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莉,唐洪森
(1、2 浙江海洋学院,浙江 舟山,316022)
浙江舟山群岛历史悠远,文化底蕴丰厚,远在6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在这里繁衍生息。舟山群岛当中的主岛,乃浙江省第一大岛,面积约为468﹒7 平方千米,距大陆最近点(浙江宁波市北仑区长柄咀)约8﹒1 千米。该岛除四周局部狭窄的冲积平原外,主要地貌为山地丘陵。春秋时属越,称“甬东”,后经历多次变迁,并前后遭遇两次海禁,清康熙年间展复后,渔农业渐兴,素有“东海渔仓”的美誉。正是这种“得海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当地居民的生活方式、精神世界都与大海有着不解之缘,民间的海神信仰也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人们日常所说的海神,主要是指在涉海活动中,能够保佑渔民生命安全和渔业丰收的神灵们。这些海神的存在,是因为人们在面对浩瀚无垠,变幻莫测的大海时,由于本身力量的有限,却要在凶险无比的海上谋生计、讨生活时,为了求得心灵安慰和精神护佑,增强挑战大海的信心而不断创造出来的。渔民们常用各种实实在在的表现方式,来对这些虚幻的神灵们表示崇拜或敬畏之情。
舟山群岛在历史上经过几次较大的变迁,因其散布长江口、杭州湾之外,海洋交通及军事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置县久远,几番存废。
宋熙宁六年(1073)建昌国县,以“渔盐之利,舟楫之便”,在宋元时期积聚的财富一度获“富甲天下”之乡盛誉。明洪武十九年(1386),朝廷以“悬居海岛,易生盗寇”为由,强令所有海岛居民悉数内迁大陆,唯舟山本岛得到朱元璋的特谕,准许在岛上留居百姓8805 人。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五月,康熙皇帝以为既然山名为舟则动而不静,海疆不宁,诏改舟山为“定海山”。翌年建县治,即赐名定海县,另改宁波府定海县为镇海县,沿称至新中国成立之后。本岛南海岸近40 公里的岸段小岛列峙,形成众多航门水道和天然避风良港,东、西岸段各为著名的沈家门港和定海港。
从古至今,舟山本岛上的民众生活都与大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历经战乱(如倭寇袭扰、明清两代海禁等)、海洋灾害,使得人们面对大海自然生成无限崇敬之意,祈祷神灵保佑,祈求平安。而在众多的海神信仰当中,除了信仰偶像类似于其它沿海地带的海神妈祖、龙王、船神等,还有一些神灵化的具体历史人物,经过时间的流逝,在特殊的海洋文化氛围下,也逐渐演绎为海洋神灵一类,且其职责似乎又放大了许多。
如此一来,海岛渔区居民不仅每天要与大海打交道,也要在坎坷的历史变迁中顽强的生存下去,以至于海洋神灵们各显其能,让人目不暇接。
作为舟山群岛第一大岛的本岛,民间各种海神信仰包罗万千,这些海神与海洋渔业生产、渔民日常生活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其海神偶像信仰的兴起,大致经历了从人面鸟身的早期海神、东海龙王,再到特定海神、专业海神以及具有海神功能的宗教信仰物的历史发展过程,主要分为海洋水体本位神,如在海洋生长的鱼、龟等活体生物;航海保护神;海洋产业专业神;历史人物海神信仰这几类。值得注意的是,各类海神偶像信仰在海岛渔区又有相互混杂的现象,远不能一一细分。笔者在此分类,旨在对海神偶像信仰家族有条较为清晰的脉络。
