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政府与官员对政治谣言的防控

2013-04-11 06:26姜胜洪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3期
关键词:流言谣言防控

姜胜洪

(天津社会科学院 舆情研究所,天津 300191)

回顾中国古代史,言论不自由,信息不畅通,各种谣谶却层出不穷,助推舆情高涨。虽然一定程度上,民众被煽惑用来实现某部分人的特定利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谣言激起了民众的反抗精神,激励他们对现存制度给以冲击,能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聚集起很大的破坏性力量。汉王朝的灭亡,与黄巾起义领导人有意制造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谣言息息相关。而“陈桥兵变”,就是赵匡胤部下在京城散布的一则“点检要作天子”的流言所致。公元1351年,元朝政府强征农民十五万人挖黄河河道,官吏克扣食钱,河工忍饥受冻,群情激愤。颍州(今安徽阜阳)人刘福通和河北永年人韩山童一直在利用白莲教和弥勒教,宣传“明王出世”、“弥勒佛下生”,此时乘机编造出“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1](p1654)的歌谣,教信徒四处传播,同时凿刻了一个独眼石人,埋在黄河故道黄陵岗(河南兰考东北)附近。当民夫在施工中把石人掘出时,人心大为震动,反抗烈火顿时燎原,引发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因而,为了维持社会的正常秩序,历代的社会管理者及进步思想家非常注意对谣言的防控。但采取的方式不同,效果也就不同。

一、运用刑罚手段扼制谣言的不同方针

在君天下的专制时代,统治者防控谣言首选手段就是刑罚,历代如此。但是根据谣言泛滥的状况,以及君王宰辅的贤愚,在掌握上有严与宽的不同。

(一)对制造和散布谣言者严刑峻法予以打击。

古代的统治者害怕谣言,千方百计要制止谣言。《国语·周语上》载周厉王时期,施行暴政,以至于民间不满日增,对于厉王议论纷纷。对此,周厉王采取了严厉的控制言论的措施,派人到民间刺探言论,发现不利于自己的言论,就假托神灵发现而加以严厉惩罚,导致社会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2](p9-10)道路上遇到亲友都不敢讲话,只能以目光表示问候。这样的严苛的管制,令国人不堪忍受,最终发动“国人暴动”,推翻了厉王的统治。

古代的大多数谣言到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追根溯源。秦朝政府对妖言、诽谤实施严刑峻罚,史有明文。著名案例如秦始皇之坑儒案,“尽取石旁居人诛之”的陨石铭文案等。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在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下令,“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妖言诽谤者族诛”。之后二年:“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征发苛急,人民流亡,民众起事,连绵不断。战乱之后,东汉初年,汉王朝的统治者高度重视对政治谣言的控制,并形成了正式的制度。要强调的是,作为专制社会的统治者,他们对付社会谣言、流言,首先会采取残酷的压制、清除手段,“妖言大狱,所及广远,一人犯罪,禁至三属”,[3](p147)不光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还要株连。

(二)废除诽谤妖言罪除妖谤赏告之法。

汉高祖刘邦,虽然即位前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并经萧何定律,废除苛法,但汉王朝刚刚建立,不能尽除秦法。汉高祖、汉惠帝相继去世之后,吕后元年(公元前187年),吕后下诏曰:“前日孝惠皇帝言,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议未决而崩,今除之。”[4](p96)在当时诸吕擅权的情况下,政令仍然有所反复。汉文帝即位后,对朝政大加整顿,文帝二年(公元前178年)五月,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4](p118)

明代张居正评论说:“夫诽谤妖言之禁,秦皇行之,而立见其亡;汉文除之,为一代贤君称首。历观往古,莫不皆然。可见兴亡治乱之几,在言路通塞之间而已矣。为人君者,宜以文帝为法。”[5](p325)

