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知隐喻的角度解读狄金森“死亡”诗中的张力

2013-02-15 17:24:24赵振华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狄金森死亡苍蝇

赵振华

(桂林航天工业学院 外语系,广西 桂林 541004)

随着Lakoff和Johnson认知隐喻理论的提出,隐喻研究突破了传统修辞学的领域,上升到思维和认知的高度。隐喻无处不在,日常生活表达中充斥着大量的隐喻[1]。诗歌中的隐喻能意象盎然,张力四射,是诗人善于运用隐喻的意象性,对客观事物的描述中添加和融入了自身对主观世界的感受和认识,使隐喻认知不断加深和升华的结果[2]。狄金森是美国文学史上颇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作家,她一生之中留下了1 800多首诗歌,其中有三分之一的诗歌是对“死亡”的咏颂。Henry James评论说狄金森的“死亡”诗代表了她诗歌创作的最高成就。Lakoff和Johnson的隐喻理论为研究狄金森的“死亡”诗歌提供了全新视角。

一、认知隐喻学对诗歌张力的解读

从亚里士多德至今的2 000多年里,隐喻一直被局限于修辞学研究,属于诗学和文学研究的范畴。随着20世纪80年代Lakoff和Johnson的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的发表,隐喻研究进入了认知和思维的新时代。Lakoff和Johnson认为隐喻是一种认知手段,一种思维和行为方式,是概念从一个认知域向另一个认知域映射的过程。Lakoff在2004年北京的讲座中进一步阐述了他的认知隐喻观,并重点讨论了诗歌中的隐喻。他认为诗歌中的隐喻之所以能充满张力是因为“诗人所做的不是给经验以新的概念化,而常常是以新奇的方式去描述业已形成的经验概念”[3]。

诗歌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艺术,它包涵着诗人丰富的思想、情感和意境,给读者一种特有的心理享受。在诗歌中有许多高度陌生化的隐喻,它们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常规隐喻不同,通过寻找相似点的传统方法来理解隐喻是比较困难的。理解不能仅仅停留在语言层面上,应从认知和思维的高度对其进行分析,否则就难以体验诗歌隐喻中的无穷张力。如果说隐喻是诗歌的灵魂,那么张力可以说是诗歌的气质。隐喻作为诗歌最重要的表现形式,其张力大小被用作衡量隐喻表现力和感染力的重要标准。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认知感的强度,即张力的大小取决于源域和目标域的距离及其映射方式,即两域之间的距离越远,人们感知的张力越强烈;映射的方式越遮蔽其引发的心里冲击就越大。隐喻不是整体的系统映射,而是部分映射。由于概念体系地存在于人的大脑中,隐喻中的两个概念域都有其自成体系,是包含有子集的集合体,Lakoff & Johnson将这些子集称为蕴含(entailment)。隐喻的张力就是通过突显、忽略和遮蔽的方式从经验范围内选择部分蕴含而形成的,它来源于相距遥远的两事物的和谐映射。诗歌之所以可以创造出无穷的张力,正是因为诗人将概念从源域映射到目标域时,应用非常规的隐喻映射,巧妙的突显源域和目标域中的某些子集,将看着本不相干的、距离遥远的两个域并置到一起,产生了丰富的隐喻意象,强烈刺激读者的感觉,唤起读者脑海中的意象,使其心灵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激发读者的想象力,产生无穷的隐喻张力。

二、狄金森诗歌中死亡“隐喻”的特点

狄金森存世的500多首“死亡”诗可谓是其对美国文学独特贡献之一[4]。她通过其特有的想象和意象,表述自己对死亡的理解,通过具体生动的身体感觉来描绘死亡感受,使抽象的概念具体化。诗歌中的隐喻从各个角度研究了死亡,并表达了她的真情实感,表现出无限的隐喻张力。

下文以狄金森“死亡”诗歌中的几首代表作为例,分析其隐喻中的强大张力。

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He kindly stopped for me—

The Carriage held but just Ourselves-

And Immortality.

