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保罗·杜克斯 (Paul Dukes)著,郭军伟译
(阿伯丁大学历史系)
到19世纪末,一些迹象表明历史科学在欧美正趋于成熟。普林斯顿大学校长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1856-1924),也就是后来的美国总统,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演讲时曾提出,在充分运用诸如利奥波德·冯·兰克 (Leopold von Ranke,1795-1886)等史学奠基者所创立的研究方法 (scholarly techniques)的过程中,该学科甚至正在把研究领域拓展到经济史学领域。①Howard J.Rogers ed.,Congress of Arts and Sciences,Universal Exposition,St.Louis,Boston:Houghton Mifflin,1904,vol.2,pp.3 -5.与此同时,德国的卡尔·兰普雷希特 (Karl Lamprecht,1856-1915)在这次会议上以及其他场合都曾谈到,要将世界历史学 (universal history)提升到一个新高度,这将超越兰克所曾经达到的高度。他还指出,在这一转变过程中,最大的困难是从最重要的诸多社会的历史中推演出普遍规律。除了美国和日本以外,这主要包括与德国一样经历现代化的欧洲国家。尽管针对诸如印度或中国前现代文化的“过熟”或“衰微”过程的某些阶段的研究,也许是有益的,但关注的核心应放在西方新近发生的重大的政治和经济变革。①Karl Lamprecht,What Is History?Five Lectures on the Modern Science of History,New York:Macmillan,1905,pp.190 -227.
在1913年的历史科学大会包括伦敦会议上,历史科学的进步出现了新迹象。当然,研究方法的差异依然很明显,这源自爱国主义观念与根深蒂固的信念的双重影响。譬如,大多数英美学者强调经验主义,而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大多数欧洲大陆同行却更重视结构图式解说。诚然,我们不应忘记这次历史科学大会召开的背景,即帝国之间的冲突正在走向第一次世界大战。此时,除了日本,世界上更广大的地区主要从属于欧美帝国。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西方文明,包括历史科学,造成了巨大破坏。然而,俄国革命的影响则是多方面的。它宣告了与伍德罗·威尔逊所坚信的自由观相对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登上历史舞台。正如出生于德国的瑞士评论家和剧作家赫尔曼·凯瑟 (Herman Kesser,1898-1964)在1918年所写的那样:“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必须在威尔逊与列宁之间做出选择。”②Quoted by Arno J.Mayer,Political Origins of the New Diplomacy,1917 -1918,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0,p.393.不久,更严重的分歧接踵而至,随着法西斯意大利的兴起,纳粹德国建立了。它们虽与类似普世主义的意识形态相伴生,却全都鼓动一种极端的民族主义。至于美国的情形,彼得·诺维克 (Peter Novick,1934-2012)则写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开始了消极和怀疑时期。在这种氛围下,相对主义者的批评得以兴盛。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美国文化转向积极的对确定性的探求。美国的精神和物质动员,成为一场持续的‘自由世界’反对‘极权主义’的斗争,先是反对纳粹,接着是反对苏联”。诺维克还指出,苏联历史学家所使用的术语与美国历史学家是一样的。③Peter Novick,That Noble Dream:The“Objectiivity Question”and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Profess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8,pp.281,287.
第二次世界大战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样,鼓动对外国人的仇视并走向了极端。随后的冷战,使历史科学的希望受阻于美苏学术研究之间形成的巨大鸿沟,这是任何学者都无法逃避的。伴随着苏东剧变,西方处于一种相对优势。这一点在美国尤为显著,它表现在包括历史科学在内的所有学术研究领域。需要指出的是,“历史科学”仍是由经验主义主导的学科,尤其是在支离破碎的后现代主义兴起之后,它将拒绝那种危及西方或其他地区任何传统意义上史学终结的倾向。④Paul Dukes,Minutes to Midnight:History and The Anthropocene Era from 1763,London:Anthem Press,2011,pp.115 -116.
近些年来,开始兴起一种强大的推动力量,促使形成了日益广为接受的“人类世时代”(Anthropocene Epoch)的概念。这种认识孕育于18世纪,到了20世纪后半叶,现代化特别是工业化的进程导致了生态崩溃,人类世时代的概念才应运而生。这一基本态势必将有助于形成一种完整的历史科学,这样的历史科学将与其他学科一起,通过各国学者的共同努力,为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⑤Paul Dukes,Minutes to Midnight:History and The Anthropocene Era from 1763,pp.133-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