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米尔斯的《权力精英》

荆 乐

米尔斯(C.Wright mills 1916—1962)，美国社会学家，现代社会冲突论的先驱。他涉猎广泛，专攻科层组织与权力结构。其代表作有《白领:美国的中产阶级》、《权力精英》、《社会学的想象力》等著作。其中《权力精英》一书作为对权力结构的主要研究成果，有着重大的意义。

一、米尔斯《权力精英》的主要内容

米尔斯认为，美国是一个由权力精英支配的社会。所谓权力精英，是这样一类人，他们的地位超越普通人，所处的环境优越于普通人，并且他们的地位可以使他们做出的决定具有重要的影响。20世纪以来，政治、经济、军事三大支配力量规模不断增长，权力不断扩大和集中。国家权力日益集中于政治家、企业领导人和军事领袖这些所谓的社会精英手中，而处于底层的大众社会的权力却日益分散，逐渐趋于无权状态。中层表现为各种平衡力量的僵持，它并不能将上层和底层联结起来，精英与底层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权力精英》从对上层统治阶级的分析，揭示了美国社会结构特别是权力结构的特征和实质。

美国权力结构变迁的五个阶段。米尔斯认为美国权力机构的发展以缓慢渐变为主，少有定式。但其中政治、经济与军事三大系统的发育顺序不同，内部力量的组合也依时代要求而改变。根据时代的不同美国的权力结构变迁大致经历了以下五个阶段:第一阶段为18世纪中后期(建国初期)的贵族统治时期。所谓贵族，是指殖民地德高望重的乡绅。他们世代书香、长期经商、执法并管理地方事务。他们领兵打仗、参加国家事务。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具有学识和经验的权威者。此时的美国政府极其简陋，政治军事外交权轮番执掌，并无固定的分工。第二阶段即19世纪上半叶，这一时期形成了两党制下的多集团竞争和松散联盟。此时，以区域为主的党派领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权威，然而并未出现相应的官僚机器辅助，当时的全局无法得到控制。在这一情况下，美国民族的生长活力得以发挥，民主思想得以发展，却因政治离心力过强而危机四起，最终引发了南北分裂的大动乱。第三阶段是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期，这一时期是美国经济起飞的时期。此时，企业界的社会主导地位逐渐显现，这极大地加强了其在国家权力结构中的比重及影响。随着垄断资本和百万富翁的兴起和庞大，财产逐步呈现出高度集中的态势，从而使得经济巨头有能力渗透或侵蚀政治领域及其附属的军事机构。虽然政府立法改革，限制垄断，然而却无法摆脱对大财阀的依赖。这一时期，大量的财阀大亨涌入社会上层，形成了新的贵族。新老贵族在这一时期逐渐合流，其子弟享受了上层的财富以及教育等优良的资源，这也是当代权力精英的渊源。第四阶段为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罗斯福新政时期)，这一时期政治家又重新掌握主动权。罗斯福在这一时期夺取了美国的经济大权，对经济进行改革和控制。并进一步强化了政府作用，政府作为调节平衡各利益集团的杠杆，一方面将企业金融首领纳入行政管理系统，以实行其对经济的强制干预，另一方面又立法保障基层民众的权益，以扩大其政治参与面。在军事方面，美国进行了军队的现代化改造，进一步推进了大规模的战争机器的发展。此时的美国，在经济危机和世界大战的双重影响下推动了其权力中枢的健全和强化。第五阶段为20世纪50年代后(二战结束之后)，美国经济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在国际上的地位越来越高，对国际事务的参与越来越多，逐渐开始扮演起了世界领袖的角色。这一角色的扮演使得美国不仅需要国家内政的决策，还需要更多的军事外交决策。因此，美国不得不维持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此时的美国政府已经变成了政治、经济、军事相互渗透、三足鼎立的权力结构。此时，在美国的权力结构中，军事集团是获益最大的，而经济界在战后经济繁荣的情况下，在政府机关的地位也日益得到巩固。政治家则受到损失严重，他们的传统职能受到严重剥削，日益被政治将军和经济管理家所代替。

此时，美国产生了与高效集权、专家决策的现代官僚体系相适应的新一代的权力精英。这一权力精英的概念已经不同于过去，他们并不是指那种知名度高而不参与高层决策的“名流”(指单纯依赖财富、声望或者具有突出的社会地位的人)，而是根据其在官僚机构中所具有的实际权力和拥有的财富来定义的。对米尔斯而言，权力的获取是通过占据社会机构的位置而实现的。米氏说;“权力并不属于个人、财富也不会集中在富有者身上，声望并不是任何人格的内在属性。要想声名显赫，要想腰缠万贯，要想权倾天下，就必须进入主要机构，因为个体在机构中所占据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拥有和牢牢把握这些有价值的经历的机会。”因此，权力精英是占据机构中的重要地位，是一群气质出众、拥有财富、权力和声望等，以及由此产生的整个生活方式的人。

