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少杰,吴洪成
(河北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晚清军事教育现代性特征探析
甘少杰,吴洪成
(河北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晚清军事教育是在受到西方军事冲击下兴起的,洋务派通过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以军事工业为契机,开展了多种形式的军事教育活动。与传统军事教育相比,晚清军事教育表现出民主化、世俗化、制度化、科学化、开放性特征,成为中国传统军事教育走向现代军事教育的起点。
晚清;军事教育;教育现代性;特征
晚清,又称清代后期,是指鸦片战争爆发(1840年)到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后清帝逊位(1911年)这一特定的历史阶段。史学家将这一时期的社会性质定性为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属中国近代史的组成部分。该时期社会变革在各个领域渐次展开,中心冲突加深,民族危机深重,西学东渐的历程由被动接受向主动寻求转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法制等专门领域的改革与实验,在世界国际化背景下带有了摆脱传统、走向现代的“现代性”因素。本文旨在探讨军事教育现代性的表现及相关问题。
19世纪60年代的中国,国势日趋衰微,面临“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和“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清朝统治阶级开始自省。救亡图存、富国强兵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以“自强”相标榜,以创办近代军事工业为先导的军事现代化运动在洋务派官僚的倡导下兴起。西方军事装备的利用,导致了军事教育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西方近代军事训练与管理方法不断被引进,数理知识、军事理论、战略战术、武器制造原理、海运知识等新兴军事教育内容相继出现等等就是明证。这一切都昭示了原有旧式武科“所习硬功、刀及马、步、射”的训练内容及选拔项目,已不能担负培养近代军事人才的重任,创设新式军事教育已成为历史所趋。正如美国学者鲍威尔所说:“西式武器使用范围的日益扩大,势必给中国的军事建设带来革命,此外,更重要的是,决定以西方军事科学来训练中国军官。”[1](p33)
晚清军事教育经历了最初的洋务时期“器物层面”的学习到之后新政时期“制度层面”的突破,在这曲折坎坷的发展历程中,传统的旧式军事训练被新式军事学堂所代替。沿用了1000多年的武举制度被废除,西方的军事技术与新式武器被广泛使用,传统的军事思想受到了西方列强“船坚炮利”的猛烈冲击。晚清军事教育的变迁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冲击—反应”过程。它既是古老的中国军事教育历史在新世纪的骤然断裂,又是这一历史在传统中的绵延。在这过程中,军事教育现代性逐渐显现,军事教育现代化悄然兴起。军事教育现代化是一个多面体,其中涉及教育对象、教育制度、教育内容、教育方法等多个层面。民主化、制度化、科学化、世俗化、多样化可视为其重要指标。从这些现代性指标的变化情况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晚清军事教育所呈现出的现代化特征。
晚清新式的军事教育发轫于19世纪60年代,成为洋务教育或洋务派所办“新教育”的核心组成部分。洋务派在不触及传统教育根本体制的前提下,以“中体西用”为指导思想创办了一批近代军事学堂。这些军事学堂与传统武学相比,在招生对象上有很大改变。传统的武学是典型的精英教育模式,以科举制度为中心,专门为武职及武职子弟设立,目的是培养将才,提高武将的素质。进入武学的学生,主要为在职武官、武职官员的子弟。如明正统九年(1444年),规定:凡武职官员子弟十岁以上者,都要选送到武学读书,无武学去处即送卫学或州县儒学接受教养训诲。1448年又提出都指挥以下各级官员除留营掌印者外,其余选取年约25岁以下一二百员与高级军官子弟一道俱送武学学习。1553年又重申前议,无武学者,入卫学、儒学,“习读武经七书”。“精英主义”价值取向决定了传统军事教育机会只能泽及很少的一部分人。
