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等秋来

顾瑜

向来喜欢小津安二郎的那种闲淡优雅将生活琐事讲述得满含艺术气息的手法。不得不说《小早川家之秋》一开始的琐碎让我有点走神，不过很快这样幽淡的气氛就包围了所有的观影者，我也深深地迷醉了，以致影片结束之后就依然是迷人的幽然萦绕在身旁。

影片《小早川家之秋》的情节并不复杂，不过很好的就是那种几乎可以说是静止美的画面总是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微雨，干净悠然不急不缓，没有快一点也没有慢一点，不偏不巧恰好就到了那一点上。明明是聒噪的蝉声，“之秋”却点亮了秋意。似乎在一切艺术家的心里，秋都是最美的，美中含悲也含着希望，老人的顽皮直至去世，三个女儿的生活，简简单单就构成了一部作品，可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段故事却将生活的情感、琐碎、悠然都一一收入其中。老人去世了，那对在河畔洗菜的夫妇此时仿佛就像一对哲人，三言两语就将生之意义和死之必然清晰吐出，原来生活的哲学就掩藏在清清河水之俟的那对农人的胸田之中，没有什么豪言妙语，没有什么生活的跌宕，就这样一带而过不留痕迹，那质朴的农人胸中原来早有生死哲理的丘壑。

优雅端庄的三个女儿，大女儿和小女儿一样的动作，这当然是导演的夸张，不过缓缓的蹲下，缓缓的站起不就是一个生活的必然吗？二女儿知道父亲找旧情人时那种威严的语气和利索的动作无不让人感到生活的撼动。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可以说是反映琐碎简单的家庭生活，但是又不是那么真实，离我们有一点距离，不过我们看得非常清楚，或许可以说观众看到的是一个在一丈之外的自己吧。不管是自然背景还是室内环境都仿佛是静止的水粉画，倒是几个用淡墨细细勾勒出来的人物在水粉世界里缓缓走着，说着自己的话，过着自己的生活，眼里没有什么尘世哀凉也没有什么物欲流溢。不过就只有那么一两个都不知道女儿的父亲是谁的老女人和只知道要一件貂皮大衣就可以认别人做父亲的少女落了浓墨的黑色，煞是扎眼，不过还好是时时走到了水粉的边沿，没有太大的碍眼，不过可依然时时看得到。

电影终于演完了，小早川家的喜怒哀乐就这样散场了，夏天很快就到结尾了，秋天的气息已经进入了庭院的树木里，街角的砖瓦里了。看完以后就不免长舒一口气，这样不悲不喜悠悠然然的电影终于落幕了，可是心里又觉得意犹未尽，这样闲淡的生活怎么就这样结束在荧幕上了呢？看谁都是那个悠悠然然的夏天里那些悠悠然然的人。

很喜欢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仿佛就是这样的。活着的人没有什么伟大的作为，可是都活得绚烂。大女儿虽然守寡了，不过画廊的工作和孩子依然没有让她的生活暗淡，影片里没有一处是消极的表现她生活的不如意；二女儿有丈夫，有孩子，操持一个家，照顾父亲甚至还追查父亲的外遇，即使生活琐碎也没有流露出怨恨，即使是指责父亲有外遇时的举动依然不乏生活之美；小女儿不满介绍的对象，有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大姐还谈论过这个男人，她虽然直到影片结束也没有结婚，但显然她也是幸福的，也会一直幸福下去。父亲的死多少有一点喜剧的味道在里面，突然晕倒又突然苏醒，精神矍铄，一家人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父亲却又偷偷出去约会情人，结果死在情人家里，我们并没有看到老人是如何去世的只不过就是一块白布盖在了父亲的头上，女儿女婿赶到身边而已，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了人世，就如飘落的秋叶一样，对于死的敬意就使得父亲的死显现出了静美。姑姑并不是主要人物，可是姑姑的出现却给死亡镀上了玫瑰色的红晕，她的嬉笑使得可能来到的死亡并不那么可怕恐怖，笑靥从眼角的皱纹里流淌出来，夹杂着对于生死的敬意与玩味。生者依然会在怀念逝者的往事之中继续生活，逝者与世界道别，去往的是一个生之轮回的起点。没有生活的聒噪也没有死亡的凄惨，就这样顺顺当当的下来了，讲一个故事，讲一段情愫。

在小津安二郎的手下，生和死都不喧闹，但是都有滋有味。细细品来，原来这才是生命的意义所在，或许在导演心里死就是一次生的轮回，总有生命会逝去，也总有生命会诞生，老人和孙子的玩耍就是一个象征，老少放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寓意。捉迷藏，生活就是一种游戏，只是这个游戏每一个人都必须参与其中，家庭的凝聚和分离来自于对生活本身价值的追求。生活是一个杂味的坛子，有寂寞、有忧伤、有哀愁，同样有绚烂、有希望、有幸福。细腻的情感，内敛的表达，含蓄的电影手法，导演让我们接触到生命的本真和死亡的淡然。

夏天会过去的，生命会有轮回，在夏天等待秋天的到来，就如同等待一次心灵的回归。笔者遥望这位大师，在深秋的凉意中对远方深深鞠了一躬。

影片信息

小早川家之秋小早川家の秋

导演：小津安二郎

编剧：野田高梧/小津安二郎

主演：中村雁治郎GanjiroNakamura/原节子/司叶子/新珠三千代/小林桂树/岛津雅彦/森繁久弥/浪花千荣子/杉村春子/加东大介/笠智众

类型：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日本

语言：日语/英语

上映日期：1961-10-29（日本）/1962-02（USA）

片长：Japan：103分钟

又名：TheEndofSummer/Kohayagawa-kenoaki/AutumnfortheKohayagawaFamily/TheLastofSummer/EarlyAutumn

【责编/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