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F—35的多米诺危机

晨枫

2012年12月12日，加拿大国防部长彼得·麦凯宣布暂停订购65架F-35的计划并重新启动下一代战斗机的选型，原定的F-35战斗机将经过竞争对比后再决定。

F-35的研制如同一部一波三折舞台剧，而加拿大购买F-35堪称剧中有声有色的一章。两年前的2010年7月16日，同样是彼德·麦凯，宣布将不经过竞标，直接定购65架F-35用以取代现役的CF/A-18。为了配合麦凯的决定，洛克希德还隆重推出一架涂有巨大枫叶和加拿大空军涂装的F-35全尺寸模型。尽管采购过程备受质疑，加拿大国防部仍坚持购买F-35。按照国防部当时的估计，加上20年维护费用，购机总成本为90亿加元（目前加元和美元基本等价）。但当2012年加拿大政府指定KPMG公司独立审计后，计算出来42年的全寿命费用是452亿加元。尽管之前的90亿没有计入作战使用的费用，时间也只有20年，但无论如何，相对于452亿的独立核算实在差距太大。为此，下一代战斗机计划只有重新启动。

几种替代机型

说实话，适合替代加拿大空军CF/A-18的备选机型不多，主要是美国F/A-18E“超级大黄蜂”和欧洲“台风”，当然还有美国F-35“闪电”II。加拿大没有使用法国装备的传统，广袤的国土需要航程和载弹较大的战斗机，所以法国“阵风”和瑞典“鹰狮”没有机会。欧洲“台风”采用鸭式布局，进气道呈S形，有一定的隐身作用，机身半埋式导弹挂架也有利于降低阻力和雷达特征。“台风”具有有限的超声速巡航能力，电子系统和武器系统的能力强大，还在2012年7月“阿拉斯加红旗”演习的格斗对抗训练中多次击落F-22。加拿大和英国的传统关系不错，但考虑到加拿大和美国的关系更加密切，“台风”可能也没有多少机会。

F/A-18基本型是一个成功的设计，但F/A-18E和基本型貌合神离， F/A-18E比F/A-18C大20%，空重增加3 200千克，满载重量增加6 800千克，机内燃油量增加33%，返航着舰时容许挂载4 100千克以上的武器，航程增加41%，留空时间增加50%，发动机推力也增加35%，实际上已经是新的战斗机了。2006年F-14退役后，F/A-18E成为F/A-18C和新一代隐身战术飞机之间的过渡。但A-12“复仇者”攻击机计划、NATF（F-22的可变后掠翼版）计划相继告吹后，F/A-18E突然成为美国海军主力战斗机，将继续使用至少30年。F/A-18E采用半隐身设计，装备相控阵雷达，采用增推20%的F414EPE发动机后，超声速加速能力和机动性大大提高。波音正在研制机腹下的隐形吊舱，用于装载空空导弹或者其他空射武器，降低分散外挂的武器造成的雷达反射，缩小与F-35在隐身能力方面的差距。波音还在用原计划为X-32装备的电子设备为F/A-18E升级，使得F/A-18E Block III在电子系统能力方面也和F-35相当。

非军事因素的影响

需要着重强调的是，重大军购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选择，加拿大的下一代战斗机自然不例外。下一代战斗机不仅要满足加拿大空军的需要，还要满足加拿大政府的国际、国内政治需要、经济需要和国家的形象需要。作为全新的隐身战斗机，F-35本来在公关形象上是有利的，但接踵而来的负面消息使F-35成了公关负担。在经济上，发展高技术工业一直是加拿大政府致力的方向。加拿大的航空工业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装配美英设计开始的，在战后曾试图发展独立的航空工业，代表作为CF-105“箭”式战斗机。但加拿大有限的国内市场和沙滩楼阁的基础限制了高投入的航空工业发展，除了公务飞机和支线客机这样的夹缝领域，难有很大的作为，唯一办法是加入美国航空工业的发展体系。CF/A-18是在加拿大组装的，加拿大也有机会在F/A-18的研制后期和生产过程中分得一杯羹，对加拿大的航空工业是很大的促动，也是加拿大航空工业和美国的脐带关系的开始。另一方面，加入美国航空工业体系也是加拿大航空工业得以发展的唯一现实途径，庞巴迪专攻公务飞机和支线客机的夹缝，作为波音的补充，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所以在F-35计划的早期，加拿大政府就投入1 000万加元初始投资，作为合作伙伴加入研发——尽管是较为“低级”的合作伙伴。2002年，加拿大国防部追加1亿加元投资，工业部追加5 000万加元投资，在2002～2012年期间获得总价值4.35亿加元的分包合同。按照加拿大空军的预期，在F-35计划全寿命期间，加拿大工业界可以获得总价值120亿加元的合同。