洋务派认为,当时清廷面临“靖内患,御外侮”的严重局面,必须“讲求兵制”,“整顿陆营则内患不作,整顿水师则外寇不兴。”[2](p11)为加强军备,培养新式军事人才,李鸿章等积极建议效仿西方经验,筹建水、陆师军事学堂。洋务运动时期,一批新兴军事学堂产生。如1881年成立的天津水师学堂、1890年江南水师学堂、1895年的天津武备学堂,除上述著名者之外,尚有江南陆师学堂、浙江武备学堂、贵州武备学堂、陕西武备学堂、安徽武备学堂、山西武备学堂、直隶武备学堂等。洋务派创办的新式军事学堂一改数千年来的招考陋习,取消了招生出身限制,招生面十分广泛,全国各地青年均可报考。以福州船政学堂为例,主要面向当地下层社会招生,开设学堂,延至熟习中外语言文字洋师,教习英、法两国语言文字、算法、画法,名曰求是堂艺局,“挑选本地资性聪颖粗通文字子弟入局肄习”,[3](p6)即智力较好并具有一定文化知识的十多岁的少年。福州船政学堂的应考者大多是福建人,后来也从广东、香港等地招收与外国有过接触、英语较好的学生,他们大都是下层社会的子弟。招生时在福州城内各繁华地区到处张贴招生广告,应试者自愿报名,然后到指定地点参加考试。1903年建立的北洋速成武备学堂,学生来源由北洋各省扩大到全国,计划考收一千一百四十名,主要招收各省旗未毕业的武备学生,及按选验格式考取文理清通良家子弟。[4](p12)这样的招生方式扩大了招生的范围和广度,为中国军事教育走向民主化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取消等级制度、教育机会均等是教育民主化的首要特征。教育的民主化具有丰富的内涵,既包含教育过程中享有教育资源机会的均等和教育结果的均等,也包含教育活动、教育方式、教育内容等的民主化,为学生提供更多的自由选择的机会。教育对象民主化的直接结果就是实现了军事教育在全社会的日益普及,军事教育从上流社会走向下层民众。1903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发表《尚武论》专文,全面系统地论述了尚武精神,揭开了军国民教育的序幕,这种崇尚体育的精神很快在全国得到了响应。当时全国各大城市纷纷举行运动会,北京、江苏、奉天、四川等省都举行了全省和全市的运动会。1906年11月17日的《盛京时报》发表了《运动会观感》一文,认为“国家之强盛由于兵,强兵之道由于军民尚武,而尚武之风实始于学堂运动会。”之后,学校开始普及军国民主义教育。1906年2月,学部首任尚书荣庆等奏称:“凡中小学教科书,必寓军国民主义,俾儿童熟习而见闻之。”[5](p5495)此后,阎锡山在其所著的《军国主义谭》一书中也持此主张,认为军国民教育是普及国民爱国尚武之精神教育的重要途径,各普通大中小学校均应成为培养爱国尚武精神的重要场所。
军国民教育,就是要在学校教育中向学生进行军事知识方面的教育与军事体育训练。国家的独立,民族的振兴,不仅需要先进的科技与军备的支持,更需要具有智慧、强健和勇敢的国民来维系。军国民教育冲击了“重文轻武”的传统价值观念,对于社会风气的改善和国民国家意识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社会氛围。“这是一种积极的全民尚武主义,压倒一切的愿望是通过全体国民重新确立尚武观,改变心理定势,并建立近代化国防体系,来强化国家机制。”[6](p123)军国民教育思潮为近代中国军事事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对军事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促进了军事教育的普及,提高了军事教育民主化的程度。军人职业在人们心目中的价值地位得到提高,青年知识分子参与军事的热情迅速高涨。这标志着国家由军事精英教育向全民军事教育的转化,有助于促进国防意识的逐渐形成。
