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流 沙
学会自我快乐
文 _ 流 沙
我一直努力地向我11岁的儿子学习。
他说数学要考95分,结果考了96分,狂喜,高兴得差点在地板上打滚了。我问他:“全班平均分是多少?”他说:“94分。”我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但他仍然很高兴。
我称之为“自我的快乐”。
要做到“自我的快乐”其实很难的。许多人不开怀、不高兴,最初并不是对自己取得的成绩不满意,而是与别人比较后,马上就排山倒海般地不快乐了。譬如这个月发工资,发现涨了500元,你很高兴。后来一看别人,竟然涨了600元,你就会想:“凭什么他能涨600元,而我不能?”结果是涨了500元工资,不仅没有带来高兴反而带来烦恼,真是对不起这涨上去的500元。
快乐大抵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在一个人纠结的心情中流逝的。
有人问阿里巴巴的马云:“你的事业如此成功,是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在家喝喝咖啡,阳光好的日子打打高尔夫球?”马云说:“这怎么可能!一个做企业的,身上永远穿着一件叫责任的衣裳,穿上了就脱不下了。工作和生活不可能绝对分开,我在家的时候仍在想着工作,否则,就不是一个称职的职场人。”
原来缔造财富传奇的马云也没有“自我的快乐”,天天背着“责任”上路,以“企业的快乐”作为“自己的快乐”。
显然,这已成为一种社会共识,甚至已是一种道德规范。
我们从不苟同“自我的快乐”,总是要求“个人的快乐”要与“集体的快乐”紧密联系起来,如果你很快乐,但没有把这种快乐放到集体中去考量,这叫“不地道”;如果一个集体不快乐,而你独自快乐,那就叫“不道德”。这个社会不赞同也不支持“自我的快乐”,而是要求人人“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在我的家乡,有句话一直让我受益无穷:“虾有虾路,蟹有蟹路,田螺没路,原地打圈儿。”这话的意思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乐子。自成一体,自我生存,乃是自然之道。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人不能主导自己的快乐?不能像虾啊蟹啊田螺啊这样自成一体,有自己的活法?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快乐作为自己的标尺,一天到晚去量去称,然后才决定自己该不该快乐,或者自己快乐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
真的是有些荒唐。
现代派诗人穆旦和妻子在新中国成立后冲破重重阻力,从美国回到祖国,想用文艺报国。他来到南开大学,一心扑在翻译国外文学大家的作品上,希望中国人能更多地读到世界文学名著。但后来国内风云变幻,“运动”不断,他不停地被审查,最后被罚在校园扫楼道、厕所。有一年,他在美国的同学回国看望他,得到的是“外宾”礼遇,有专人招待,住在宾馆里。穆旦去宾馆看望老同学,相谈甚欢。穆旦的子女们很不理解父亲,他们抱怨:“你当年为什么要回国?如果留在美国,就不会扫厕所,而是像你老同学一样作为贵宾住宾馆了。”
但穆旦有自己的快乐,无论是被叫去交代问题写检查,还是扫完了楼道扫厕所,他回到家后吃了饭,就铺开稿子翻译作品,译出了好句子还会把全家人召集起来给大家念上一段,非常自得,非常快乐。他没有等来命运的春天,就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了,死时才59岁。
但穆旦的子女们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在那段时间不快乐,甚至都不知道父亲为何晚上喜欢伏案工作到深夜。穆旦的命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悲剧。但在他的世界里,他是快乐的,因为他有“自我的快乐”。
“自我快乐”背后其实就是“自我价值”,而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在漠视这样的“自我价值”。所有人似乎都被驱赶到了“赛场”,要求大家一起奔跑,然后告诉大家,只有那个最先到达终点的人才有资格快乐。
但是为了一个人的快乐,却牺牲了那么多人的快乐。那些跑在后面的、成绩不佳的,难道就没有资格快乐?
图/辛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