更加微妙的是政治因素。加拿大的航空工业主要集中在魁北克的蒙特利尔附近，这也是魁北克的主要经济支柱之一。加拿大政党的右翼整合之后，西部更右翼的原改革党势力取代了东部传统的保守党势力，使保守党在民意本来左倾的魁北克的选票高度受损。几经折腾后，保守党在2011年赢得了多数党地位，但这个微弱多数很容易消失。如果拉住魁北克，就可以不受折腾。能借下一代战斗机这个加拿大历史上最大的军购收买魁北克的民心，无疑是保守党在魁北克拉选票的天赐良机，但这个锦囊妙计也可能会引火烧身。

如果以进度和投资来衡量，F-35计划已经失败。即使对于F-35计划很青睐的人来说，全计划投资、研发投资、战斗机单价一涨再涨，达到作战状态的交货时间一拖再拖，使得F-35从榜上明星变成政治上的不当选择。加拿大经济在2008年开始的世界性经济萧条中受到的打击不如美国严重，但加拿大经济的复苏最终取决于美国，而不是加拿大自身的经济健康。在美国经济依然在萧条边缘挣扎的时候，哈珀政府不经公开竞争就锁定F-35的决定最终叫停。有意思的是，哈珀政府尽管早就宣布采购F-35，但是并没有和洛克希德·马丁签约，只是签订了一个备忘录。现在这个后手的好处显示出来了。

加拿大政府还没有宣布下一代战斗机的备选名单，一般认为应该包括F/A-18E和“台风”，F-35当然也是一个选择，至少在理论上还是有再次入选的可能。不过哈珀政府在赔上这么多政治资本之后，再要选择F-35需要有加倍的说服力。首先要过的是价格关。在美国国防部和洛克希德于12月刚签约的第5批低速试生产（LRIP5）合同中，不包括发动机的F-35平均单价为1.17亿美元，远远超过当初向加拿大承诺的全包7 500万。另一方面，加拿大工业部把加拿大空军对加拿大航空工业加入F-35计划的产值预计悄悄下调到98.5亿，而公用事业部进一步下调到不到80亿。如果F-35的产量在美国和盟国中最终下降，加拿大的收益还将进一步降低。另一方面，2012年11月30日在议会作证时，国防参谋长劳森将军说道，F-35不是唯一满足加拿大空军对隐身要求的战斗机，事实上否定了F-35最大的王牌。加拿大空军本来计划于2010开始招标，2012年发标，2018～2023年新型战斗机入役，因为CF/A-18最迟于2020必须开始退役。但现在F-35计划到2018年才能完成全部试飞，避开投产初期的定价高峰需要进一步推迟采购，实际上要到2022年甚至更往后才可能交付加拿大空军，在时间上不容许。F-35再次入选至少是很不乐观。

连锁反应

加拿大的叫停决定已经在F-35世界引起震荡。澳大利亚也面临F/A-18的退役问题，计划订购100架F-35，已经订购了14架，其中2架将在2015年前交付，用于在美国训练。但F-35计划的几番推迟迫使澳大利亚先订购24架波音F/A-18F填补断档，但在加拿大宣布重新启动下一代战斗机计划后仅一天，澳大利亚国防部长斯蒂芬·史密斯就宣布，如果F-35再有三长两短，澳大利亚将考虑再订购24架F/A-18E/F，这当然是以顶替F-35为代价的。另一方面，荷兰反对党几番要否决F-35的采购，而支持F-35采购的执政党的位子岌岌可危；意大利也计划采购132架F-35，但意大利的经济继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投资百亿购买F-35也是很难在公众那里过关的事情。在美国国内，LRIP5的飞机从2012年初就开始生产了，但合同到12月才签下来。过去一年是洛克希德和美国国防部关系恶化的一年。F-35计划前主管范利特海军中将 （第一个中将级战斗机项目主管，还是临退休给抓回来的）言语不多，但继任主管博格丹空军少将公开怒斥洛克希德在LRIP5合同谈判中的拖延战略。从F-22年代开始，洛克希德就一直采用拖延战略，迟迟不肯在报价上做出妥协。美国空军的预算有年度限制，到期不用就要明年重新申报，还要向美国国防部和国会解释为什么当年没有用掉，所以总是被迫在最后退让，每次都是洛克希德得利。这次LRIP5谈判，洛克希德又是故伎重演，但眼下财政悬崖的大刀即将砍 下，洛克希德可能怕鸡飞蛋打，只得“草草”签掉LRIP5。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外销受阻不足以撼动F-35计划的根本，但可能给美国国会和国防部提供新的弹药，迫使洛克希德在成本和工期控制上更加努力。至于涂上枫叶标志的F-35，则越来越像一个远去的回忆了。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