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丹年
2008年夏秋之际,82岁的金成林坐在自家朝南的窗下,近午的明亮阳光中,他俯身在一叠稿纸上,修改着一篇别人采访他之后写成的稿件。这篇稿件的主要内容是记述金成林自青年时期参加革命、被捕入狱、经党组织和家人营救出狱、文革中横遭污蔑迫害、后获得平反、再全身心致力于文化教育出版事业的传奇经历。
文稿提及金成林的老战友任士学。金成林缅怀战友,表情凝重,昏花老眼一片模糊,浑浊的瞳仁已然看不清字迹。他艰难地将稿纸凑到鼻尖下,捉笔颤巍巍地留下一行行抖动的笔迹。绵绵哀思寄托于笔端。
2011年6月29日,金成林因病去世,他对战友的殷殷怀念之情,感染着后生晚辈。在金成林所修改的文稿基础上,笔者查阅资料,几经增删,写成本文,以告慰两位曾忠诚地献身于理想的老地下党员的在天之灵。
殊途同归 走上革命道路
任士学,四川省邻水县人,1924年1月9日生。原名任时雄,化名任梓光、任乃忱。父亲务农兼做小生意,家中人口多,负担沉重,任士学自幼在贫困中长大。
金成林,本名金臣麟,1927年8月出生在重庆城中心小梁子复兴观巷一个绰号“金十万”的家庭,自幼家境富裕。
金成林与任士学的童年生活自是有天壤之别。但这两个出生于不同家庭、在不同环境中长大的青年,殊途同归,都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任士学受到进步思想影响是在1935年,当时他11岁,就读邻水县第四高等小学,老师中不少是中共党员,耳濡目染使他倾向于革命。任士学的三哥在成都上高中时走上革命道路,使任士学受到强烈感召,也积极投身抗日宣传,并带动了4个弟弟。1938年9月,任士学经周联钧介绍参加中国共产党,不久即担任邻水县立中学党支部宣传委员。
金成林比任士学小3岁,虽然出身富户,却自幼同情底层群众,对花天酒地的富人生活感到厌恶,更对官员们的贪污腐败非常愤怒。他从理论上思考,认为这个社会不合理,决心要找到医治“社会病”的良药。上初中时他受到思想进步的姨妈影响,后来进入辅仁中学,老师中有许多共产党员,更是直接影响了少年金成林。抗战时期,秘密的中共中央南方局以公开的八路军办事处为依托,在民众中广泛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宣传中共主张。受其影响,金成林毅然决定加入中国共产党。由于家庭出身问题,党组织对金成林的审查和考验比其他出身工农的青年要严格得多,时间也长得多。
金成林尚在接受组织的观察和考验,任士学已经是南方局秘密交通战线上的一名骨干了。1939年,任士学由党组织安排到重庆,与南方局交通组负责秘密交通的孙友余见面,组织关系也转由南方局的袁超俊掌握。当时南方局正要开辟一条从重庆到陕西的秘密交通线,孙友余和任士学一起到邻水县进行调查研究,把任士学的老家定为这条秘密交通线上的第二站,任士学本人被选定为此站的备用干部。1943年春,组织安排任士学考入中国乡村建设育才院(位于北碚歇马场,1945年改名为中国乡村建设学院,简称乡建院)的水利专修科,学制两年。任士学刻苦读书钻研,还在同学中组织读书会,创办进步社团“野草社”。1945年3月,任士学从乡建院毕业,经党组织安排,再次担任南方局秘密交通站的交通员,公开身份为重庆中国工业原料公司职员。他一面为党筹集活动经费,一面掩护着南来北往的党员干部,一直到抗战胜利。
血泪凝成的深挚情谊
1946年1月,金成林考取社会大学历史系。而任士学在1945年秋就由党组织派到筹建中的社会大学去,参加了筹备、招生和组织学习等一系列工作。任士学后来进了政治经济系,既是学生,又是教务委员会副主任。
