想史就不能忽略艺术思想史,文学与艺术的内在统一也主要集中在思想上。应加强二者的综合研究,拓宽研究视野,从而理清各个时期文艺思想的发展脉络。

(二)从文论阐释的角度

中国古代文论和书画乐论之间有很多相似甚至相同的概念术语贯穿其中。有些范畴是从文论进入艺论,而有些则是由艺论渗入文论。为坚持“文学本位”的原则,我们的研究重点应侧重于探索外部因素进入文学内部的过程。找出它们的渊源关系,可以帮助我们更为准确的阐释文论内涵。罗宗强先生认为“结合文化环境进行多学科结合的研究,是古文论研究进一步深入必将涉及的又一个领域,并对古文论研究者研究社会思潮、士人心态、宗教、书画创作和书画理论对文论的影响,作了肯定。”[11]张少康先生在《文心与书画乐论》一书中也明确指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的研究要深化,有一个问题特别值得我们重视,这就是必须把文学批评的研究和艺术批评的研究紧密地结合起来,考察他们之间的交互影响和发展演变。”[7]133从文论的角度来做文学与艺术的交叉研究,可以分别从创作、技法和鉴赏论三方面去展开。从创作论来说,例如我国古代文论中多处论及创作构思的过程,如“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文赋》);“疏瀹五藏、藻雪精神”(《文心雕龙·神思篇》)等。它们对作家创作时精神状态的论述与书画创作论中的观点极为相似,如东汉蔡邕在《笔论》中曰:“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唐人虞世南则说:“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笔髓论》)张毅先生在《文人墨戏与宋诗意韵》一文中论述了“天眼”、“胸次”和“书卷气”在苏黄文学及书画创作过程中的相通性。此文还从技法论的角度,对苏黄的笔法与诗法进行了论述,提出书法中的“字中有笔”与书法中的“句中有眼”的相通性。这样的研究可谓深入到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的内部,论述极具实感。在技法论上展开研究的还有赵雪沛、陶文鹏的《论唐宋词点染的艺术》、彭国忠的《唐五代北宋绘画与词》等;在鉴赏论角度,则有孙克强先生的论文《词论与画论——援画论词在词学批评中的作用和意义》等。他们都做出较为成功的尝试,为文学与艺术在批评史方面的交叉研究提供了新颖的视角。

此外,对文学与艺术共同的美学范畴,只有通观其在各自领域的演变及互相渗透的轨迹才能做出准确解读。如李壮鹰先生的《“势”字宜着眼》一文分析了画论中的“势”范畴进入诗论范畴的过程可供我们借鉴。蔡钟翔先生指出:“古代美学范畴有许多通用于各艺术门类,如‘意境’、‘自然’、‘神’、‘品’等。这些通用的范畴或发端于此影响于彼,或者相反,如‘气韵’始见于画论而移用于诗论,‘结构’始见于书论而移用于文论。”[12]他主编的《中国美学范畴丛书》对一系列重要的美学范畴在文学与艺术中的内涵进行了探索。不过,虽然该丛书探讨了贯穿文学与艺术的一些重要范畴,但应该说还有很多二级范畴或次生范畴没有进入研究视野,尚有广阔的研究空间。

(三)从具体作品解读的角度

首先,可以探索艺术带给文学作品的美学张力。很多古典诗词中都透露出一种艺术的美,这也是人们吟咏称赏它们的一个重要原因。如能运用艺术的思维与眼光对作品进行解读则会获得更为深入的美感体验,通常人们所说的诗情画意无疑是对文学与艺术交相融合美的最佳阐释。朱光潜在《诗论》中指出:“诗与画同是艺术,而艺术都是情趣的意象化或意象的情趣化。徒有情趣不能成诗,徒有意象也不能成画。情趣与意象相契合融化,诗从此出,画也从此出。”[13]可见要想获得深入的美感体验必须兼具诗之情与画之象。而有些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在创作之初即接受了艺术的灌溉,如陶文鹏的《唐诗与绘画》提出“唐代由于诗歌与绘画都已达到了高度发展、成熟的境地,唐代诗人们普遍地从绘画中汲取了丰富的艺术营养。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绘画的滋养,唐诗不可能攀登上古代诗歌发展的顶峰。”[14]他的专著《唐宋诗美学与艺术论》对绘画带给诗歌的美学张力的探讨模式极为成功,值得我们借鉴。