教育的世俗化在我国更大程度上是指摆脱神学、迷信、教条及僵化儒学经义对人们精神生活无孔不入的禁锢,实现教育内容和教育方法的科学化、理性化,教育目的的实用化等。中国社会历来具有重视教育的传统,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随着儒家文化主流地位的确立,尊孔读经成为中国统治制度的根基与核心。正如学者钱乘旦所说的那样“儒家文化背景的世俗化进程因儒家文化具有世俗性的假面而更具艰巨性”。[7](p24)
晚清军事教育的世俗化因儒学负面包袱的根深蒂固而推进缓慢,各类新式学堂虽然采用西式的教学方法,聘请了大量的洋教习,但办学者仍然将传统的儒家道德作为办学的核心理念。奉行中体西用的办学宗旨,即“学堂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培养通才,着重德育;并以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实诸端定其趋向。”[8](p188)如1867年沈葆桢在拟定福建船政学堂章程时,特别规定学生必须学习《圣谕广训》、《孝经》,并同时兼习《论策》。袁世凯创办的一系列学堂也重视传统的儒家学说,如果学堂学员“不知尊经,则虽诸生备谙各种科学,亦仅造成一泛滥无本之才,何济于用”,因此,他说:“课士之道,礼法为先,而宗圣尊王,尤为要义”。他命令各营设随营学堂,定期给学生进行《圣谕广训》、《孝经》,以及军人精神等方面的教育。对于学员的思想政治教育尤为重视,各陆军学堂明文规定“忠君尊孔”,而且都有一所礼堂,供奉慈禧太后、光绪皇帝以及文武圣牌位,“每逢皇太后、皇上万寿圣节”和“文武圣诞日”以及开学毕业典礼时候,“总办率领各员生衣冠诣礼堂行三跪九叩礼”。[9](p327)
在洋务派看来,中国在伦理道德方面显然更胜西方,所以西学教育的原则应是“器则取诸西国,道则备自当躬”,[10](p30)即对西方的学习仅仅停留在器物层面、技术层面。教育宗旨的内在矛盾必然导致据此为灵魂的学堂培养出的人才呈现亦新亦旧的特征。晚清的军事教育在军事编制和武器装备等方面实现了现代化的成功转型,但是在军事教育理念上却依然陈旧落后,这也成为制约清末军事教育向现代转型的瓶颈。“中国武备学堂学员的最大弱点,在于他们早期所受的斯文教育……,他们用摘引和死啃理论来代替主动性和个人意见。”[1](p271)军事理念的落后限制了清末军事教育的发展,从而造成了清末军队的畸形发展。新军在营制和军事训练等方面带有浓厚的资产阶级色彩,而在建军宗旨上又带有深深的封建主义的烙印,这种双重性注定了它不可能维护清王朝,实现现代化的任务。
1905年,科举制度的废除成为军事教育走向世俗化进程中的一个显著标志。尽管由于袁世凯复辟帝制、抵制共和,尊孔读经依然存在于军事学堂中,但与洋务时期相比,教育内容世俗化已明显增强。特别是军事教育体系建立后,新成立的军事学堂在教学模式上全面学习西方。随着军事留学生陆续回国,西方先进的军事理论、军事教科书、军事著作也随之涌入中国。著名的军事教育家蔡锷于1900年赴日本学习军事,先后入陆军成武学校和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在学习期间,发表了著名的《军国民篇》,倡导军国民教育,“军人之智慧、军人之精神、军人之本领不独限之从戎者,凡全国国民皆宜具有之。”[11](p7)拓展了军事教育思想的广度与深度。之后,蔡锷又出版了《军事计划》、《曾胡治兵语录》两部著作,对军队纪律、军事教育的内容做出了全面的分析和论述。另一位著名的军事教育家蒋百里也于1901年留学日本,先入成武学校,后入陆军士官学校,以步兵科第一名毕业,与蔡锷、张孝准并称为“中国士官三杰”。在留学日本期间,他曾在日本东京主编《浙江潮》杂志,宣传革命思想。回国后,历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总统府顾问,代理陆军大学校长等职务。他结合个人所学以及对西方国家的考察,编著了《国防论》、《国防常识》、《军事教育之要旨》等书,形成了适合中国军事国情的军事理论。这些新的军事教育思想和教育理论对传统的军事教育进行了彻底的反思和批判,从文化精神层面摧毁了儒家对于军事教育理论的统治,摆脱了封建教育的桎梏,也成为了新的军事教育指导思想。1922年,随着“壬戌学制”的颁布,学校教育中尊孔读经永远成为历史,中国军事教育世俗化的过程真正得以实现。
