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必海
(四川文理学院 音乐系,四川 达州 635000)
巴渠是一个地域概念.“渠”指渠江,是嘉陵江的一条支流,古称“潜水”.据《水经》记载:“潜水出巴郡宕渠县,南入(长)江”;《汉志》亦记:巴郡宕渠县“潜水西南入江”.因潜水纵贯宕渠县境(今四川渠县东北),所以称为渠江.渠江较大的支流包括通河、巴河、州河,发源于今天陕西省西乡县塔子坪的通河与发源于川、陕两省界米仓山南麓的巴河在今平昌县江口镇汇流后称巴河,巴河由平昌流经达县石梯在今渠县三汇镇与发源于川、陕两省边界大巴山西南麓的州河汇合后称为渠江.现在的渠江流域包括巴中、达州、广安三个地级市,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早在四千年前就有巴人祖先在这里建国,宣汉罗家坝古代巴人文化遗址是古代巴人在这里繁衍生息的物质遗存.同时,刘宋永初年间(420-422),朝廷升宣汉县为巴渠郡,所以,人们习惯将今天嘉陵江上游渠江流域广袤的川东北地区统称为“巴渠大地”.
有着悠久历史传统和丰厚文化底蕴的巴渠之地,劳动人民历经数千年的社会发展和生产生活创造出灿烂悠久的民间文化,其独特的艺术特征和强大的生命力,吸引人们对巴人文明和巴渠文化的尊崇、喜爱和研究,从而出现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和多彩的艺术形式.特别是产生流传于渠江流域的巴渠船工号子,更是巴渠人民生产生活、思维方式、人格品性的抒写,展示了巴渠人民的人文精神内涵和巴渠地域的独特风情,具有高亢、飘逸、抒情的艺术特质.[1]但随着现代文明冲击的加剧,近年来,这种散发着耀眼艺术光芒的船工号子,已渐渐离我们远去,以致沉入历史遗尘渐被遗忘.
人类文明到了现代,进入了加速前进期,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精神文明也日新月异.科学技术的发展大大地拓展了人类的知识面,带来了制造技术的变革,揭开了大自然神秘的面纱,变革改变了自然、征服自然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同时,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人们的精神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再也不囿于传统的单调的文化娱乐方式.
分析巴渠船工号子的消亡之因,如伍明实所言:“社会发展和现代文明的冲击是船工号子濒危的客观原因,也是主要原因”.[2]正是现代文明使得这沿袭了几千年的运输方式、流传了几千年的艺术类别逐渐消亡.
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制造业的高度发达和现代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造船技术亦有了很大的进步.如今,坚硬的钢船取代了传统的木船而占据河道,机动动力系统代替了船工手划、肩拉、扬帆的原始驱动方式,嘹亮的气轮鸣声取代了号子的高亢呐喊.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为了保障航运安全,政府开始整治河道,占据河道的暗礁被炸毁,堵塞河道的淤泥被疏通,船工们再也不用唱着声声号子闯险滩、拼激流,古老的木船运输业也失去了竞争的空间.伴随木船运输的巴渠船工号子,作为一种表现特定环境特殊生产方式的艺术形式,也因此失去了其依附的土壤而随着船工的身影沉入历史的记忆中.
新中国建立后,渠江航道被整治,兴修了许多水电站,形成了高峡平湖的独特景观.仅渠江流域的平昌境内就先后修建了双滩水电站、风滩水电站、剪刀垭水电站、元石盘水电站、江家口水电站、磴子水电站、高坑水电站、龙潭溪电站等十多个水电站,达州境内也先后修建了达州罗江口水电站、小河嘴水电站、桥湾水电站、白杨溪水电站、跳石沟水电站、金盘子水电站、九节滩水电站等十多个水电站,这些水电站蓄水能力强,可调节渠江的水流:增加汛期出水量和枯水期蓄水量,减少水位波动,而使航运的调节功能明显增强,极大地改善了原有的航运条件,提高了当前的水上运输能力,往日的急流险滩沉没江底,真正是“天堑变通途、高峡出平湖”,使渠江真正成为惠及巴渠大地的黄金水道.
这些水电站的建成,使以前艰险的航行条件得以改善,大型的机动铁船可以顺利航行,“脚踏石头手扒沙,弯腰驼背把船拉”式的巴渠船工行业没有了存在的空间,逐渐淡出历史的舞台,巴渠船工号子也随着船工的消失而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铁路、公路、水运和民航等运输方式均得到较快的发展,“以铁路、高速公路为骨架,国省干线为主线,县、乡、村公路为辅助,航空水路为补充”的交通运输发展思路,仅达州就规划建设了“包括8条高速公路、5条铁路、1个机场、1条水运航道的路网结构,构建市区与各县(市)、巴中、广安、南充的1小时同城效应都市圈,与重庆、遂宁、广元、安康、汉中、万县等城市的2小时城市群,与成都、十堰、西安等城市的4小时大城市集群区”.[3]道路交通的发展,使各种先进的、现代化的、便捷的、低成本的交通运输工具代替了以人工为动力的传统木船运输,巴渠船工号子随着木船运输业的没落和水路运输的衰落而逐渐消亡.
