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冲动

吴磊 鲁媛媛

“我们公司坐落在香山脚下，号称是北京最接近云的地方。”天翼云计算公司总经理谢朝阳笑着说，“欢迎参观。”

谢朝阳的名字最近在圈内与中国电信、云计算紧紧联系在一起，他被贴上了很多标签比如“海归”、“谢大炮”、“技术与商业头脑兼具一身”、“极富个性”等等；他演讲的PPT朴素直接，他冲着台下高喊“哪里有钱我们就往哪里去”，这与中国电信董事长王晓初的名言“大家一起来赚钱”如出一辙。

成立专业化的云计算公司是谢朝阳2011年9月以首席科学家身份加盟中国电信后向王晓初提出的建议，此前他先后在索尼、亚马逊、英特尔任职，与IT和云打了20多年交道，亚马逊的云平台就是他和另一位已经在微软的同事于2005年联手搭建的。

2011年8月31日，中国电信发布天翼云计算战略，定位亚太领先的云基础服务提供者；2012年4月，天翼云计算公司低调挂牌，与天翼电子商务、天翼视讯等公司一样成为中国电信旗下众多专业化公司中的一员。

谢朝阳和天翼云计算公司是整个电信业变化的缩影，实际上转型的冲动并非只在中国电信一家运营商体内发酵，中国移动、中国联通同样把触角伸向了移动互联网的各个角落。

电信业变天了。

“双杀”的臆想与纠结

2012年的最后一天，一条微博在网上被不断转发、评论，并且引发媒体跟进报道，诸如《运营商遭移动互联网“双杀”》、《去年手机短信发送量下降两成 受微博微信冲击明显》等报道被广泛转载。这条微博由DCCI互联网数据中心创始人胡延平首发，大意是2012年电信运营商短信量比去年下降20%，彩信量下降25%，电话业务量下降5%，真正由用户自己发送的短信在短信总量中的占比不到40%。

一些来自运营商的内部人士以及电信专家很快站出来辟谣，指出微博引用的数据既无资料来源也无事实依据，是“为了证明自己臆想的结论，不惜引用随意伪造的数据”。

根据工信部公布的官方数据，2012年1～11月，移动电话通话时长比去年同期增长12.8%，移动通信收入增长11%，移动短信发送量也有2.3%的增长。胡延平微博引用的数据与官方数据有明显出入。

为什么一条伪造数据的微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谓“臆想的结论”又是什么？答案是OTT（Over The Top）的崛起。人们的一个直观感受是，微信、微博等免费的移动互联社交方式逐渐替代了传统的短信、彩信甚至电话沟通方式，微信的语音消息功能更被视为“动了运营商最后一块奶酪”。

但是人们的直观感受得不到数据证明，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无论是移动通话时长还是移动短信发送量仍在增长，只是对比往年增速在放缓。增速放缓的原因是市场饱和，用户数增长接近天花板。究竟微信、微博对电话、短信的替代量有多少？没有人算得清楚，运营商内部也是一笔糊涂账。

事实上，新技术代替旧技术对运营商而言并不陌生，比如移动通信对固定通信的替代效应，直接让缺少移动业务牌照的中国电信在2005年滑入利润谷底。而像腾讯微信推出的类似VoIP的“擦边球”功能更不是新生事物，全世界运营商都在研究如何应对语音IP化，菲律宾最大的移动运营商直接就停止移动语音服务，通过与Skype等合作提供语音服务。在国内只是由于政策限制VoIP仍处于灰色地带，但语音、短信产品低值化乃至被完全替代早已是大势所趋，所以多年来电信业一直在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也即业内通称的非话音业务或数据业务。

移动梦网模式终结？

2G时代的数据业务很简单，中国移动效仿日本运营商NTT DoCoMo i-Mode模式推出了“移动梦网”服务，构筑了一个手机上网平台。

现在看移动梦网就是移动互联网的雏形，它像一个大超市，囊括了短信、彩信、手机报、邮箱、IM工具等各种信息服务。这些信息服务的资费标准由通信费和信息服务费组成。通信费由运营商收取，信息服务费由运营商每月从手机话费中代扣，然后与合作伙伴分成。在互联网的寒冬，移动梦网模式拯救了新浪、腾讯、搜狐、网易等如今的互联网巨头，他们围绕在运营商周围，遵守运营商制定的游戏规则，一起在“带围墙的花园”里赚钱。

但是游戏规则被乔布斯和iPhone颠覆了。内容和应用提供者可以绕开运营商直接面向消费者，他们把APP放在软件商店里供消费者下载，消费者向苹果付费，苹果与开发者分成。在苹果的规则里，运营商只是一个提供手机上网的通道。

运营商被管道化的论调由此甚嚣尘上。尤其3G发牌后，移动互联的高速公路越修越宽，各类应用越来越丰富，运营商管道里的流量越来越大，内容提供商占用的通信资源越来越多，管道化的趋势越发严重。运营商与OTT提供商之间的关系日益剑拔弩张。

