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赴越南特派记者 王 欣图片说明:越南副总监察长陈德良接受环球网代表团采访。“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们对中国的反腐反贪工作非常了解,也确实从中方获得了很多经验。”越南监察总署一名局长吴孟雄接待来访的环球网“中国网络意见领袖越南行”代表团时真诚地说。在中国的邻国中,越南有着与中国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同时它又是与中国最相像的国家,在经济上各种革新开放措施使其成为东南亚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与此同时,各种腐败现象也被老百姓称为是考验越南党和政府的最大“国难”和“内寇”。去年底,越南总理阮晋勇就腐败等问题公开向国民道歉,随后又立法要官员公开个人财产,越南展开的新一轮反贪腐浪潮也受到中国网民的关注。对于越南反腐工作,越南副总监察长陈德亮坦言,在越南,这份工作“现在很困难,未来会更困难”。 财产公开推行至副部级,贪污10万可判死刑 眼下,官员财产公开正是中国国内的热点议题,而越南上下对此话题表现得同样很“热”。这一话题因此理所当然成为环球网代表团日前采访越南监察总署时提问的一大主题。走入越南国家监察总署大楼,顿时感到一股庄重的气息。与中国监察部门不同,这里的官员多数都穿着类似军装的绿色制服。当《环球时报》记者一行人走入监察部会议室时,一列身穿制服的官员像军人一样整齐地站了起来。 2012年年底,越南国会以94.98%的赞成票通过了《反腐败法》(修正案),要求公开越南高级官员个人财产申报表。据此,越南领导干部需在每年1月1日至3月31日期间,将个人财产申报清单公开,但主要面向本人所在机关、组织或单位公布。越南国家监察总署的局级干部吴孟雄介绍说,我们从2013年开始实施这一政策,“最高的公开级别可到副部长级”。 官员财产申报公开政策是预防腐败的一记“重拳”,监察总署官员把其视为越南反腐的一项成果,但不少越南民众对此众说纷纭。阮海关(音)在越南一家报社任职,他对《环球时报》记者坦言,新出台的反腐政策旨在减少贪污现象,但是让官员真正坦诚公开自己的财产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目前的越南财产公开制度仍然存在很多不足。他说:“比如财产公开主要是在官员内部,人民群众没有知情权。另一方面,这个制度没有强制性地让官员登记整个家庭的财产。很多官员‘很聪明地把财产用妻子的名字登记。”实际上,2007年越南总理就曾签署过关于官员必须财产公示的文件,但后来很难推进。在河内做婚庆策划工作的黄云选(音)女士认为,公开官员财产“只要开始做,理应有一些效果”,但这不会是一件顺利的事情。据监察总署人员介绍,监察总署在全国共有1.8万名工作人员,仅掌管政府机关反腐工作的政府监察部门有700多人。2012年,监察总署共处理了涉及67名贪腐官员的49个案件,贪污总金额达1327亿越南盾(约合人民币3965万元)。与此同时,越南警察部门也处理了共计469名涉案人员的200多个案件。 事实上,相比起现在不“完美”的官员财产公开制度,许多人对以事后严惩来遏制腐败寄予更多期望。一名监察总署官员称,2009年,越南政府在修改刑法时,曾有人认为应取消对贪污罪的死刑惩罚。然而投票表决几乎一致同意继续维持对贪腐罪最高判处死刑的法律,以确保法律的公正和反贪工作的执行。目前,越南的法律规定,如果贪污数额达到3亿越南盾(约合人民币10万元),就可以判处死刑。 借鉴大量中国经验,不愿轻言“超越” 在代表团出行前,有不少中国网友对越南的反腐和政治改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有网友认为“越南的反腐已走在中国前面”。对这个问题,越南监察总署官员们的态度却非常谨慎。在与代表团两个多小时的交流当中,监察总署的官员除了介绍越南的反腐情况,多次问起中国的反腐状况,如“中国的腐败多发领域有哪些”、“中国对银行信贷贪污的管制和惩罚措施是什么”等,并真诚地提出“我们也想借此机会多学习一些内容”。有分析称,越南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较中国仍有一定距离,它折射出的贪腐问题与中国有很大不同。一些在中国较为严重的问题,在越南尚未出现,不能就此断言越南的反腐处于“领先地位”。 在越南,腐败被称为“国难”、“内寇”。越南人认为,越南以前的最大威胁是“外侵”,现在已被“内寇”取代。自1986年越共提出革新开放路线以来,越南经济持续高速发展,然而腐败现象也开始滋生、蔓延。越南于1990年颁布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反腐败斗争”。1992年,越南政府把制止贪污列为来年十大紧急任务之一。但2005年,香港政治和经济风险咨询公司曾将越南评为排在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之后的“亚洲第三腐败国家”。2006年,时任越南总理潘文凯曾在国会讲话中为越南出现的严重贪污腐败问题道歉,并正式请求国会接受他的辞职要求。去年10月,越南总理阮晋勇在发言中“向全党和全体人民真诚道歉”。在“透明国际”清廉指数的最新排名中,越南在182个国家和地区中列第112名,落后于泰国、中国。 作为与中国政治体制有相通之处的邻国,越南对中国的反腐举措十分关注。