公元75年,汉章帝继承明帝为皇帝,尚书陈宠认为应当改变前代的苛刻风气,上疏请求荡涤烦苛之法。西汉末政治动荡,刚刚恢复汉政权的东汉王朝的统治者高度重视对政治谣言的控制。经过光武帝、明帝五十年的治理,国家已经安定下来,于是针对“往者妖言大狱”章帝于元和元年(公元84年)下诏:“诸以前妖恶禁锢者,一皆蠲除之,以明弃咎之路。”对于此举,本纪《论曰》:“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感陈宠之义,除惨狱之科。”达到效果,《赞曰》:“气调时豫,宪平人富。”[3](p148,159)

三国初期,魏文帝曹丕践阼,“民间数有诽谤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辄杀,而赏告者。”治书侍御史高柔上疏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辄赏。既使过误无反善之路,又将开凶狡之群相诬罔之渐,诚非所以息奸省讼,缉熙治道也。昔周公作诰,称殷之祖宗,咸不顾小人之怨。在汉太宗,亦除妖言诽谤之令。臣愚以为宜除妖谤赏告之法,以隆天父养物之仁。”帝不即从,而相诬告者滋甚。帝乃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6](p684-685)

上述可见,秦汉以妖言为罪名,设立妖言罪,都是在社会大动荡时期,而废除诽谤妖言罪,则是在社会基本安定的情况下实现的。可见国家的长治久安是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

二、谣言防控及其舆情疏导的成败教训

(一)合理疏导,改善社会治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堵,只能治标不治本,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在于合理疏导。汉代统治者并不是完全负面地看待政治谣言,并非全是残酷地压制,而是将其看作是了解社会与舆情的重要来源。汉代朝廷将“举谣言”作为地方官员的重要职责。要求官员“听歌谣于路”,收集民间的声音。当然,这里所说的“谣言”,既包括现代意义上“谣言”,也包括民谣、民谚。并且把采集到的信息作为考绩官员、评估政策的重要依据。同时,在处理谣言方面也颇有可取之处。汉成帝时期,由于地震、日蚀等自然现象,民间谣言纷起,汉成帝对此进行反思,端正自己的言行,罢斥了一批不合格的官员,改良政治,派官员晓谕民众,说明真相,不仅消除了流言,还改善了社会治理。

清代末,某些地方官员受近代科学的影响,在防控谣言方面也有一定能力。如1910年夏,在安徽南陵县有谣传“谓有采办平粜委员至南购办,以致米价日昂”,而“乡民误以为真”,于是“昼夜派人巡守河干,遇有米船出境,即行投石击沉”。知县程大令“函请道委密查抢米案委员曹君,并议事会各董诸绅,拟在县署大堂,开一谈判大会,以便研究米之问题”。但是“乡民入城探听信息者数千余人,又恐闹成前次开会风潮”,不得不暂行停止开会。此时“请朱绅则衣当众宣布,并无委员来购平粜米之事”,而乡民还是不相信,谓“尔是绅士,须得县尊出言,我等始信”,最后“程大令闻之,立即排众而出,向乡民声言,本县在南一日,总保全尔等民食为主。前次来委,是查办闹米风潮,与开禁事无涉,尔等不可轻信谣言,致荒农业”,[7](p97)这个时候乡民才纷纷散去。虽然在防控过程中屡见危机,但是由于知县防控政策的及时调整,得以成功辟谣,民息散去。

(二)防控不力,引发群体性事件。

造谣传谣容易,而辟谣则难于上青天。一旦谣言四起,辟谣之路是多么的艰辛,正如《诗·小雅·雨无正》中说,“辟言不信”。也正因为如此,中国谣言的历史是那么的漫长。

清政府与官员对谣言防控并不一定都能见效。如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在广东广韶有谣言“国库支绌,罗掘已穷,今日调查户口,实为将来抽人税之张本云云”,民众“暴动,与调查员绅为难”;但由于黄梁二绅图联合陈委员“请兵弹压”,不料乡人已至,将官绅围住,“声称必置之死地,后该二绅族人闻耗,邀集数百人奔赴,将二绅及陈委员翼护而出。因众寡悬殊,二绅受伤颇重。陈委员器物,亦被劫掠一空”。清政府在很多情况下未能对民变谣言进行有效防控,致使群体性事件频发。这严重威胁了清末社会的稳定,也从另一方面反映出清末地方官员在危机处理上的失当。官员们只知道循章办事,而无应对紧急危机的处理能力。