其次,以艺术观照文学作品还有助于特定文本内涵的准确解读,这是单纯从文学自身所难以完成的。古人有很多身兼文学家与艺术家双重身份的人,如苏轼、黄庭坚、朱熹等,他们不仅本身创作了很多书画作品,而且有很多题画、论书的文学作品存世,必须深入了解其文学与艺术创作的交互影响。正如邓乔彬先生所说:“这些画家、书家和音乐家,又多是著名的文学家,他们的文学理论常与艺术理论综融贯通,由于创作思想并见于文学与艺术,因此,结合艺术实践或理论来研究文学,也是避免孤立、单一、割裂全人所应取的研究方法。”[15]这应是“了解之同情”的特殊表现吧。有些文学作品由于创作之初衷就已经与艺术联系在一起,要想深入解析其内涵和作者的初衷必须对其艺术创作情况有所了解。如彭国忠在《唐五代北宋绘画与词》一文中指出:“题画词的界定和认定,对今人更好地理解词意、明了其所咏写是真物还是画物,有莫大益处。”[16]

最后,艺术对文学作品解读的价值并非仅体现在诗词中,散文、小说等其他文体亦可借鉴。如散文与小说中运用勾勒、白描等艺术手法来呈现极强的“画面感”,从而使情感表达更加淋漓尽致。老舍先生早已提出:“小说是些画面,都用感情串联起来。画面的鲜明或暗淡,或一明一暗,都凭所要激起的情感决定。”[17]小说中对特定场景及气氛的塑造与绘画中对景物位置的经营布局应具有一定的关联性,有待深入研究。

(四)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的其他角度

应该说文学与艺术的关系研究还有很多领域值得挖掘。如从文体学的角度可以利用文学与艺术的交叉研究探讨文体的演变轨迹,这主要体现在文学与音乐的关系上。我国古代的文学作品,特别是诗词曲等韵文,在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均与音乐有着不解之缘。任半塘、王昆吾、吴相洲等先生在这方面均作出一定成就,为我们进一步研究开拓了视野。另外,结合文学史与艺术史探讨文学家及其作品的接受史,也不失为一种良好的视角。这方面的研究还处于初步探索阶段,成果不多。袁行霈的《古代绘画中的陶渊明》一文,从历代画作中关于陶渊明及其事迹接受与传播的角度,探索其作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所体现的人生追求和美学理想以及所产生的广泛影响,可谓角度新颖,蹊径独辟。衣若芬的《潇湘文学与图绘中的柳宗元》则将柳置于潇湘文学与图绘的脉络中进行综合考察,从而突显了柳宗元在“潇湘”母题创作中承先启后的意义。在文学史上有很多具有文化符号意义的作家出现在绘画史中,如屈原、陶渊明、李白、林逋等;也有很多文学意象成为绘画中经久不衰的素材,如渔舟、梅兰竹菊等。通过文学史和艺术史的结合可以使这些文化意象与符号的接受轨迹及在民族文化史上的地位得到有效彰显。

再者,可以从叙事学的角度来展开文学与艺术的交叉研究。今人对小说等文学作品的叙事性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艺术作品中亦有叙事。一些人物画像或故实类绘画作品,充分体现了绘画的叙事功能,如顾恺之《洛神赋图》、阎立本的《步辇图》等。唐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见善足以戒恶,见恶足以思贤。留乎形容,式昭盛德之事;具其成败,以传既往之踪。记传所以叙其事,不能载其容;赞颂有以咏其美,不能备其象;图画之制,所以兼之也。”[18]可谓对图画的叙事功能给予了充分肯定。因此,开展文学叙事与艺术叙事的比较研究,探讨不同艺术门类叙事手法的异同及其相互影响的现象,应该说很有前景。

