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阁, 闫 艳
(天津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074)
苏联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在存在的70年间,历经外国列强武装干涉、经济封锁及世界大战的磨难,从一个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迅速崛起为在经济、科技、军事方面可与美国抗衡的强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在国际舞台上叱咤风云数十年,令帝国主义胆寒,令世界人民向往的大国,却在一夕之间轰然垮台,让人不禁慨叹:“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苏联解体至今已20多年,对于这个20世纪的“历史之谜”,世人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过深入研究和广泛探讨,本文拟从思想政治教育的视角来分析其解体的原因。思想政治教育是各社会统治阶级巩固政权、维护社会稳定和发展的必不可少的途径与条件。苏联是社会主义思想政治教育的开先河者,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项重要的社会主义实践,贯穿了其从兴盛到解体的始终。历届苏共领导集体和苏联政府都高度重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尤其是高校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在多年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中积累了一些成功的经验。但是,错漏和失误也较多,这些积重难返的问题和无法排解的弊端在催化苏联的解体上难辞其咎。今天,苏联的思想政治教育虽然和其他苏联问题一样已经成为历史,但作为研究对象,仍需我们重视,尤其是思想政治教育方面的重大失误所引发的亡党、亡国的历史悲剧仍然值得我们警醒和反思。
综观苏联思想政治教育的历史,其在苏联解体上的重大失误突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指导思想是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灯塔,引领着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航向。江泽民同志曾指出:“东欧剧变、苏联解体,最深刻的教训是:放弃了社会主义道路,放弃了无产阶级专政,放弃了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放弃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结果使得已经相当严重的经济、政治、社会、民族矛盾进一步激化,最终酿成了制度剧变、国家解体的历史悲剧。”[1]我们知道,马克思主义是党的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基础,是否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直接决定着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向及其功能的发挥。
十月革命胜利后,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党领导俄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思想地位,在此基础上开启了一条坚持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正确道路。斯大林把马克思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制度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的设想,在生产力还非常落后的苏联转变为现实,形成了所谓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尽管由于主观和客观的原因,斯大林时期存在着“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但是此时期苏联的思想政治教育十分注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影响,及时批判各种错误思想和来自西方的反动思潮,坚持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统一全党和全国人民的思想。因此,虽说斯大林时期思想政治教育在指导思想上出现过偏离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问题,但属于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所犯的错误。
到了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执政期间,他们也表现出高度重视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指导地位。如赫鲁晓夫时期,编写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基础》教科书。勃列日涅夫执政期间,要求全党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旗帜,并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为指导,编写新的苏共党史,作为全党和全国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的“中心轴”。他说:“要知道一个党,任何一个党,尤其是我们这个人数以百万计的大党,按照列宁的遗训生活,真诚地力求维护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党,应当有一面旗帜。而我们的旗帜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2]但是,他们虽然口头上重视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指导地位,而在思想本质上却并不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赫鲁晓夫本人“马克思列宁主义修养太差”,“善于搞权术,因而他对马克思主义缺少坚定的信仰,在世界观上是个实用主义者”。[3]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些重大问题一知半解,甚至模糊篡改。他全盘否定斯大林,将党的性质改为“全民党”,以抽象的人道主义取代无产阶级专政。勃列日涅夫虽然调整和纠正了赫鲁晓夫时期的一些错误,但他也是“平时不读书、不看报,马列主义修养太差”,基本沿袭了赫鲁晓夫的“全民党”等错误观点。