洋务时期的军事教育是在“船坚炮利”的西方军事威胁下被迫建立的,教育层次极其模糊,军事教育不论是从整体规划还是在具体事实上都缺乏系统性和计划性。各种军事学堂的创办因时而异,因岗而异,缺乏统筹安排和管理,盲目性很大。此时的军事学堂既无统一的学制年限也无固定的课程体系,教育质量、教学效果都不能保障。而且很多军事学堂规模小,管理体制混乱,办学时断时续。1894年甲午海战战败,次年4月17日,清政府派李鸿章与日本帝国主义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洋务运动遭受空前劫难。在这种背景下,福州船政学堂、旅顺鱼雷学堂、威海卫水师学堂、昆明水师学堂都因战争或财政问题被迫停办。可以这样认为,直到19世纪末,中国的新式学堂仍属初创时期,其特点是学校尚无完备的教学计划,更谈不上统一的学制,学校一般为一级制,上无可以继续深造的教学或研究机构,下无作为基础的预备学校。《清史稿》曾指出“同治初迄光绪辛丑以前,为无系统教育时期;辛丑以后迄宣统末为系统教育时期”。[12]
制度化使各级各类学校教育形成一个相互衔接的体系,前一个阶段的教育是后一个阶段教育的基础和准备,后一个阶段的教育又成为前一个阶段教育的延续和提升。同一层次不同类型的学校教育及其培训机构,如职业教育、师范教育之间富有弹性或选择性,从而使教育构建为整体的网络体系。由此也注定成为教育现代化的重要指标,决定着教育现代化的步伐与属性。从洋务运动到19世纪末,新式军事教育与旧式武举并存,军事教育在军队训练内容、方法上层次单一,缺乏系统性,这种弊端的存在根本在于军事教育中缺乏统一学制及管理规章。1903年3月,直隶总督袁世凯上奏:“今朝廷振兴戌政,饬令各省筹建武备学堂,敢不竭力经营,朝臻美惟是。各国兵学考求至精,学堂有等次高下之不同,学业有课程深浅之互异,必须层累递进,未容陵躐而施。臣体察今日中国情形,参考东西洋各国章制,谨将学堂分为三等,曰小学堂,曰中学堂,曰大学堂,合计通筹以12年为卒业程度。现在中国风气初开,根底尚浅,中学、大学规模虽不可不备,而阶级断难以骤跻,只可从缓建立。为今之计,惟有赶紧兴办小学堂以为造端之基,并拟别设速成学堂一区,以为救时之用,庶几按期进业,循序程功,即可收捷效。目前仍可期大成于异日,谨将拟定暂行章程,缮具清单,祗呈御览,仰恳敕下政务处覆议施行。”[9](p749-750)袁世凯关于建立军事教育体制的建议,得到了清廷的认可。
光绪三十年(1904年),练兵处颁布了《新订陆军学堂办法》,提出在全国建立陆军小学到陆军大学包括专业性、技术性军事学堂和讲武堂在内的一整套军事教育体制,对学堂办法、职掌、条规、课程和经费都作了明确而详细的说明。根据《陆军学堂办法》的要求,全国陆军学堂可分为三种类型:正课学堂、陆军速成学堂和陆军师范学堂。其中正课学堂又分为四个等级和阶段的教育,次第完成。这四个等级阶段为陆军小学堂、陆军中学堂、陆军兵官学堂和陆军大学堂。从陆军小学堂到陆军大学堂,完成四个等级阶段的学业,需要7年零4个月到10年的实践,时间较长,不能适应当时迫切编练新军的需要。基于此,练兵处在四级学堂外,辅以陆军速成学堂和速成师范学堂,“以备目前各军武官、各堂练习之选,待各正课学堂办有成效以后,速成学堂即行停办”。[13](p235)《陆军学堂办法》规定,每个省需设立讲武堂一所,为各省现役军官研究武学之所。与此同时,练兵处还制订了《选派陆军学生游学章程》,规范了军事学生的留学派遣:选派学生分年派往,以4班为一轮,每年选送1班,每班100名;陆军留学生一律官费,学生学费有练兵处筹5成,余5成由各省旗筹备;学生学成归国,经练兵处考核,成绩优秀者,授予守备、千总等军职。
新订《陆军学堂办法》颁布后,各省纷纷创办军事学堂。据统计,从1904年到1907年,各省开设的陆军小学堂、中学堂和讲武堂共30多所。著名者如直隶陆军小学堂、京师陆军小学堂、陆军第一中学堂、陆军第二中学堂、陆军兵官学堂、北洋陆军讲武堂、云南陆军讲武堂、陆军大学等。清政府终于形成了以普通军校为主,军事技术学校为辅,正规教育与速成教育相结合的军事教育格局,近代军事教育体系基本建立。
以当代的学科专业标准来观照,晚清创办的军事学堂相当于高等职业专科技术教育这一层次,主要培养应用型的军事专业人才。在课程设置上既不同于传统的官学与书院,亦异于洋务运动开设的外交及语言文字、工矿、船政、医学、电报等新式学堂,而比较接近于机械制造、工程设计为特征的科技教育要求。中国传统的武学教育,历来强调以兵学经典为基本教材,通过课堂个人口授心传,讲解、记诵、领会儒家经典以及作为军事活动经验总结的兵书和兵法,从中感悟军事谋略的精要所在。晚清遭遇的一系列战争失败某种程度上是由于军事教育课程机构单一所造成的。晚清创办的军事学堂既突破了狭隘单一的课程结构,也不同于其他洋务学堂泛而不专的课程体系,课程设置科学性、专业性极强,与19世纪初以来现代高等教育的学科性质极为相似。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潘懋元先生将福建船政学堂作为中国近代第一所高等学校。[14]