社大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较场口事件”。 1946年2月10日,“陪都各界庆祝政治协商会议成功大会”在较场口举行。这次大会由社会大学同学担任会场布置、接待来宾和纠察等任务。任士学负责现场纠察,当李公朴、郭沫若、马寅初、章乃器等民主人士遭到特务暴徒推搡殴打时,他和同学冲上前去,赤手空拳地与持有铁器木棍的暴徒搏斗,一起奋力冲开特务包围,挤向主席台去保护老先生们。社大、育才学校的师生和劳动协会200余名青壮年工人合力围护着李公朴等人突围到达安全地点。任士学、周西平、胡北淇、胡延陵、田苗等社大同学都被打得满身是伤,他们顾不上自己,又立即将先生们护送到金汤街市民医院抢救治疗。
较场口惨案发生时,金成林正在别处开展工作,不在现场。消息传来,他和同学们一样,怒火中烧,立即组织起“较场口血案后援会”,向当局提出强烈抗议,要求解决善后问题,更为了眼看已渐成泡影的国内和平而焦急呼吁。
在中国政治形势急剧演变的重要关头,社大师生勇敢地承担了他们的历史责任。任士学和金成林,也在斗争中凝结成了深挚的同学情、战友情。
风雷华蓥山 残酷渣滓洞
1946年冬,19岁的金成林通过了组织上长时间的审查和考验,由中共重庆市委委员、工运书记许建业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这时,任士学正在积极为华蓥山武装斗争作准备。时南方局已迁往南京,但掌握着任士学组织关系的交通组长袁超俊尚未离开重庆。1946年9月,任士学由组织派遣,来到华蓥山北麓的渠县,任务是深入农村,准备武装斗争。他的公开身份为来仪中学教员,党内则担任以来仪中学、南煊中学、渠县中学等学校党员为基础建立的“中学党支部”的书记。任士学在这个地区发展了一批党员,设立了城南小学秘密交通站、渠县和营山交界处的秘密交通站,新建立了白兔乡党支部,为华蓥山武装起义提供后勤保障和准备撤退路线。
1946年11月,袁超俊离开重庆,把任士学的组织关系交给了公开的中共四川省委副书记张友渔,任士学转入四川地方党组织。在随后爆发的“反美抗暴”学生运动中,任士学以社会大学代表资格担任重庆“抗暴联”主席团成员并兼任社大、育才抗暴宣传队队长。1947年2月5日和8日两次率宣传队去江北,都遭遇特务暴徒行凶,发生流血事件,他迅速安排将受伤同学送往医院,随后指派部分同学参加成立“二五”、“二八”后援会并发动全市总罢课。3月1日,社会大学被查封,任士学转移到两路口的通惠中学去当教员,仍从事学生运动。
当任士学在波澜壮阔的学生运动中发挥领导作用、叱咤风云时,1947年2月,金成林被党组织派到北碚嘉陵江对岸夏坝的相辉学院,以学生身份开展地下斗争,秘密从事学生运动。按规定,金成林每个月都要回重庆城,向中共重庆市委委员许建业汇报工作。但由于交通不便,特务搜查很严,他又常随身带着宣传品或违禁书刊,十分危险。为了党组织保密和自身安全,金成林从实际出发向许建业提出:“把我的组织关系转一下,最好是转回北碚的学运特支。”没想到,这个建议给他带来了危险,导致他半年后被捕入狱。
1948年2月,金成林的党组织关系通过重庆市委副书记、分管学运的冉益智转到了北碚,交给北碚学运特支书记胡有猷。按照接头暗号,2月下旬,金成林与胡有猷联系上,此后他们的接头地点选在北碚图书馆。
1948年,重庆发生了“挺进报事件”,4月4日,许建业被捕。金成林远在北碚,一点不知情。4月底,他像往常一样到北碚图书馆接头,胡有猷却没有来。一周后又去图书馆,胡仍没有来。他不知道冉益智已经于4月17日在北碚被捕,出卖了胡有猷,也出卖了金成林,胡有猷早已被捕了。与上级失去联系的金成林心急如焚,他到处找曾经有过联系的同志,但都杳无踪影。5月,终于收到重庆地下党一位同志的来信,用暗语告知“老杨(许建业化名杨清)生病住院”。许建业被捕了!金成林脑子里轰然一声,如遭雷击。他趁学校放假,赶紧转移到重庆南岸长生桥的乡下老家暂避。