所谓“海洋水体本位神”,是出于对海洋水体的崇拜而长时期演化出来的神灵,以及对栖息在海洋中的水族的崇拜而产生的鱼神、龟神等。舟山渔场素有“东海鱼舱”的美誉,尤其是本岛的沈家门渔港,拥有港阔、水深、海岸线长的优点,同时又具有良好的地形和独特的区域方位,是船只停泊或避风的上乘之选。正因如此,在每年鱼汛旺季,沈家门渔港总是会吸引各地大批渔民和商贾聚集于此,一时间人满为患。海岛居民长期与各类鱼打交道,不仅可以用来食用,还可进行贸易,自然对大海鱼类的崇拜更深一层。
如沈家门一带的鱼神信仰大致分为两类:一是把鲸鱼作为海神,渔民们亲切的称其为“乌耕将军”,每年立夏汛,有大批鲸鱼驱赶鱼群涌至,渔民们敲锣打鼓放鞭炮,并焚香叩拜,兴奋异常地举行盛大的“鱼祭”,场面十分火爆;二是以大海龟或大海鱼为鱼神,当船出外洋路遇大王乌贼等大鱼时,渔民们要洒米粒,赠船旗,叩拜祭典,以求鱼神的庇护。①金涛:《中国渔都沈家门与渔业神信仰》,纪念沈家门渔港开港600 周年征文,2009年。据民间传说,海上拦船、讨旗、乞米的鱼神,往往是些“海和尚”式的癞头鼋,即大海龟,也就是古神话中的鳌鱼。
在慢慢的历史长河中,渔民们不仅仅只停留在对一些海鱼的崇拜物上,特别是对海龙王信仰更深一些。人们尊崇“四海龙王”大致开始于隋唐时期,后来经过不断演化,到宋朝时得到正式册封,龙神信仰得以迅速升温,在民间快速发展。舟山海龙王信仰的鼎盛时期是在明清两代。据清朝光绪年间编纂的《定海县志》所载,在舟山各地的众多庙宇中,龙王宫占了相当大的比重。由于舟山地处“外海孤悬处”,置身“风波浪险”的大海深处,渔民对海龙王的恐惧大于敬仰,认为海龙王是海内天子,旦夕祸福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因而舟山本岛渔民一直流传着请龙王、敬龙王、祀龙王、信龙王等信仰习俗。如民国年间编纂的《定海县志(神话)》篇中所记载的谢龙王的传闻就很奇特,兹照录如下:
“谢龙王,居叉河。母颜氏无嗣,祷於神。一日,治枲苎牖下见老人,须眉皓然,诣前乞化,光彩逼人,颜起,觅钱,倏不见,遂产谢。谢尝梦紫衣伟人挈其身於大石上涤肠,天旱,与君儿缚草龙祷雨,雨即至,投草龙於洞即跃然去。头上常有云气,烈日仰天喊,云即掩云随至。泰定六年,六月大旱,於岩上斧石,火星熠熠,雷电四起,雨如注。归,谓母曰:‘适路间,有紫衣巨人,促我赴东海龙王会。’即端坐而逝。乡人祠於东山,岁以遗蜕日祀之。杨梅熟时,常有骤风急雨,土人曰:‘谢龙王来食杨梅矣’”。②舟山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嵊泗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舟山海洋龙文化》,北京:海洋出版社,1999年,第39 页。
此外,诸如潮神、港神、礁神等也是海洋水体本位神中的构成部分,海水的涨潮、退潮,以及海港、海礁等都是与海洋水体有密切关系的。这些神灵初始于远古时代,因为那时的先民们对大海的认识仅仅停留在视觉观察上,看到大海波涛汹涌,潮涨潮落,以为是有超自然地力量在支配着它们,由此而衍生出了潮神。今天,世人已经知道了潮汐现象是因为月亮对地球的引力大小,继而出现了大潮、小潮、涨潮、落潮以及平潮等自然现象。潮神的发展内涵,从对自然崇拜进化为人神崇拜,如在沈家门就有信奉潮神伍子胥的。据有关资料记载:吴王夫差杀伍子胥,煮之於镬,乃以鸱夷橐投之於江。子胥恚恨,驱水为涛,以溺杀人。今时会稽丹徒大江、钱塘浙江,皆立子胥之庙。