晚清军事学堂,虽然传统儒学仍占有一定地位,但其课程设置远远超过了“长技”的范围,洋务教育的核心理念“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的后者不断强化,甚至“出轨”,从而更引起了顽固派的恐慌。“西学”的内容除了“西艺”、“西文”之外,逐渐延伸到西政、西史等方面,冲破了两千年来传统儒学统治的藩篱。海军学堂在课程设置上主要包括公共课、专业基础课、专业课、实习等。以福州船政学堂等水师学堂为例,公共课主要包括外语、算术、平面几何;专业课主要包括微积分、物理、机械原理、制图、轮机设计、球面三角、航海天文学、航海理论、地理、机械制图、海上机械操作规则、机器安装、仪器仪表使用法等;实习包括工厂实习、海上练船等。陆军学堂的课程设置主要分为“军制”、“战法”、“击法”、“试击”、“演练”、“实练”六大门类。以袁世凯开设的随营军事学堂为例,其中“军制”课程讲授:建军要说、兵学总论、战争原理、军务总汇机宜、步、马、炮、工各兵编伍说等;“战法”课程讲授:编成步、马、炮、工各兵详论,各兵操法、教法规则,测绘详图、演习战事等;“击法”课程讲授:用枪原理、用炮原理、教枪兵击法、教炮兵击法、枪炮兵合用击法等;“试击”课程讲授:独立击法、指挥队伍行法、交战击法等;“演练”课程讲授:操场练指挥法、原野指挥兵队法;“实练”课程讲授:估计远近、测绘形势、就地讲解兵理、就地布置战法等。从上述设置的课程我们可以看出,晚清军事学堂的课程设置从研究西方枪炮、轮船扩展到现代自然科学体系;从研究西方历史、地理到研究西方政治思想学说,从无到有、由少到多,打破了儒家经典一统天下的课程设置局面,从实践上开启了知识界,尤其是洋务学堂学生知识结构更新的过程。在自然科学领域,从枪炮制造技术扩展到声、光、化、电之学,进而涉及到西方现代数学、物理等学科;在社会科学领域,从考察西洋各国国情到军事理论再到政治学、社会学等学科。不仅推动了军事教育的发展、军队的早期现代化,也推动其他领域的观念更新、风气转变,甚至触及社会相关体制的民主性变革。
晚清军事学堂多聘请外国教习,军事教学、操练多采用西法,实战化特点十分明显。实践化是军事训练的内在要求,也是军事教育现代性的特征之一,即通过练战法、练技术、练运用,增强训练的针对性。传统的军事教育以学生被动接受、课堂传授知识为主,锻炼实习为辅,注重经验传授、重视战法演练,轻视实战训练。这种重知识轻实践的局面在晚清开设的一系列新式学堂,如教会学堂、洋务学堂及戊戌维新时期涌现的地方兴学中开始转变。陆军学堂一般把教学内容分为“学科”(指军事理论课程)和“术科”(指操场和野外训练),培养学员实际作战能力。水师学堂专备供学生实习的船只,培养学员的实际操作能力。
如福建船政学堂在办学过程中坚持把“造”与“学”紧密相连,规定前学堂学生必须“半日在堂研习功课,半日赴厂习制船机”。鉴于“有船而不能驾驶与无船同”,学习驾驶者“必亲试之以风涛,乃足以其胆智,否则即实心讲求,譬之谈兵纸上,临阵不免张皇”,[15](p45)后学堂学生则必须上船实习。正是由于重视实践训练,船政学堂办学五年之后,制造专业的学生已可以独立造船。1881年8月设立的天津水师学堂要求无论驾驶、管轮专业学生,“在堂应授功课毕后,均上练船历练”。主要科目有大炮、洋枪、刀剑、操法、药弹利弊、上桅按绳、用帆等。其中驾驶学生“专学管驾轮船”,管轮学生“专学管理轮机”。驾驶专业学生还须“每日傍晚由洋文教习带赴学堂外训演外国水师操法”。李鸿章在上奏其创办的中国第一所新式陆军学堂——天津武备学堂的情形中这样写道:“数月以来,各学生逐日按时进堂,左图右书,口讲指画,于西洋行军新法颇有领悟,一月之中,每间三、五日,由教师督率学生赴营演式枪炮阵式及造筑台垒之法,劳其筋骨,验其所学”。[16](p495-497)这份奏折生动描绘了晚清军事学堂对实践能力的重视。晚清的军事学堂由于以培养应用型人才为目标,实践化的教学方法,使晚清军事学堂培养的人才既通晓现代先进知识理论,还具有极强的实践能力,这是现代教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原则的早期应用。当代高等职业技术教育已形成以见习、实习、操作及应用为重要课程模块,并与理论及文化知识学习相辅相成,而且更突出前者导向功用的办学模式,这不啻是对晚清军事教育实践性方法的弘扬,也可以说,历史为此提供了诠释及验证。