但特务还是找到了他。当特务们气势汹汹地闯进金成林的老家时,家里有几位进步同学正在开会,金成林本已从后门跑掉,但他想到自己跑了同学就危险了,又折返回来,于是被捕。
在重庆城内枣子岚垭中统局的拘留所受审时,特务对金成林比较客气,因为:一方面,金成林按照地下工作纪律,“一问三不知”,拒不承认参加过共产党;另一方面,审问他的中统行动科长韩慧浓,其妹妹是金成林姐姐的同班同学,韩经常到金家吃住,受过金家的资助,金家对他有恩。韩慧浓对金成林说:“如果是中统抓你,我可以不执行;但这是军统开了名单抓你,我也没有办法。”
不久,金成林被移交军统,送到西南长官公署二处即较场口老街32号。特务凶神恶煞,环境顿显严酷。特务打他耳光,把眼镜也打碎了。金成林还承受了“反吊”(双臂反拧后,从背后用绳索捆死悬吊起来,全身100多斤重量都悬坠在两个肩关节反扭着的软组织上,受刑人非常痛苦,肩关节很容易脱臼)的酷刑。尽管痛得身体抽搐,脑袋肿大,面部乌紫,金成林仍按照党的纪律守住第一道防线,拒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要求与人对质。
特务法官张界将逮捕证凑到金成林面前,金成林看了一眼,逮捕证上的名字是“金泽霖”。他突然看见了转机,便拼尽全力大叫:“这不是我!我不叫这个名字!”原来,叛徒冉益智与金成林没见过面,也没弄清楚名字的准确写法,他交出的相辉学院学生党员名单中,将金成林的本名“金臣麟”写错了。二字之差以及金成林对地下党纪律的严格遵守,还有许建业、胡有猷的忠贞不屈、坚不吐实,救了金成林一命。
尽管如此,1948年7月底,金成林仍以“共产党嫌疑犯”名义被转押到渣滓洞看守所。就在几天前,7月21日,他的入党介绍人许建业和另一名武装斗争的发动者李大荣一起,被公开枪杀在重庆肖家湾。
金成林被关押在男牢楼上2室,与中共下川东地工委委员杨虞裳同囚一室。通过考察和了解,杨虞裳对这个“金家少爷”建立起了信任,并开始教育和引导,告诉他怎么保护自己、如何分辨敌我友、辨别“红旗特务”等。
金成林在狱中经历生死考验时,任士学正在风云雷动的华蓥山上领导武装起义。1948年8月至9月,华蓥山周围5个县(广安、武胜、岳池、渠县、合川,还牵涉到邻水和长寿)举行联合武装起义,任士学担任第六工委领导的“西南民主联军川东纵队第六支队”政治部主任。9月21日,第六支队发动龙潭起义,激烈的战斗中,部队遭敌军包围、分路突围时,任士学在李馥乡被敌军抓住。他机智地说服并收买了看守兵,和看守兵一起逃跑了。12月底,任士学回到重庆。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任士学经验更加丰富,政治上更加成熟。
经“特刑庭”公开审判获释
1949年初,金成林终于等到了命运的转机。蒋介石下野,代总统李宗仁希望与共产党缓和关系,中共在谈判中提出释放政治犯,于是一批案情较轻的政治犯得以出狱。
金成林是经“特刑庭”公开审理后释放的。“特刑庭”全称为“特种紧急治罪刑事法庭”,由国民党四川省特种行动委员会设立,军警宪特都纳入其中。由于金成林始终没有暴露身份,金家又一直在公开营救,托了许多关系,争取到将金成林移交给特刑庭审判。1949年1月,他和罗志德(重庆江北党组织的负责人之一,没有暴露共产党员身份)等一起从渣滓洞提出,转特刑庭。
原先负责抓捕金成林的韩慧浓,此时职务为中统重庆的代局长,他找到特刑庭的熟人,说金成林是中共党员没有证据,案情很轻,应该释放。这是后来徐远举写在交代材料里的,徐远举在口供中先后三次提到金成林。韩慧浓还为金成林找了个姓张的律师辩护。
在特刑庭看守所关押期间,张律师来找过金成林,问:“这要先具结,如果将来查出你参加了共党,要枪毙的,你敢不敢签字?”金回答:“我敢签字。”没有想到,“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查出这段档案记载,歪曲成“金成林曾经扬言‘共产党都该枪毙” 。