盖欲慰其恨心,止其猛涛也。书直蔫子胥怨恨,故虽投江而不化,犹为波涛之神也。①徐海:《伍子胥白马素车形象考》,《天水师范学院学报》,第33 卷,第1 期,2013年1月。伍子胥被投尸于江的经历逐渐与汹涌波涛结合,加之对伍子胥死非其罪的同情和不满,最后把汹涌的浪涛视为伍子胥神灵的愤怒,伍子胥走向神化,乃成为众人心目中的涛神。沈家门民间主祭的潮神是伍子胥,每逢八月十六祭潮神时,供桌上要供伍子胥的神像或马幛以及鱼肉、香烛黄酒、纸箔等。若傍晚下海捉鱼,还要到海滩潮头烧些念过佛经的黄笺纸,俗称“龙心纸”的,然后再向伍子胥等潮神跪拜。
以特定的航海保护神为崇拜偶像,是渔夫舟子们不论是从事海洋运输,还是从事海洋渔业捕捞,抑或海洋商业贸易,都要在海上航行很长一段时间,且路途遥远,海洋气象变幻莫测,各类岛礁、暗礁都具潜在的危险。因此,要想在海上谋生计,便不得不依靠强有力的精神保障系统。舟山岛原本一直孤悬海外,交通不便,各种捕捞工具也不太先进。在航海技术和捕捞作业所需的硬件设施不太完善的情况下,人在浩瀚的大海中航行,尤如大漠中的沙子一般,遇强风暴雨时,个人的力量就显得十分渺小,甚至只能听天由命。种种原因下,渔民们只得把能够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虚幻的神灵们身上,祈求在海上遇险时,能够得到神灵的帮助,方能化险为夷。
舟山本岛上渔民所崇奉的航海保护神,纯属区域性的,具有个性特点。首先便是观音菩萨。观音原本是佛教中的四大菩萨之一,其道场就位于紧邻舟山本岛的普陀山上,因其“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大悲心肠,怜悯一切,救济苦危,普度众身”的普济精神,再加上慈眉善目深受民众崇敬的“圣母”形象与“解厄究难”的功能,被舟山当地渔民、渔商奉为海上保护神。目前,观音信仰在舟山已经形成“岛岛有寺庙,处处有僧尼”的境况,岛上居民日日与海相伴,与大海有着割不断的复杂情感。渔民们日夜出入于一望无垠的大海,接受着大海的馈赠,享受着丰收的喜悦;于此同时,也不得不面对变化莫测的大海,饱尝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有时甚至还要承受巨大的痛苦。面对大海,个人的力量是极其渺小的,渔民们最终只能将这种情感寄托在有超能力的神身上,而观音菩萨法力无边,又大慈大悲,能救苦救难,一下子就成了舟山渔民心中的海洋保护神,与其他地方单纯的佛教信仰相比,这里的观音信仰所具有的浓厚的海洋文化内涵是不容忽视的。
另一位也十分有名望的海上保护神妈祖,在舟山渔民的信仰体系中同样占有一定的地位。妈祖本是福建沿海地带传过来的,但作为海上保护神,舟山也有相当数量的妈祖庙。清康熙《定海县志.祠庙》中记载,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定海(今舟山)本岛有供奉天后的庙36 座。据民国版《定海县志》,到1923年,定海所辖21 个区内有名望的天后宫达81 座,普陀区的天后宫也不少于20座。②孙和军:《舟山天后宫分布与弘扬妈祖文化之思考》,收录于《中国民间海洋信仰与祭海文化研究》,海洋出版社,第94 页,2011年。在东港街道的塘头有座天后宫,据说是明朝第四代皇帝时,一艘福建莆田的商船经过黄大洋时遭遇台风,在危难时向船上的木雕天后娘娘祈祷,最后得以生还。事后,当时的领头人便把木雕的天后娘娘安置在麒麟山大沙田简陋的小庙里,过了一百多年,这里居民越来越多,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位天后娘娘也就是妈祖娘娘,她能保佑渔民海上安全,于是集资重建了天后宫。每年正月十三,天后宫上灯,拜灯祭,买各种供品,到正月止落灯,收供品散福。再到三月二十三,为妈祖娘娘生日,各地的善男信女都自发来天后宫拜千佛、念经、结缘等祭拜活动,香火很旺盛。