We slowly drove--He knew no haste

And I had put away

My labor and my Leisure too,

For His Civility—

We passed the School, where Children strove

At Recess—in the Ring—

We passed the Fields of Gazing Grain—

We passed the Setting Sun—

Or rather—He passed Us—

The Dews drew quivering and chill—

For only Gossamer, my Gown—

My Tippet—only Tulle—

We paused before a House that seemed

A Swelling of the Ground—

The Roof was scarcely visible—

He Coraice—in the Ground—

Since then--’tis Centuries--and yet

Feels shorter than the Day

I first surmised the Horses’ Heads

Were toward Eternity—

狄金森在这首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哀婉动人的唯美画面。诗人受和蔼可亲的绅士——死神的邀请,和永生(immortality)一起坐上他的马车,穿过学校,越过田地,看到夕阳西下,感到夜里衣薄体寒,最后到达一座仿佛坟墓的房屋,然后再一同走向永生。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一些概念隐喻,如DEATH IS DESTINATION (END OF JOURNEY)和 DEATH IS DEPARTURE。在这两个概念隐喻中生命是一次旅程,死亡是这一旅程的终点,人死后会有 coachman和 footman帮助死人踏上旅程,然后听候上帝的裁定,好人升入天堂(paradise),坏人被打入地狱(hell);还有DEATH IS THE END OF A DAY人的一生被比作一天或年,而夜晚的黑暗代表着死亡(DEATH IS DARK);HUMAN DEATH IS THE DEATH OF PLANT这一隐喻概念中借用了人和植物的某些相似点,植物的凋零被映射到人类的死亡[5]。狄金森巧妙的将这些概念巧妙的融入诗中,通过巧妙地突显两个概念域中的某些子集,使得原本相距甚远的两事物得到和谐的映射,突破了常规隐喻的表达。通过读这首诗我们感觉到了诗歌中强大的张力,她对死亡的经验的描述并没有限于死亡的片刻,而把它视为通往永生的必由之路。诗中的死神没有恐怖丑陋、狰狞的面孔。狄金森把死亡描述成一位风度翩翩、和蔼有礼貌的绅士。在人生的旅途中,这位绅士邀请作者为伴,走向永生。狄金森对死亡的描写不但含蓄隐晦而且十分飘渺。她巧妙地运用隐喻使原来令人痛心疾首的哀伤变得朦胧,充满诗意。诗中没有生离死别的痛苦,一切尽融入叙事者超然的回忆中。诗人只是在叙述一天的行程。诗人用一日比喻一生,学校象征童年,丰收的稻田象征青年,沉落的太阳象征晚年,最后到达的是那座形同坟墓的房屋,即到了人生的最终归宿。诗人把人的一生描述得各得其所,警示活着的人要学会珍惜人间的友情、亲情、爱情,经历人间的酸甜苦辣,当死亡真正来临之际,也就能做到毫无畏惧地坦然面对。

《我死时听到了苍蝇的嗡嗡声》是狄金森的代表作之一[6]。一般人看来,死亡是万分痛苦、不能忍耐的事,狄金森却不以为然。诗是以第一人称写的,描绘了诗人躺在床上即将远离喧嚣的人世,旁边围满了前来告别的亲朋好友。

I Heard a Fry Buzz—When I Died

The Stillness in the Room

Was like the Stillness in the Air

Between the Heaves of storm—

The Eyes around--had wrung them dry

And Breaths were gathering firm

For that last Onset—when the King Be witness--in the Room—

I willed my Keepsakes--sign away

What portion of me be

Assignable.—and there it was

There interposed a Fly

With Blue—uncertain stumbling Buzz

Between the light—and me—

And then the Windows failed—and then

1 could not see to see—

Lakoff和Turner在其研究中总结出死亡是身体反应的概念隐喻(DEATH IS BODY REACTIONS)时,归纳了一些常用的隐喻表达,如“Close one’s eyes, breathe one’s last,draw one’s last breath, expiring zero heart beat, no brainwaves, to kick the bucket, out of pain”等[2]。狄金森巧妙地将这些动作投射到死亡这一目标域上,还运用“意识和体力的减弱直至停止”来喻指人的死亡。弥留之时已不能感触到其他事物,而只能听到苍蝇的嗡嗡作响。苍蝇这一意象是这首诗的一个亮点。苍蝇是生命转瞬即逝的标志,苍蝇来临预示着死亡的临近,苍蝇的嗡嗡声反而更反衬了屋里的寂静。这首诗成功地运用了苍蝇这一意象,通过隐喻生动描绘了诗人如何从有知觉、有意识到无知觉、无意识的死亡状态。诗人自始至终保持着对死亡客观冷静的态度,对死亡经验描述是奇妙、不可思议的,是活着的人无法了解的感觉。似乎死亡是一种美妙的体验,是通向永生的桥梁。临死的情景被她描绘得淋漓尽致,犹如身临其境。

事实上,死亡的经验一个人一生只能体会一次,没有特殊的敏锐和超前的悟性是很难如诗人般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弥留的感受的。狄金森正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巧妙运用这些隐喻,这一非常规的表现形式扩大了诗歌的内在感染力,表现出了极大的张力。

狄金森的另一首小诗《Apparently with no surprise》:

Apparently with no surprise

To any happy flower,

The frost beheads it at its play

In accidental power

The blond assassin passes on,

The sun proceeds unmoved

To measure off another day

For an approving God

The look of Death

在这首诗中,狄金森巧妙地运用DEATH IS THE END OF A YEAR这个概念隐喻。这个死亡概念隐喻是英文中特有的,在汉语中基本上不用。作者将死亡比喻成冬日,也能看出作者对死亡的坦然态度,对待死亡就像四季轮回般。冬天是一年中最末的季节,诗人用它喻作死亡,即DEATH IS WINTER。冬天的到来,即意味着死亡的临近。冬天具有极大的破坏力,它和死亡的本质接近。严霜(Frost)在诗中就是杀戮者(assassin)。一朵小花被严冬砍下头颅,生命就此终结,周围却对此无动于衷,没有震惊,没有悲伤。整首诗弥漫着阴霾、恐怖的气氛。苍白的太阳带来的不是温暖,自然界中的事物失去了美好的一面。严冬的残忍、小花的无辜可怜、周围事物的冷漠都跃然纸上,让读者感觉到诗中隐喻的巨大张力。

诗歌作为一种艺术的表现形式,它反映人们的生活和思想,并给予读者心灵上的愉悦。诗歌的张力来源于它非常规的表现形式——隐喻。无疑诗歌就是隐喻化的语言。通过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对狄金森“死亡”主题诗歌进行分析,我们更能深刻体会她的独特视角和意境。狄金森用极其丰富的隐喻对死亡这一主题进行了探索,刻画出不同的死亡意象,向人们展示了她神秘而又丰富的内心世界。

[1]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21-23.

[2]Lakoff G., Mark Turner. More Than Cool Reason, 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9: 143-145.

[3]Lakoff G. Ten Lecturures on Cognitive Linguistics by Lakoff[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7: 158.

[4]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112-125.

[5]赵振华.“死亡”概念隐喻——基于英汉语料的对比研究[J].桂林航天工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2(3):53-55.

[6]江枫,译.狄金森名诗精选[M].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5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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