正式开庭后,先由法官审问,然后张律师辩护,证明金成林不是中共党员,什么罪名都安不上。辩护一会儿就结束了。金家找了两个“铺保”签字以后,金成林被当庭无罪释放。
金成林出狱时是1949年2月。他被捕入狱半年多,进去时是大热天,现在是数九隆冬,马上过春节了。出狱的同志都要接受组织审查,汇报狱中情况,然后才能恢复党组织生活。这时,中共川东临委副书记邓照明派社会大学党支部书记朱镜到他家来,对他进行审查,详细听取金成林汇报狱中情况。金成林从“挺进报事件”的任达哉被捕开始,说得很详细,事件清楚,条理清晰。所汇报的情况都是在渣滓洞与杨虞裳等党员集体分析讨论过的,谁是叛徒、谁有变节行为、谁是打入牢房的红旗特务,都是弄清楚了的。再根据其他同志提供的旁证,经过认真审查后,金成林恢复了党组织关系。
并肩战斗迎接解放军
金成林被组织派到巴县的东南里工作,任士学也在这里。两位老战友、老同学劫后重逢,万分高兴,再次并肩携手开展工作。
1949年春,“挺进报事件”余波未息,党在川东暂不设立重庆市委,也没有区委,只分别在各地设立特支或领导小组。任士学和金成林调查研究了巴南当地的情况,向川东临委副书记邓照明汇报后,请示成立中共巴县东南里特支(9月改名为中共巴县綦江南川边区特支)获得批准。特支机关设在惠民乡辅仁中学的初中部,书记是任士学,宣传委员是金成林。特支先后接上失去联系的党员和新发展党员共30人。
他们建立基地,积蓄力量,迎接解放大军:在辅仁中学开办一个干部培训班,公开名称叫“大学先修班”,共有40多学员;设立两处秘密电台,收听记录新华社广播,交任士学审阅后,编印出来作为学习宣传材料;组织“青年联谊会”,后来更名“新民主主义解放社”,发展会员(社员)20多人,加上从各县陆续转来的青年,新青社社员达到54人,又通过他们团结100多人,分散隐蔽在10多个乡镇中,成为迎接解放军的潜伏力量,也是为新政权积蓄的建设力量。
特支还特别重视统战工作,经过他们的争取,惠民乡乡长、反共保民军的大队长、乡队副、袍哥大爷、国民党十五区党部书记(中统特务)等都转了向。在迎接解放军的时候,这些人不同程度地作出过贡献,减少了流血牺牲,保证了当地社会秩序的安定。
1949年11月26日,听到南温泉方向传来枪炮声,任士学和金成林便赶紧前往界石和南泉,与解放军先头部队的负责人接头,向解放军介绍情况。得知解放军急需当地的地图,任士学赶紧派可靠的人送去并担任向导。之后,任士学和金成林又一起赶到惠民、迎龙等乡,巡视检查当地迎接解放军的工作情况。
文革罹难 纪念永恒
解放后,任士学在重庆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被调至石油工业部,派往苏联学习炼油技术。回国后,曾在东北及上海任炼油厂厂长,也曾在石油工业部供职。文革前为支援三线建设,调任四川南充炼油厂厂长。
金成林先是担任巴县老五区区委委员,组建起一个区中队的武装力量,积极开展征粮、剿匪。20世纪50年代,金成林先后担任共青团璧山地委宣传部部长、川东团委宣传部副部长、西南团委研究科长、《西南青年》杂志副总编、《四川青年报》总编等职。
文革前夕,金成林任西南局办公厅综合组组长,很快就成了批判对象,被人诬蔑:“进渣滓洞监狱,别人都牺牲了,你咋个活了出来,肯定是变节投降!”不容分说,受尽折磨与侮辱,处境很不好。
更令金成林痛心的是老领导、老战友任士学的遭遇。1966年,因工作关系,金成林曾分别随同彭德怀、李井泉、任白戈等领导同志去南充炼油厂视察,厂长任士学精通业务、熟悉情况,几次都由他作汇报。文革开始,彭德怀、李井泉、任白戈都成了“黑帮分子”,而曾经向这几位领导同志作汇报,竟成了任士学的罪证。任士学被污蔑为“彭德怀、李井泉、任白戈的黑线人物”、“假党员”、“叛徒”、“苏修特务”,没完没了的揭、批、斗。经多次残酷毒打后,他被造反派强令停职,关押在学校里,不准与外界接触。