我们可以看出,在古代,谣言对社会的影响程度与统治者的处理方式密切相关。如果处理不当,则负面影响大,不仅会影响社会稳定,甚至会引发社会动荡。而采取一些相对合理的措施,就能够使得谣言对社会的影响趋于正面。

三、端正为政者对待政治性谣言的态度

我国古代有不少政治家和思想家,在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时,都提出要注重端正视听,正确对待流言。为政者,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是舆情客体,端正自身对待政治性谣言的态度,对防控谣言起着关键性作用。

(一)流言不极。

为政者要正确认识谣言的产生和存在,并且明确了解它的破坏性和威力,从而正确对待。《礼记·儒行》载:鲁哀公向孔子请教儒行,即儒家的行为准则,孔子答曰:“过言不再,流言不极。”孔颖达疏:“若闻流传之言,不穷其根本所从出处也。”之所以这样做,并非不了解流言的危害,孔子曾删《诗》、《书》,而《诗·大雅·荡》有:“流言以对。”即殷纣相信流言,以流言应对他人;《尚书》的《金縢》篇和《蔡仲之命》则记载管蔡流言以诬周公,历史上留下了“周公惧”的印象。之所以如此“不极”,是有前提条件的。《孔子家语·儒行解》在这两句的前面有:“委之以货财而不贪,淹之以乐好而不淫,劫之以众而不惧,沮之以兵而不慑,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总结为“其特立有如此者。”[8](p42)有这样坚定的志向和操守,才能够从容面对。也就是说,不极的前提是其身正,问心无愧,从而胸怀豁达开朗,出以公心,才能不去追究。

南朝宋颜延之在《庭诰》一文中说:“流言谤议,有道所不免。”为什么难免呢?“或信不素积,嫌间所袭,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于此,何处逃毁。”那么如何对待呢?“苟能反悔在我,而无责于人,必有达鉴。”要求“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宽默以居,洁静以期。”这样一来,“神道必在,何恤人言。”[9](p2636)

(二)闻流言不信。

为政者要理性看待流言蜚语,不能轻易相信。《礼记·儒行》中记录孔子讲述儒家的道德规范说:“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郑元《注》:“闻流言不信,不信其友所行,如毁谤也。”孔颖达《疏》:“闻流言不信者,虽有朋友久不相见,闻流谤之言,欲谮毁朋友,则己不信其言也。”相信的前提是“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即合齐志意,同于法则。能够不信,因为“其行本方、立义”。即他的行为所本一定方正,其所树立一定存义。也就是说,一方面要遵守道德规范行为准则,合志同方,其行本方,打下使人信任的基础;一方面创造良好的社会风气,保持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友情真挚,节操坚贞,即便久不相见,仍是听到流言不信。

明神宗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内阁首辅张居正丧父,例应回家守制。由于政事需要,他辞俸守制,仍旧留在内阁。当时意见很多,认为违反常情。万历七年,南方流传海瑞有弹劾张居正的奏疏。海瑞在应天巡抚任内声名很大,所以一时谣言得以流传。张居正不相信有海瑞上疏的事,时任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胡槚怀疑伪疏是宁国府生员吴仕期作,并转告张居正。张居正知道如果胡槚把这事奏明上去,是要兴大狱的。于是写信给胡槚,把他的奏疏搁置起来。他在信中说:“大疏一上,主上必且震怒,根求党与,其所芟除,将恐不止斯人。虽群小自作之孽,无所归咎,然于宇宙太和之气得无少损乎?吾闻国君不仇匹夫,虮虱之流,杀之不武。公若不以告我,死生惟命,不敢与闻。今既已知之,则愿以解网之仁,乞之于左右。大疏特令差人停进,唯高明裁之。”[10](p377)从而化解了一场特大谣言事件。

