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看到一个很好笑的理论叫做“观众工人论”,就是观众看电视是来做工的,你一坐下来打开电视机就开始上班了,你的工作内容就是看电视,真正的内容是看广告,你在看广告时得到的奖赏就是会给你看一段节目。所以大家都搞错了,以为是节目中间穿插广告,其实是广告当中穿插节目,为的是让你从上一个广告看到下一个广告。所以绝对不是糊弄你们,这就是电视的生存之道。
内地的电视节目更让我昏倒,就是它会不时有一个小行星在底下旋转,旋转时内容五花八门。比方说《一公升眼泪》,明明让你感动到此刻眼泪就夺眶而出的时候呢,忽然就有一个治疗妇女病的医院在底下一直转一直转一直转,你都会……拜托!它毁掉了你累积十个钟头的打算要痛哭的力量。本来你打算很投入地大哭的时候,治疗妇女病的医院就出来了。那真的是到了一个我都为电视感到惋惜的程度,因为它一直在,然后它还旋转。你可不可以静静地、起码半透明地待在那边嘛,你就不要转啊。我都觉得,好像内地的观众已经坚强到不怕它的地步。我很怕。我一来内地看电视就一直注意右下方,看你这次换什么东西。我就发现,哇,真的,大家的病很多啊,不是胃药就是头痛药,要不就是妇女病、老人院,你就会想到,怎么大家都过得那么累。
没有错,电影作为一个娱乐品,或者电视作为一个娱乐品,它经常是处于无聊的状态的。可是作为一个做电视节目的人呢,我自己对电视还经常怀抱着一点点的期望,虽然电视目前的处境已经严重地呈现了人类热爱堕落的那一面。
所以我写《有一天啊,宝宝》这本书的时候就会想说,我必须要写东西来平衡一下做电视节目这件事情。因为《康熙来了》不管再怎么样受到注意,或者是被人家认同,它终究有很多无聊的时刻。无聊不是不好,只是不能永远都在无聊。我如果要保持清醒的话,就必须要靠写东西来一直提醒自己说,哎,其实他可以做点别的东西。只是很不幸地,我做的别的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节目,收视率都低得要命,所以就没办法。
观众会问,你的《康熙来了》那么受欢迎,你为什么不在里面介绍一些有营养的东西。我说,哎,我在隔壁台做了那么有营养的节目你们都不看,然后让我在这边做有营养的东西。观众其实很奇妙,就是他又想要休息,他想要放轻松,可是他又觉得一整天看下来没有那么多的养分。
主持人不太适合有强烈的个性。我们可以有强烈的风格,但我们不适合有强烈的个性。我们大体上扮演的是餐厅里的领台,就是有客人来了,我们把他领到座位上坐好。不太有餐厅的领台会跟客人说,你对我领台的方式有什么意见吗?所以我们是一种服务人员。
(选自蔡康永《那些男孩教我的事》,当代世界出版社2007年,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