2012年12月5日的中国移动2012年全球开发者大会上，总裁李跃抛出“腾讯威胁论”直指OTT对传统运营商的挤压明显，“比如腾讯QQ占用运营商信令资源非常大，原来的一些机制不太适合传统运营商的网络设计，中国移动和腾讯相互之间应该有沟通，如果没有相互合作的好机制，所提供的服务就不能长久，不能优质。”

这不是移动第一次向腾讯发难。早在6年前，腾讯和移动就曾因“QQ以极低代价吞噬GSM网络流量”而爆发冲突。2006年底，移动调整SP政策，腾讯被迫取消移动QQ业务。2010年，李跃与腾讯CEO马化腾直接面对面交涉，要求腾讯必须为手机QQ额外支付费用，否则就不再允许QQ走WAP通道。

2012年12月7日，中国联通总裁陆益民也称“微信确实给运营商业务带来严峻挑战”。

面对两大运营商高管的“当头棒喝”，马化腾不得不站出来回应。他用商业地产和店铺关系作比表示，OTT开发商和运营商是共赢关系。

马化腾说这些话是有底气的，因为游戏规则变了，现在轮到运营商底气不足。在回答了“如何看待微信”的问题后，李跃甚至用“不敢得罪”四个字调侃自己。

人口红利消失，语音、短信等核心产品迅速低值化，产业链主导权改旗易帜，这是电信业共同遭遇的三重困境，形势相比以往严峻百倍，转型迫在眉睫。

“流量经营”之困

自2010年始，三大运营商先后提出“从话务量经营转向流量经营”的口号，打响转型第一枪。

在苹果主导的模式中，运营商、OTT提供商、消费者是三边关系。运营商向消费者以包月套餐形式收取流量费。表面上看，消费者使用APP越多流量越多，运营商收到的钱就越多。

但如果对比流量增长曲线和收入增长曲线就会发现，两者增速不对等，中国电信科技委主任韦乐平把这一现象称为“剪刀差”。

根据中国移动2012年半年财报公布的数据，其无线上网业务流量3892亿MB，同比增长184%，但无线业务收入292亿元，同比仅增长51.6%。

管理咨询公司科尔尼曾就欧洲运营商的流量经营压力发布了一份定量分析报告，该报告推导了流量对网络承载一次性支出要求，同时基于历史趋势和收入预测指出，2014年欧洲运营商需要从固定流量上寻求90亿欧元的额外收入，从移动流量上寻求190亿欧元的额外收入才能弥补网络投资的缺口。

不少运营商主张向OTT提供商收取网络使用费以填补网络扩容所需资金缺口，正如移动要求腾讯为手机QQ支付额外费用。但也正如马化腾所暗示的那样，假如不是他们提供丰富的内容，没有用户会愿意购买运营商的流量套餐，运营商向用户收取的流量费中已经包括了OTT的贡献。专家指出，流量产权不明晰是这一商业模式的症结所在。

不甘的心态

电信主营业务转型之外，三大运营商也纷纷在移动互联网的各个战略要地落子，布局自己的OTT围城。话语权旁落，所以“开放合作共赢”是近几年运营商乐于挂在嘴边的口号，但在哪些领域退出，哪些领域仍然掌控，又各有各的算盘。

2010年10月，中国移动斥资398亿元资金入股浦发银行，进军移动支付。戏剧性的是，当业界一直在等待中国移动2.4GHz 标准手机支付平台正式上线的消息时，换来的却是2012年6月21日，中国移动与中国银联正式签署移动支付业务合作协议。业界将此次合作解读为“移动2.4GHz支付梦落空”。

“从2009年开始，我们在有卡支付这条路上，从2.4GHz方案到SIM-pass方案、再到NFC-SWP方案，除了SD方案，其他我们都做遍了。”中国移动数据部个人产品中心一位负责人回忆说。2001年，移动开始研发“手机钱包”，尝试过各种方案，屡败屡战。他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金融监管系统的各种政策阻碍。手机话费支付被央行明令叫停后，与银行发展的联名卡、电子现金卡等业务也因为通信标准、金融业务资质不足等问题，被银行监管机构相继叫停。

知情人士透露，移动入股浦发银行做2.4GHz支付的时候，多家银行上书发改委抵制，阻力很大。

3年前，中国移动之所以力排众议独推2.4GHz移动支付标准，凭借的是5亿在网手机用户和充足现金流的底气，这样的底气被复制到了OPhone、二维码……但最终的结果要么夭折，要么改旗易帜。

与银联的合作是中国移动心态上的妥协，说妥协是因为移动仍然不甘做配角。当开发者大会上传出中国移动要做手机的消息时，业界再次哗然。对此李跃解释称，国美、沃尔玛在卖别人的产品时也在卖自己品牌的产品。移动做手机只贴牌不生产，选择设计公司、生产公司一起做，移动负责品牌和营销。

评论一致认为，中国移动此举意在效仿苹果，移动牌手机加上移动牌软件商店Mobile Market，新的“带围墙的花园”又将建立，话语权重新夺回。

这一次，中国移动还会重蹈覆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