(三)无稽之言勿听。

既要勤于听纳,又要不妄听闻、务实求是,是我国古代为政者的一条准则。《尚书·大禹谟》记叙舜帝与大臣禹、益、皋陶讨论政务,舜帝在肯定禹的功德之后,要把帝位禅让给禹,嘱咐禹:“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意思是没有经过验证的话不轻信,没有征询过众人意见的谋略不轻用。大禹即位后,在外面悬挂钟、鼓等五种乐器,以待四方之士前来进言。只要乐器声响,就让他进见,往往吃一顿饭要起来十次,洗一次头要三次绾发,毫不怠慢地接见来访者。[11](p218)从而广泛征询众人意见,不妄听无稽之言。

《墨子·修身》中曰,“谮慝之言,无入之耳。”意思是,谗间毁谤的话不入于耳,何况流言蜚语、谣言谣诼呢。墨子认为:“士虽有学,而行为本。”“君子察迩,而迩修者也。”下文称:“虽有诋讦之民,无所依矣。”以“行为本”,从而无稽之言勿听,这是防控谣言的一项积极措施。

(四)流言不官而衡至者君子慎之。

防于未然,一贯保持戒惧,是为政者的行为准则,谨慎对待,慎重处理,不给谣言制造者留下可钻的缝隙,又要善于对待已经发现的谣言。先秦思想家荀况在《荀子·致士》篇中说:“凡流言,流说,流事,流谋,流誉,流愬,不官而衡至者,君子慎之。”致士,是阐述招贤纳士的意义和办法。流,即无根据。不官,非官方的,即不通过公开的、正当的途径。官,也可解释为驾御、管理,即不能驾御管理的。衡,通“横”意思是歪门邪道。本文认为,从政治谣言的舆情防控意义上讲,流言在一定意义上即谣言,只要是“谣言”,就来路不正。“不官而衡至”,正是说明谣言的特性。对于谣言不论来自什么途径,都要慎之又慎。荀况在《荀子·正名》中又说:“无稽之言,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对于不足凭信的言论,君子是要十分慎重的。

(五)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

澄清吏治,强化官员自身的素质,是防控谣言的根本之计。“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这是《荀子·正名》篇所引诗句。愆,差错,这里是违背的意思。恤,顾虑。自己言行端正,又何必顾虑别人的议论。在《正名》中,荀子坚持“实”决定“名”,“名”反映“实”。他在引诗前描述的“礼义之不愆”是指:具备辞让的品德,不说人们忌讳的话,不奇谈怪论,凭着仁爱之心去说,凭着学习之心去听,凭着公正之心辨别是非,不被众人的诽谤或赞誉所动,也不去迷惑别人视听,不去买通权贵们的权势,不去喜爱左右亲信的言辞。所以能够身处正道而无二心。

《汉书·杜钦传》记载了一则杜钦规劝辅政大臣消释流言、著明疑惑的故事,对于探讨政治谣言的舆情防控有值得借鉴的意义。公元前33年,汉成帝即位,舅父大司马大将军王凤以外戚辅政,杜钦徵为大将军幕府,国家政谋,王凤常与杜钦虑之。杜钦见王凤专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圣之德,属有叔父之亲,而成王有独见之明,无信谗之听,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惧。”又举与秦昭王关系十分密切的昭王之舅穰侯魏厓的例子,“权重于秦,威震邻敌”的穰侯,却被“起徒步,由异国,无雅信”的范雎,说动昭王免掉相国。还举出当代武安侯田蚡因贪图益宅而被免职的故事,说明“三事之迹,相去各数百岁,若合符节,甚不可不察。”从而“愿将军由周公之谦惧,损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范雎之徒得间其说。”不久,复日蚀,京兆尹王章上封事,言凤专权蔽主,宜废勿用,以应天变。凤心惭,称病笃,欲遂退,杜钦又对王凤讲周公虽老不离成周,“唯将军不为四国流言自疑于成王,以固至忠。”后来王章死于诏狱,众庶冤之,以讥朝廷。杜钦再次对王凤说:“钦愚以为宜因章事举直言极谏,并见郎从官展尽其意,加于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则流言消释,疑惑著明。”