权力精英，包括政治精英即美国政府手中少数身居要职者，如总统及其顾问们;经济精英主要是美国几百家最大公司的首脑;军事精英即军方最高级领导人等三大组成部分人组成。这三大精英阶层通常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同一种精英可以在政府部门、公司的董事会和军方交替任职，其结果便产生了一个全面的权力精英。他们通过一致行动来发挥作用。“由于每个方面都和其他方面采取行动，而且决策范围日益广泛，每个方面的领袖人物就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美国的权力精英”。据米尔斯多年的研究，美国政府的政策实际上正是这些权力精英所决定的。“作出具有全国和国际影响的决定的权力，目前显然属于社会其他领域无法涉足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机构”。换言之，美国政府的政策反映的只是这些权力精英的利益、情感和价值观念。人民固然可以通过选举等手段影响政府决策，但在精英论者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种形式。

二、大众社会

美国权力结构在战后的迅速变革，在米尔斯看来，不仅导致了军事精英地位的提升和军事精英、经济精英的联合，而且推动着所谓“大众社会”的发展。与权力精英对国家权力的直接控制相反，这个大众社会却是由那些占人口大多数的、处于无权状态的社会最底层构成的。他们被动的单方面接受统治阶级传递的信息，沉溺于各种娱乐节目，丧失了对政治问题的关注，在政治上毫无话语权，成为权力精英统治的忠实拥护者。

美国经历了从“公众社会”向“大众社会”的转变。在公众社会里，民众表达意见的机会等同于倾听的机会，是双向的传话筒。而且，民众对于任何意见均可进行有效的、迅速的回应或回击。官方系统不会渗入自主的公众。而在大众社会里，大众从表达意见到倾听意见，是单向的喇叭形。相应地，大众的个体回击或反对变得不再有效;大众意见的付诸实施，是由组织和掌握这类行动渠道的官方所控制;此外，大众没有任何权威，官方权威渗入大众。

在公众社会中，个体受到尊重。个体的自主性、独立思考能力、行动能力等都得到保护。倘若组织起来，是以自主参与、独立行动为基础的。在大众社会中，倘若分散就是毫无思想或原则、因而也处于毫无影响力和行动能力的原子状态;倘若行动起来，人民是以集体的面貌出现的，受到有效的控制或集体无意识。

大众社会是随着大众传媒的发展而形成的。大众传媒的作用，从一开始的扩大和辅助大众的讨论，到后来的成为那些置身于权力结构中的人们用来灌输和劝导大众的手段。由于大众媒介是大众获得信息的主要途径，因此大众的信息交流就受到大众媒介的限制。大众媒介就能通过歪曲或简要地介绍公众问题的方式操纵公众舆论和态度。权力精英通过大众媒介将自己的决策和行动，以一种表面民主的姿态呈现在大众面前。此外，大众媒介还通过各种活动来充塞人们的闲暇时间，以转移人们对政治问题的关注。这样，人们逐渐失去了对政治的自主性要求，权力精英通过大众媒介对大众实施了有效的控制。

三、美国社会结构的基本特点

美国此时的社会结构呈现了上层一体化、中层僵化、底层碎片化的特点。社会的顶层是占有垄断地位的权力精英，掌控着国家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权力。上层不断联合，而且常常表现为有意的合作，从而表现了权力精英。大部分新中产阶级组成了社会的中间阶级，中间阶级是一种平衡的僵持力量。权力中层包括从工会到枪炮交易院外活动集团的一大批竞争的利益集团，他们主要把社会作为主要冲突场所。由于利益集团的一片混乱和竞争，中间阶层中的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而这种“半组织化的对峙”状态，只会有助于权力精英统治的加强。他们主要没有将底层与顶层联系起来的能力，从而中层并不联结上层和下层。社会底部是些政治碎片，而且社会的底层不断地丧失权力，在政治上毫无话语权，逐渐形成大众社会。米尔斯的经验研究体现了其对美国社会的失望:“他失去了独立，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独立的愿望;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要做一个有头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的独立的个人的想法。”

四、用权力精英论分析中国社会

中国则为深化米尔斯的主张提供了来自另一方面的素材。众多的研究业已充分揭示，20世纪90年代年代以来中国社会权力结构的演化趋势，展现出与米尔斯在20世纪50年代所揭示的美国社会的惊人相似。中国社会中的各利益主体快速发育，且力量高度不均衡;不仅政治精英与经济精英身份之间的相互转化日益频繁，而且一个由政治、经济、文化精英组成的高层联盟日益巩固。与此同时，一个庞大的碎片化的底层社会正在生成，社会的中间层发育迟缓，不能充当高层和底层之间的桥梁——从这种现状上来说，目前的中国正处在一个各利益集团相互博弈的阶段，并可能逐步向一个权力精英社会演化。在这个过程中，商业精英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成为一个具有凝聚力和群体意识的“阶级”，成为一个关键因素。

然而，中国与美国的社会状况和社会结构还是不同的。美国大体是在一个相对民主的环境中，逐步由各利益集团相互竞争的社会，变异为一个权力小集团主导国家政策的“权力精英社会”。而正在中国发生的这场社会转型，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在不撼动执政党在整个权力结构中的领导地位的前提下进行的。这就要求我们在分析中国的精英现状时，除了具备动态的视角和历史的眼光之外，还必须具备转型的思维，米尔斯的权力精英理论也因此有了进一步完善的空间。

［1］米尔斯.权力精英［M］.王崑，许荣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5.

［2］贾春增.外国社会学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8.

［3］谢立中.西方社会学名著提要［M］.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