三 进一步研究需要做的工作及注意的问题

首先,文献资料的整理与编纂。罗志田先生曾强调:“史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主要特色是时间性,而其研究的对象为已逝的往昔这一点决定了史料永远是基础。”[19]做文学与艺术的交叉研究,也须从史料的搜集整理开始。对一些原始艺术文献做出清理,需要通过目录书、史书、总集、别集、笔记、地方志等的记载整理出总的艺术书目,分类编辑。书画文献方面所出资料已颇具规模,特别是《中国书画全书》的编纂,其在艺术界的作用不亚于《全唐诗》、《全宋文》之于古代文学界。但我们仍有进一步整理的必要,如可以编纂一些资料汇编性质的工具书以方便研究。举例来说,《中国书画全书》中对苏轼的书画理论仅列其《书画题跋》还远远不能体现苏轼的书画思想。苏轼的书画理论散见于其他诗文之处颇多,需要全面收集才能体现苏轼书画思想的全貌。李福顺整理的《苏轼与书画文献集》前编列出苏轼对他人书画作品的论评,后编则汇辑了历代名家对苏轼书画作品的评论,且都附上篇名和出处,这就为研究苏轼书画的人们省却了寻检之劳。其他文艺双重身份者的文献汇编工作还需进一步整理,编一套文艺编年史似乎也非常必要。另外,还要对一些重要文献作出校勘笺注。刘崇德的《新定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校译》、《中国古代音乐经典丛书》及王小盾主持的《<乐府诗集>校笺》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艺术文学文献学学科的建立尚需要进一步努力。

其次,提高古代文学研究者的艺术素养,以加强对文学与艺术作品及理论的鉴赏感悟能力。中国古代文学与其他学科特别是艺术的交叉研究对相当一部分人而言是极其不易的,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对艺术理论知识的掌握以及对艺术作品的鉴赏分析能力。如对一些音乐、书画概念术语的理解上以及对它们各自独特美感的把握上,不具备一定的艺术素养则难以做到尽善尽美。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仅靠方法和理论是远远不够的,也需要读者的感悟能力。老一辈学者是很强调艺术素养的,如程千帆先生要求弟子们学会欣赏绘画、音乐等艺术,以培养艺术感受力。当代学者学习了西方的一些研究方法和理论,逐渐抛弃了文学研究中的艺术感悟能力,更谈不上对书画乐等艺术素养的有意识培养。殊不知对于文学研究而言没有感悟,视角、理论都是死的。

最后,文学与艺术交叉研究需要求同而存异。我们需要找出它们的同质性,同时还需要尊重其异质性,把握其审美思想及批评术语从此领域进入彼领域过程中在外延与内涵上的变异特征。文学与艺术虽然有很多理论范畴同名,但它们毕竟有各自的特质存在。一个术语从此环境进入彼环境的过程中,或被彼环境所异化,或异化了彼环境,同一术语在不同领域的表现方式也不尽相同。因此在进行审美风格或范畴研究时就不能简单地将同名范畴进行简单对照。比如“风骨”这一美学范畴,主要指作品的真力弥满刚健挺特的风貌和特征。但在各个艺术领域又有其独特表现方式。在书法领域指笔法所呈现出的从点画到结体的紧健坚挺;而在绘画领域则主要指笔法和墨法所营造的画面的清劲坚实感;在诗歌领域则指语言表述的刚健朗畅的风格。汪涌豪先生指出:“许多文论范畴进入书画音乐理论,又有一些范畴由书画及音乐理论引入,其在各艺术门类中的含义多有改变,作用地位也不尽相同,生成机制上更有不少特殊的地方。”[20]求其同务必存其异,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总之,文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研究开展得如火如荼,有些领域的研究已达到饱和状态甚至走向“琐碎化”,古代文学研究应当进一步拓展研究空间而不是进入一种模式不能自拔。文学与艺术的交叉研究历来从理论上被提及,而从实践上往往遭到冷遇,在此领域还有广阔的空间需要去拓展。总结已有的研究经验,找准视角,建立范式,解决进一步研究需要注意的问题,必将在交叉研究方法的指引下为古代文学研究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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