四、提高人们对政治性谣言的认识力

(一)流言止于知者。

流言能够迅速传播,一方面是传播者的盲从,一方面是流言一时难辨真假。古代思想家研究遏止流言,荀子有其见解。《荀子·大略》:“语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谣言传到有见识的人那里,就停止传播了。形容流言禁不起分析。知者:能了解的人;有见识的人。知,亦为“智”的古字,智者,指有智慧的人,通常指知识丰富,通晓事理的人。总之知者有见识、晓事理,重要的是能了解情况。只有增强人们的见识提高认识力,又让人们知情,谣言就流传不下去了。荀子接下来说:“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流言止焉,恶言死焉。”度:衡量。远事:过去的事。近物:眼前的事。对是非有疑问,用过去的事衡量,用眼前的事检验,用公正的心考察,那么流言蜚语就会止息,恶言恶语就会消失了。

(二)圣虑先辩而民自信。

总结历史经验,封建王朝时代舆情客体的帝王能够招贤容鲠,远佞嫉邪,深远计虑,防之未至,谤何由兴?民众自信,谣言如何传播?依据这个道理,唐宪宗李纯命人把历代有关谗谤的谣咏收集成书随时阅览,从而“元和之政,闻于颂声”。成书的经过要由唐德宗贞元八年(公元792年)说起,时任礼部员外郎的唐次,受牵连贬为开州刺史。在巴峡间十余年,不获进用。西川节度使韦皋抗表请为副使,德宗密谕皋令罢之。唐次久滞蛮荒,孤心抑郁,怨谤所积,孰与申明,乃采自古忠臣贤士,遭罹谗谤放逐,遂至杀身,而君犹不悟,其书三篇,谓之《辩谤略》,上之。德宗省之,犹怒,谓左右曰:“唐次乃方吾为古之昏主,何自谕如此!”改夔州刺史。宪宗即位,自峡内将唐次召还,授礼部郎中。寻以本官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卒。宪宗明哲嫉恶,尤恶人朋比倾陷。尝阅书禁中,得唐次所上书三篇,览而善之。谓学士沈传师曰:“唐次所集辩谤之书,实君人者时宜观览。朕思古书中多有此事,次编录未尽。卿家传史学,可与学士类例广之。”传师奉诏与令狐楚、杜元颖等分功修续,广为十卷,号《元和辩谤略》,在《序言》中说:“询献纳之辞,在审乎邪、正之二说”,“逖览前闻,缅想近古,招贤容鲠,远佞嫉邪,虑之则深,防之未至”。“制理皆在于未萌,作范将垂于不朽”。于是:“乃诏掌文之臣令狐楚等,上自周、汉,下洎隋朝,求史籍之忠贤,罹谗谤之事迹,叙瑕衅之本末,纪谣咏之浅深,编次指明,勒成十卷。”“千古一心,同垂至理。”“圣虑先辩,谤何由兴!上天不言,而民自信矣。”[12](p5061,5062)

总之,古代政府与官员对政治谣言的防控,其经验是值得借鉴和参考的。而其中最为首要的关注社会环境的大背景。《吕氏春秋·审分览·知度》:“至治之世,其民不好空言虚辞,不好淫学流说。”高诱注:“不学正道为淫学,邪说谓之流说。”《吕氏春秋·审应览·离谓》:“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至治,指安定昌盛、教化大行的政治局面或时世。乱国,动乱不安的国家。纵观中国历史,《吕氏春秋》的确言中要害。秦末、汉末、晋末,特别是国家大分裂的南北朝时期,是谣言最为猖獗的时代。中华书局1974年出版的《北史》和1975年出版的《南史》中,在《编辑说明》中指出,唐人李延寿撰《南史》八十卷和《北史》一百卷,多口语材料,增补入传,掺入了大量谣言谶语。这一“掺入”,正反映了南北朝时谣言多。因此,防控谣言的首选任务,是治国安邦。官员廉洁奉公,用实际行动敦世厉俗,促使世俗风尚淳朴敦厚起来,在舆情中不给谣言保留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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