巴渠船工号子的领唱者被称为“号子头”,这些“号子头”不仅具有良好的嗓音条件、较高的歌唱技巧,“还应具备知识面宽、熟悉航道、行船经验丰富等才能,号头子是川江号子的主要传承人”,其传承方式多为口耳相传,[4]当今,随着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人们精神需求与娱乐方式也在改变,高度发展的现代通讯,电视、手机、电脑、影碟、摄影设备的高度普及,使人们的精神生活与娱乐方式丰富多彩,对船工号子这种质朴的艺术形式的接触与情感渐渐疏远.随着木船运输业退出历史舞台,船工号子也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以致缺乏传唱.年轻一族更难接触到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能唱巴渠船工号子的船工也渐渐衰老,有的已相继作古,加之人们对富有都市现代气息娱乐方式和艺术形式的追逐,对传统艺术形式的轻视,缺乏继承和学习传统艺术的兴趣和热情,很难找到人愿意学习这种艺术.所以,巴渠船工号子后继乏人,已面临濒危困境.
如今,交通运输和讯息技术的迅猛发展,特别是网络的普及,极快的促成了世界一体化,即“全球化”.“全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不同行业和信仰的人们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可以自由交流思想、共享信息资源的网络社会.”[5]人们的交流再也不受时间、地域、国籍、种族等因素的限制.全世界人民接受文化的传播途径(电视、网络、电影、书报、音乐、教育等)、观念基本相同,从而促进了全球化进程的加快,人们的交流更加密切,文化的碰撞更加频繁,各种地域文化在不断的相互融合中,相互影响、渗透、吸收、汲取、取长补短、求同存异,逐渐失去个性和差异性,而高度趋同.这种趋同性虽然对于建设和谐世界沟通国际关系具有积极的作用,但其对于保持文化艺术的相对独立性和差异性确是毁灭性的灾难.正如全国人民都使用普通话,许多地方语言已随着使用人次的减少逐渐消亡一样,各种独具地域风情和地方特色的复杂多样的艺术形式也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被淹没.
如今,为了抢救和保护各种传统艺术,许多地方积极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申报,澧水船工号子、川江号子、峡江号子等先后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作为旅游亮点再现号子演出场景;整理编录出许多号子曲;号子演唱被搬上各种舞台,以致在世界性的舞台上大放异彩;甚至将船工号子作为音乐科目在学校教授等等.我们在承认其对我国航运文化和水系文化的积极作用的同时,是否对于每一种频临危机的艺术形式都采取这一系列保护措施是恰当的呢?船工号子所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客观环境已不复存在,甚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作为一种特定环境的产物,已经完成了其历史使命,是否该让其“寿终正寝”、自然消亡了呢?现在所整理收录的资料大多藏于文化馆或图书馆束之高阁,是否具有实际指导意义呢?现在所有舞台形式打造、表演的船工号子,失去最基本的活态生态环境,失去了冲激流、闯险滩的号令作用,缺乏了船工的苦难忧愁、船工的豪爽质朴,脱离船工的劳动过程,是否能保持其特有的血性和风格呢?毋庸置疑,当前巴渠船工号子的客观自然生存环境是再也无法复制的,要想历史回溯,再现当时船工号子的场景是极其不现实的,这和那风靡一时的汉唐“巴人善战、尤喜巴渝舞”的巴人巴渝舞之消亡,有着惊人的雷同,这些都是当下巴渠子民值得深思的命题.
那么,面对巴渠船工号子的濒危和消亡,我们只能听之任之、束手无策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虽然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再现当时船工号子的场景,甚至将船工号子加工改良后搬上舞台.但这些都是保护这一古老艺术形式的下下策,我们应做的是从对巴渠船工号子的研究和解读中,感受巴渠江河流域的人文景观,领悟不同时代巴渠人民的生产生活状况,了解巴渠人民的内心情感和审美追求,继承巴渠人民豪爽质朴、乐观勤奋的气质,弘扬巴渠人民团结协作、坚毅顽强的精神等等,只有这样,才是我们对巴渠船工号子这一笔可贵的精神财富和不朽文化遗产的真正传承.
[1]刘 骁,谭 勇.“康定情歌”胡琴与爵士钢琴改编创作探究[J].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1(3):127.
[2]伍明实.川江号子现状调查报告[J].中华文化论坛,2011(3):41.
[3]付显彬.达州借力交通次枢纽大展拳脚[EB/OL].http://dazhou.scol.com.cn/mldz/20090531/2009531104850.htm ,2012-06-16.
[4]周 丽.民间音乐传播的社会学讨论[J].中国音乐,2010(3):133-137.
[5]叶玉殿.网络文化的全球趋同性与民族特性[J].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