但在舟山这块岛屿上,普陀山是佛教观音的道场,自然这一区域佛教文化浓厚,天后妈祖作为海上保护神,名声也享誉国内外。因此,在舟山岛,不论海神来自哪里,只要灵验,也同样为人们祭拜。
除了上述两位声名显赫的航海保护神,舟山本岛还有一些类似功能的海神,他们可能仅为本地所有,例如隋炀帝、陈相公等。奉祀隋炀帝的庙叫洋山庙,在定海东北半里处。据黄洽所写的庙记说,“海贾有见羽卫森列空中者,自称隋炀帝神游此山,碑立祠宇。”忠应侯庙祀海神,旧称陈相公庙,在定海南十五里陈山下,宋建炎中高宗航海赐封。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庙宇早已拆迁或重建,但这些民间信仰偶像还在岛上广为流传。
海洋产业专业神,顾名思义,此类海神主要是保佑渔民捕鱼丰收,他们是海洋渔业、商业的专业神。例如浙江台州等地信奉的渔师爷;江苏海洲湾一带渔民信奉的“楚太”等便是此类。他们不仅能保佑渔船在海上的安全,而且还能保佑渔民们多捕鱼,是为捕鱼能手。
舟山渔业资源丰富,从事捕鱼和渔业生产的人众多,自然也少不了此类专业神。他们有的为渔民指引前方道路,有的带领渔民捕鱼,一些用于捕鱼的诸如网具、渔船等都具有神行,也被渔民尊为海神。
当地的渔民中信仰的网神,一说是海青天海瑞,相传海瑞发明一捕墨鱼的轮子网,从而被尊称为网神;一说伏羲从蜘蛛结网捕飞虫得到启发,从而发明了渔网,而被尊为网神。①王荣国:《海洋神灵—中国海神信仰与社会经济》,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3年,第55 页。志书中记载,在清康熙年间定海建有伏羲神庙,作为网神信仰供海岛人祈祷和祝福。而旧时习俗,新网下船之前,都要把渔网抬到伏羲庙去接受网神的检视,并要供三牲福礼,待网神允准后才能抬新网下船。
舟山孤悬海外却人杰地灵,历史上出现过很多名垂千古的人物,他们或许为官为民,但都为当地的百姓做过实事,为群众所敬仰。又或许是历史名人,民众崇拜于他们的英勇顽强,在海上作业时,祈求自己也能如他们一般强大,例如关帝信仰。关帝信仰本由舟山嵊泗海域的群众信仰开始,现整个舟山海岛上关帝信仰氛围十分浓重,海岛渔民之所以崇仰关帝,主要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劳动生存条件、群体性格等因素,造就了其海神信仰的特色。
另一海神海青天海瑞,也是上文提到过的网神,其实也是一位对渔民有益的历史人物。海瑞成为渔民尊奉的网神,实属偶然。传说,海瑞在淳安县当县令,为破一奇案到海岛擒拿盗首。天网恢恢,盗首畏罪,连同人质一起跳海而亡,尸体躺在海底的礁岩上。海瑞令渔夫撒网捞尸。但因尸体嵌在礁岩缝中,寻常之网,遇礁则破,无法捞之。后来,海瑞从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中得到启发,发明了一种轮子网,即拖网,不仅捞上了尸体,还捕捞到大量在礁上产卵的墨鱼。从此,这种特殊的轮子网,成为捕墨鱼的好工具,海瑞也就因此得名海神。
以上只是对舟山本岛海神家族进行了简单的分类,很容易看出,海神家族体系庞大,并且相互盘根错节,交相辉映,各自都拥有固定的崇拜者。