洋务派以“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为指导,将发展军事教育视为强国的良方,不惜巨资,按照西方模式实施军事教育,根据实际情况,多层次培训军事人才。除兴办近代军事学堂外,还采用师传徒习的职业培训模式。实行造船制器和人才培训同步、边造边教的教学方法,从而达到“船成能驶”的实际效果。在与外国教习签约时,要求“在定约之初,即先与订明,教习造船即兼教习驾驶”,以便“尽悉洋人造船驾驶之法”。[17](p10)这种解决任职需要的职业培训适于在短期内培训急需的应用型军事人才。
随着办学活动的深入,层次规格的提高及专业技术水平的加深,清朝统治者逐渐认识到新式军事人才的培养只靠在国内设置新学堂、聘请外籍教员、讲授西方军事知识与技术是远远不够的。限于国内的条件及环境限制,很难开拓视野,提高水平。要想深入了解西方军事教育,必须走出国门,直接到国外学习先进军事科学技术。早在1865年,薛福成即建议“仿俄人国子监读书之例,招后生之敏慧者,俾适各国,习其语言文字,考其学问机器”。[18](p23)到了洋务运动后期,这种认识更加深化,沈葆桢对福建船政学堂办学的拓展作了谋划,认为“欲日起而有功,在循序而渐进。将窥其精微之奥,宜置之庄岳之间。前学堂习法国语言文字者也。当选其学生之天资颖异,学有根柢者,仍赴法国深究其造船之方,及其推陈出新之理。后学堂习英国语言文字者,当选其学生之天资颖异,学有根柢者,仍赴英国深究其驶船之方,及其练兵制胜之理。”[19](p225)1873年12月,福建船政学堂在外国技术人员和教师合同期满回国之际,决定派遣学生到英、美、法等国家学习西方先进的制造和驾驶技术等。经清廷批准,甲午战前、战后共有四批学生派遣国外。他们学成陆续回国后,为中国近代造船业、海军的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中许多人在甲午海战中顽强抗敌乃至为国捐躯,成为中华民族反抗外来侵略的光辉榜样。甲午战后,留学日本又成为军事留学的首选。一批有理想、有抱负的留日学生组成了政治群体,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他们为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制度作出了卓越贡献。此时,留学已从单纯学习西方国家军事技术发展到学习西方的军事理论、社会政治、伦理学说,从感性学习上升到理性学习。
师传徒习、聘请洋教习、兴办军事技术学堂、派遣军事留学,不同途径的军事教育实践活动与多种形式的培养教学方式齐头并进,终于造就了大批的新式军事专业人才,他们学到的不仅仅是西方技术,更是西方的新思想、新理论、新文化、新观念。他们不仅在中国军事现代化进程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且推动了整个社会的现代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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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 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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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3-8477(2013)04-0091-05
甘少杰(1975—)女,渤海大学副教授,河北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博士生。吴洪成(1963—),男,河北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