任士学被残害致死的过程让人揪心。据周折、甘梅先、李之超、于克明等撰文回忆:
……1967年6月23日,任士学患重感冒,照医生嘱咐正卧床休息。突然一伙暴徒闯进家里,强行将鞋袜未及穿上的任士学拉出去游斗,边走边打,经过来回10多里的残酷折磨,任士学两脚鲜血淋漓,腰酸背痛,小便失禁。第二天妻子带他去职工医院诊断,需要住院治疗。但院长无可奈何地说:“你是当权派被打了,我们不敢收你住院。”
妻子和一些好心人都劝任士学暂时到外地躲避,但生性诚实的任士学依然信任“三相信”和“三依靠”的政策,认为自己的问题总有弄清楚而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那一天。他妻子泣不成声地说:“我就只有……抱着你的……骨灰……出南充了!”
1967年7月23日,是任士学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天。这天傍晚,几个头戴藤帽、手执钢钎的暴徒,冲进任士学的房间,揪他到技校去交代问题。把他押进技校一间教室后,围拢来30多人,一阵拳打脚踢……有的打头,有的打胸,有的打右肋,踢腰部,有的用拳头,有的用板凳,有的用穿劳保皮鞋的脚乱踢。从晚上7点多钟开始,一直毒打到10点多钟。任士学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他使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你们不要把我打死了……我还可以……为党和人民工作……我有什么问题……以后……党和人民会处理我。”24日凌晨3时零7分,任士学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被残害致死两天后,南充炼油厂收到了北京石油部发来的调令,调他到湖南长岭去新建一个大型炼油厂。
任士学的尸骨,被乱葬于土坑中。
文革中,金成林的许多老战友遭到迫害,工资停发,批斗抄家,处境非常困难,有的家庭完全没有了经济来源。这些战友以及他们的家属,来金家求助、避难的络绎不绝,有的甚至举家前来。自己也身处险境的金成林,冒着极大的风险接待老朋友,他家的阁楼上常常住得满满的,还经常腾出自己的房间给老朋友们住。后来,金成林被关“牛棚”,妻子进了位于西昌的“五七干校”,留守在家的十来岁的女儿金波和仅几岁的儿子金阳,一如既往地热情接待前来求助或避难的父母的老友,非常诚恳用心,一如父母在家。近半个世纪过去了,金波惋惜地说:“要是他(任士学)当时来我们家暂时躲一躲,也不会惨死啊!”
任士学被迫害惨死,是金成林心中郁结不化的痛。文革结束后,金成林积极地为任士学的平反昭雪奔波,同时还努力地从宣传角度为他消除不良影响。1978年4月25日,任士学平反昭雪,中共南充地委、南充地区行政公署、四川石油管理局党委共同在南充殡仪馆为任士学举行追悼会。金成林赶去南充参加了重起任士学遗骨、另予安葬的活动,他回忆起和任士学一起学习、战斗、工作的情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任士学和金成林这两位老地下党员,在峥嵘岁月里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面对镰刀斧头举右手宣誓——终身为“建立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而奋斗。他们恪守誓言,至死不渝。
现在,他们已在九泉相会,为了曾经共同追求的崇高理想,为了共同经历的热血青春,两人应是握手对视,慰然而笑,无悔此生。
(责任编辑:杨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