在舟山本岛这块疆域上,各类海神信仰各司其职的同时,又兼顾着其它的职责并有各自延伸的趋势,其能力也在人们执着的供奉中越来越强大,有些神灵已不单单是海神了,在日益进步的现实社会,信众又赋予了他新的生命和力量。在日积月累的过程中,舟山本岛一带海神信仰的功能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出海捕鱼或者进行海上渔业贸易,就不得不与海打交道。古时舟山封闭,捕鱼工具和航海能力都不似今天这般先进,渔船也是木制的,海上风云变幻,更是增大了海上航行的难度,对渔民本身的人生安全就是巨大的威胁。航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如突遇台风或其他恶劣天气时,寻求海神的保护和庇佑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此时或许也只有那些具有超能力的海神们才能拯救他们。渔民们一般在出海捕鱼前要祭祀海神,祈求海神保佑平安,这种历史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那时我国渔民已经开始了远航深海捕鱼,这无疑也增大了海上的风险。不仅参与捕鱼的渔民在出海前祭祀,在家的妇女们为了祈求自己的亲人们平安,也会在日常中祈求神灵保佑。
渔民们冒着生命危险出海,在祈求神灵保佑平安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多捕鱼,捕好鱼,以此寻得经济上的利益,也就不枉此行。求渔可以说是渔民们最直接的动机,尤其是在当今科学技术日新月异,航海、造船等技术越来越先进,人们出海面临的生命危险系数降低了很多,一些高新技术给航海带来了巨大的便利,不再像先民们那样被动地面对大海变幻莫测。于是乎,祈求海神让自己捕更多更好的鱼便成了渔民们最直接的诉求。
多年无节制的滥捕,现今渔业资源逐渐呈现枯竭之势,加之捕捞工具成本上升,往昔那种一网万斤鱼的宏大场面已不再。因此,舟山渔民供奉的海神,除了求平安,祈求渔业丰收的目的也十分强烈。
生活在海边的民众,除了出海捕鱼或是从事渔商活动时祭祀海神,在日常生活中,可以说方方面面都与海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海岛上,一些海神在履行本身的职责外,人们往往又赋予了偶像新的功能,例如求子、灭灾、治病等一些生活琐事。广大信众们只要觉得谁灵验,便事事都想依赖谁,像沈家门渔民迄今还把鱼作为多子多孙的象征,甚至作为生育神来崇拜,便是明证。
有趣的是,沈家门流传着这样一种习俗:男女青年订婚,先由男方送两尾怀子的大黄鱼到女方家,女方回礼时仍把这两尾鱼送回来,而且鱼头要朝着男方家,示意女方到了男方不再回头,以求“百年到老,多子多福”。在渔民的堂屋里,逢年过节要贴一幅年画,画的是大胖娃娃抱着一条大鱼的图案。还有一种灶君像的神纸马上,绘的是双鱼坠饰和“五子登科”图。①金涛:《中国渔都沈家门与渔业神信仰》,纪念沈家门渔港开港600 周年征文,2009年。在普陀的渔村,有个奇特的鱼俗,女人爱穿自己手缝的绣花鞋,鞋头绣着“双鱼戏水”图。此外,沈家门渔民还用鳓鱼的鱼骨做成“鱼骨鸟”,在渔村常见的家具、器皿上绘有“鱼鸟图”等吉祥图饰,均是沈家门渔民鱼崇拜的体现。
海神信仰作为对海洋神秘力量的崇拜而存在,人们之所以信奉它们,祭祀它们,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们对从事渔业生产的群体的实用性。海神偶像可以满足渔民内心的需要,增强海上生存的信心和勇气。