越南共产党机关报《人民报》子报《今日报》副总编辑武梅煌对记者说,中共十八大召开以后,仅《人民报》一家媒体就刊登了十余篇中国新一届领导人关于反腐问题讲话以及中国新的反腐举措的报道。在为期七天的访越期间,记者观察到越南主流媒体上的涉华报道数量很少,对中国反腐能有这么大的报道量,充分说明了越南对中国反腐的关注程度。当谈及具体例子时,吴孟雄说出了一个随行越南翻译不知如何用中文表达的词汇。他解释道:“当掌握证据、确定一个人有贪污腐败行为时,我们可以暂停他的所有职务。如果在调查、侦查过程当中,这个人的权力会造成阻碍,我们会把他调到其他岗位去。这个宝贵的经验,就是从中国学习来的。”显然,这与中共纪检机关采取的“双规”手法有颇多相似之处。越南官员同时称,这种经验不能简单地模仿,而要充分考虑可行性之后再因地制宜。 近一年来,中国的“反腐”通过互联网的力量轰轰烈烈地开展着。越南似乎也关注到这一现象,不久前越南中央防治腐败指导委员会办公厅开通了“防治腐败综合信息网”。越南媒体称,反腐网代表政府的声音,“将成为越共与国家、人民之间反腐斗争的桥梁”。不过,记者尝试登录该网站时,不知是何种缘故,始终无法打开。记者通过一名在越南留学的中国学生询问了10名越南民众,其中半数人表示“不知道有这个网站”,其他人知道这个网站,但并不了解其内容。美国《纽约时报》1月9日报道称,越共和政府不断作出积极反腐的姿态,但官员的贪腐状况却并未得到好转。普通老百姓曾对互联网和“公民记者”的活跃寄予厚望,但一度活跃的民间反腐,却因当局的打压而趋于低落。英国《经济学家》杂志称,对于贪腐横行,越共的“革新”似乎更多依赖强化自身控制力,而非依靠社会和公众监督的力量。 “人民监督”新招成亮点,当官要到“居委会”报到 尽管存在各种阻力和各方的怀疑,越南的反腐确实在摸索自己的道路。越共机关报《人民报》中部分社丁社长说,越共党内许多人认为,效率低下的行政体系是官员腐败的重要原因。由于政府效率低下,百姓为了快速办事就行贿走关系,给官员提供了收受红包的机会。因此越南近年来在推进行政体制改革方面加大了力度。越南中部直辖市岘港市在这方面做出了大胆的尝试,一方面在行政服务方面推行各部门联合办公的“一站式”服务改革,同时又推出了“人民监督官员”机制。 在岘港,一名政府官员向记者介绍,当地人民监督官员机制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针对直接为百姓办事的基层官员和公务员,政府设置专门网站,百姓直接登录网站对这些官员的工作进行“好”、“中”、“差”等评价,同时进行问题举报。在评分时百姓可以实名也可以匿名。通常政府每三个月根据百姓的反馈对基层官员进行考核,并对官员进行调离岗位、降职等方式处理。 第二个层次是针对不直接面对百姓的职位较高的官员,由人民议会、农业协会、老兵协会和妇女协会等机构作为人民代表来进行监督。丁社长说,“现在越南各地政府陆续来岘港学习经验,逐步在越南各地进行推广。” 除此之外,越南还有一项非常有特色的政策,即官员必须住在普通民众居住的社区中,还要去小区中“居委会”“报到”。一名长期在越南工作的中国人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这些官员须如实向“居委会”说明自己的家庭情况,如成员数量、有无海外关系等,以接受小区居民的监督。据了解,越南官员的升迁与任免,“居委会”提供的意见也占一席之地。而这项制度也确实发挥了作用,据知情人士介绍,最近越共组织部门对一名高级干部进行考察时,当地“居委会”反馈其未报告家庭成员情况,怀疑其有海外关系,经组织部门核实后,这位本来呼声很高的干部最终失去了晋升中央委员的机会。那名经常与越南官员打交道的中国人称,每次见面越南官员都向他抱怨,现在做官“压力很大”。 民众期待与怀疑并存,各国需要合作反腐 对于越南现行的反腐政策和效果,《环球时报》记者采访了许多当地民众,他们的看法可谓期待与怀疑并存。一名河内大学的大学生说,他毕业后的志愿是成为一名外交工作者,“我预测不了这场反腐战役的结果,但希望这些政策可以遏制国内的腐败,这对提升越南的国际形象有很大好处”。在河内经营小商品生意的黄风林(音)则说:“我承认财产公开是一件好事,让民众参与监督也是一个创举。但他们(政府)想说什么,我们只能听着,不知道这有多大用处。我希望他们不是说说就算了。” 现居于岘港的邓灵玉曾在中国留学四年,是一名作家兼翻译。她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中国人有句话,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愿意相信政府反腐的态度,但我对这些措施的效果不怎么乐观。有一些措施只是规定,它们并没有太大效果。无论在哪里,反腐工作都有很大阻碍,中国是这样,越南也一样。只要有利益,就有人会冒险。”环球网访越代表团的成员之一、独立网络评论员染香曾私下问一名越南官员,“仅相当于千元人民币的月薪,是否能调动得起工作积极性?”对方的回答是“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对于越南反腐的前景,越南副总监察长陈德亮称,越南目前是国际反腐败公约签字国,我们参与在亚太地区范围内的反腐工作。在这方面,我们非常注重与中国等传统友好国家的合作关系。他说:“我们看到不仅在越南和中国,而是世界各国都有贪污腐败现象。贪腐不仅仅关系一个国家和政治体制的存亡,而且它还遏制社会进步和发展。这个工作,每个国家都必须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