[4]如果说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是教条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戈尔巴乔夫则是完全背叛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戈尔巴乔夫时期对党的思想政治教育指导思想进行了改革和突破,然而他的改革和突破不是对此前苏联对马克思主义片面理解的纠正,而是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在思想上,他宣扬马克思列宁主义已经“教条化”,已经“过时”,将人道主义作为其改革的基本方针——“民主化”、“公开化”、“多元化”的理论基础;在经济上,他主张和实行新自由主义政策;在政治上,他否定社会主义制度和共产党的领导,主张重建“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使国际关系人性化、人道主义化”。戈尔巴乔夫认为马克思主义不能作为苏共唯一的指导思想,他攻击党内规定以马列主义为指导思想是一种“精神垄断”,提出革新党就要允许党员有信仰、表达意见和行动的自由,允许党内和社会上出现的各种观点、意见和流派的存在。[5]1989年,苏联有关部门颁布命令,取消学校中马列主义这门必修课,将中学的马列主义课程改为“社会与人”。
党的领导核心偏离、抛弃甚至公开反对马克思主义,直接动摇了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指导地位,其结果是各种非马克思主义和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甚嚣尘上,从而导致社会思想混乱,人们思想迷茫,信仰出现危机,无政府主义、极端自由主义思潮泛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价值观和道德观教育一步步削弱,思想政治和品德教育的优良传统逐渐丧失。这虽然不是导致苏联解体的最根本的原因,但是它对苏联解体起到的加速作用是不容置疑的。
党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领导核心,党的领导干部大部分承担着思想政治教育者的职责,因此,党自身建设的状况如何,能否始终如一地保持其先进性,直接决定思想政治教育在群众中的声誉及其功效的发挥。列宁时期,非常注重党的自身建设,严格要求各级领导干部和党员廉洁奉公,艰苦奋斗,参加劳动,反对官僚主义,反对脱离群众。斯大林执政后期开始搞一言堂,长期不开党的代表大会和中央委员会,搞个人崇拜,使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受到严重损害,党内也滋生了特殊化倾向。赫鲁晓夫时期,党风进一步败坏,并且逐步形成了一个特权阶层。勃列日涅夫继承赫鲁晓夫衣钵,这一时期苏共党内贪污贿赂、特权腐败、卖官鬻爵、徇私枉法等不正之风愈演愈烈。1968年,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以大学生为例呈送苏共中央的报告中反映了党脱离群众的程度。在大学生看来,党“已不是最光明、最先进的东西的化身”。他们认为:“现阶段的党是升官发财方便的跳板,但绝不是按照思想观点而联合起来的最优秀分子的组织。”“多数人对党委形成一个印象,就是其成员都是一些不学无术、落后于现代需求、不可救药的人。……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党委书记在学生的眼中成为愚蠢的化身。”[6]到了戈尔巴乔夫时期党的组织生活涣散,丢掉了批评与自我批评。“许多党员缺乏共产主义理想和社会主义信念,迷失了前进方向,相当多的人入党不是为实现党的纲领和目标奋斗,而是为了自己在仕途上、物质上捞取好处。”[7]
由于党的威信丧失殆尽,干群关系恶化,人民群众对党的不满情绪日益严重,党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权威性、可信度也不复存在。人民群众把公开供人瞻仰的列宁的朴素居室,与有机会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党的官员的生活方式相对比,苏共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就化作为零了。尤其是当时的青年一代,越来越厌恶思想政治活动,蔑视思想政治理论学习。他们想方设法逃避学校组织的“星期日义务劳动”;对种种政治学习漠不关心;拒绝参加各种节日游行。不少学校为了组织学生参加节日游行,只好规定种种惩罚性条例。如敖德萨邮电学院规定:取消不参加游行的大学生的奖学金。其他学校也有类似的规定。于是,大学生们就想出种种恶作剧:拒绝举领导人画像;在游行的路上乱扔画像;还未通过主席台,一半人已离散;喊口号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等等。[8]由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失利,使青年一代的价值观严重滑坡、颓废。奥斯特洛夫斯基、马特洛索夫、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等英雄,曾经是青年一代崇拜的偶像和学习的榜样,但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青年一代崇拜的是美国西部牛仔;或者是从西方电影中看到的那些威武有力、漂亮潇洒、解决疑难问题靠拳头的“英雄”。青年一代的发型、胡子、裤子和跳游行舞蹈,无不亦步亦趋地模仿西方青年。青年一代在相互交谈时公开说:“美国人民是聪明的人民,因此他们那里没有共产党”;“他们的失业人员比我们的工程师生活还好。”[9]青年一代已不讲理想信念,他们常说:“我不管什么社会主义——只要给我的钱多。”[10]
可以说,苏联共产党自身的蜕化对其思想政治教育的失效来说是致命的。所以,“实际上还是苏共自己将自己的思想教育工作化为乌有,这不能不说是苏共真正的悲剧”[11]。
思想政治教育只有贴近群众,植根于现实生活,才能具有吸引力。群众的现实生活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基础和源泉。思想政治教育不论在何种社会历史条件下进行,也不论它被赋予怎样的意义,群众的现实生活都是它自身无法离开的、最终的真实根基。从列宁去世后,苏联的思想政治教育逐渐与群众的现实生活相脱离。