文化是民族的血液,而海岛上的海神信仰作为民俗文化的一种,也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中国海域辽阔,自古沿海居民就从事海上捕渔作业,与此相生相伴的海神信仰偶像也是不断丰富发展,沿海各地海神众多,虽不同区域却有相似的海神信仰,例如海神观音、妈祖信仰。舟山本岛作为遍撒东海群岛的主岛,靠海生活的环境大致相同,人们对于求平安,求鱼旺的心里愿望也大致相同,所以总是能够产生共同的海神信仰偶像,又有着细微的差别。如此一来,舟山本岛海神信仰的文化功能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个地区的普通民众有着共同的信仰,可以大大增强人们的内在凝聚力。舟山渔民出海捕鱼,一般都是以合作组的形式出现,体现的是团队合作精神,一个个小团体都信奉着当地的海神,在出海时都能互相照顾,遇到危险时能互相帮扶,在心理上形成一个互帮互助的合作圈子,可以使人们更加团结。如关圣帝君,即关公,由于海上捕鱼受到自然环境的制约,需要群体的团结协作,而重义气的关公自然也就成了他们崇拜的偶像;又如东钱湖渔民出生、舟山人大海捕鱼的鼻祖“里湖老大”同样受到渔民的青睐。①王文洪:《舟山群岛文化地图》,海洋出版社,第128 页,2009年。出海回来之后,大家聚在一起举行谢洋祭祀活动,也大大加深了彼此的联系,使民众相处更加和谐。
舟山本岛上庙宇众多,各种祭祀、庙会活动层出不穷。每年的开渔节,祭海盛典有公祭和民祭,但大都为渔民自己操办。颂祭文、奏祭乐、献祭果、敬祭酒等活动过程一一不得有误,显得十分庄重,民众参与的积极性很高。例如沈家门天后宫的祭祀,一直是渔夫、船工祭祀天妃的酬神活动及聚会娱乐的场所。为此,宫里有小广场和戏台,宫下街道形成了商业集市和年货市场。例如每逢天后诞时,天后宫内要做庙戏三至十余天不等,有的年份要举行“庙会”:届时,沈家门和周边诸岛善男信女都纷至沓来,集会于天后宫上香拜祀,以及举办其它形式的佛仪习俗活动。整个庙宇上空,香烟弥漫,霞岚雾霭,形成了沈家门十景之一的“宫墩烟径”②金涛:《中国渔都沈家门与渔业神信仰》,纪念沈家门渔港开港600 周年征文,2009年。。笔者也曾访过一些庙宇,有次还偶遇庙里唱社戏,简单的搭个戏台,演员都经过梳妆打扮,扮演不同的角色,台下有好些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这些看似简单的祭祀活动,却是千百年沉淀下来的海洋文化内核。
海神信仰到底是海洋民俗文化中的一种,有着悠久的历史底蕴,作为一方水土的特色文化,应该大力的保护和发扬这些属于的民族的,乃至世界的文化遗产。其实,民俗文化没有优劣、高下之分,它们都是人类历史文化的组成部分。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这些有着几千年历史的传统民俗文化不应该被扭曲、被遗忘。
重视海岛海洋民俗文化,体验当地民俗特色,理解群众性各种祭祀活动,努力攫取其中的积极元素,最终让其融入现代文化的大家庭,得以保存和发展,这才是传承海洋文化的根本目的。
海洋神灵体系,是伴随古代人们走向海洋、探索海洋、追求海洋奥秘而生成变异的。在仅靠人的简单能力无法掌控深邃大海之时,海神家族给了渔民们一个极大的心理慰藉和精神寄托。人们崇拜供奉海神,一方面体现了对海洋的敬畏,大海既能吞噬生命,却也能带来丰收;另一方面体现了对海洋的征服心理,想要去追求更大的经济效益,就不得不去了解海洋、认识海洋,由此促进了人类智慧的发展。最现实的是,究应如何去解读群众心理的海神信仰,让其更好的为社会发展提供精神食粮,服务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