首先,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脱离社会现实发展的阶段。根据唯物史观的原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作为社会的上层建筑,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由特定的社会经济、政治、思想所决定,并且要为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服务。长期以来,苏联的执政当局对于本国社会发展阶段的认识超越现实发展阶段,存在主观性、盲目性和片面性。1936年斯大林就指出苏联社会“已经基本上实现了社会主义”;1961年赫鲁晓夫又宣称苏联进入“全面开展共产主义建设的时期”,提出“20年基本建成共产主义”;80年代初勃列日涅夫又宣布苏联“进入发达社会主义”的阶段;等等。对社会发展阶段定位的不准确,对思想政治教育目标的正确确立产生了消极的影响。由于思想政治教育目标的制定是随社会政治经济发展而变化的,对社会发展阶段的认识脱离国情,导致思想政治教育目标脱离实际。如在20世纪80年代苏联高等教育部门制定的《共产主义教育示范综合计划》中,仍把“为共产主义奋斗的坚强战士”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唯一目标,要求所有学生“在个人的思想意识、精神面貌与行为中确立共产主义道德规范和理想以及积极而且鲜明的立场和态度”等。这种目标缺乏将普遍性和层次性要求相结合,使除了少数先进分子外的大多数学生难以企及,造成青少年知行分离现象严重。
其次,思想政治教育内容、方法、途径上存在一些弊病,教条主义、形式主义影响较为严重。根据1968年克格勃(KGB)向苏共中央提交的报告及所附材料,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这方面的工作已严重地流于形式主义和简单空洞的说教。如对大学生进行苏共党史、马列主义经典著作的教育时,“教员只要求记住而不是理解,直到增强记忆的法则——怎样记住讲台上讲的俄共(布)历次党代会召开的日期”[12]。勃列日涅夫本人每次讲话也都要到列宁著作中引经据典,却毫无吸引力和说服力。此时期,党、国家、各个部门以及大专院校关于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各类决议和文件多如牛毛,可是在实际工作中却没有得到贯彻落实。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方式方法未能因时顺势加以改进和拓新,遇到问题不做具体的分析,而是千篇一律地设法把矛盾堵住,不作深入细致的解释与引导,致使许多问题不仅得不到解决,反而不断恶化甚至蜕变。
再次,思想政治宣传缺乏客观性和真实性。可以说,苏联每一届党和国家的领导人都极其重视发挥思想政治教育舆论宣传的作用,尤其希望通过舆论来宣传国家的建设成就,以此来增强人民的民族自豪感和荣誉感。列宁在革命胜利后曾自豪地说:“我们曾经靠宣传工作取得了世界性的成就。”[13]但是,后来在思想政治宣传过程中逐渐出现了与现实生活不相符的现象。如为了美化苏联,一方面采取丑化资本主义国家的做法,另一方面则采取了有失客观、不切实际宣传国家建设成就的做法。这种做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极为有害。如为了激发人们的爱国、爱党情感,以及对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向往,宣传部门将苏联社会描绘得白璧无瑕,大谈特谈国家已经取得的成就,而对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则缄默不言。“长期以来,无论是报刊宣传报道,还是口头宣传报道,大多是回避现实社会的重大问题,报喜不报忧,言行不一,理论脱离实际。报告、决议讲得都不错,但实际情况却完全是另一种样子。”[14]正如拉扎尔·沃林所言:“一提到苏联人民群众的生活状况,马上映入眼帘的就是商品短缺、住房紧张、到处排长队等现象。尽管苏联有了导弹、卫星等可以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相媲美的高精尖的技术产品,尽管它也取得了总体上的经济增长,但是却没有带来充足的面包、黄油等。”[15]正因为思想政治宣传严重脱离实际,所以不仅没有起到促进人民群众更加热爱社会主义、更加向往共产主义的作用,反而造成了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甚至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就如苏联一位教师所言,“最讨厌听我们的广播,整天说我们怎么样,我们如何,全是瞎吹牛”。“我在讨论中经常给大家介绍我国赶超美国的宏伟计划,说劳动人民的福利不断提高。现在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再也不相信了。”[16]思想政治教育长期的“假、大、空”,使其彻底失去人心,失去吸引力,以致人们从心理上反叛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接受资本主义价值观。一份社会调查显示:1990年苏联已有94%的人主张俄罗斯走西方的道路,其中32%的人主张以美国为榜样,32%的人主张以日本为榜样,还有17%和11%的人认为苏联的榜样应是德国和瑞典。[17]
俄国哲学巨匠赫尔岑曾写过这样一句话:“充分地理解过去——我们可以弄清楚现状;深刻认识过去的意义——我们可以揭示未来的意义;向后看——就是向前进。”在全国人民努力用行动实现伟大的中国梦之际,我们分析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重大失误在苏联解体中的作用,就是要以史为鉴,警钟长鸣,更有针对性地加强和改进我国现阶段的思想政治教育,使其更好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服务。
[1]江泽民文选(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30.
[2][6][9][10]苏联历史档案选编(第三十一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117,149,151,148.
[3][4]李慎明.居安思危:苏共亡党二十年的思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388,391.
[5]黄苇町.苏共亡党十年祭[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2:72.
[7]张全景.苏共失败、苏联解体的惨痛教训及借鉴意义[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8(2):5-11.
[8][11]叶书宗.苏共思想教育工作的失策与苏联剧变[J].探索与争鸣,2006(9):52-56.
[12]葛宁.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从意识形态看苏联解体的原因[J].当代世界,2000(8):29-31.
[13]列宁全集(第四十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143.
[14]贾文华.苏联教育[M].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89:187.
[15][美]拉扎尔·沃林.苏联的农业(1953-1964)[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1.
[16][俄]鲁·格·皮霍亚.苏联政权史[M].杨春华,张道庆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218.
[17]曹长盛,等.苏联演变进程中的意识形态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