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峰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北京市100836)
流通理论是有中国特色的经济理论之一,其理论来源是马克思的社会再生产理论。马克思的流通理论比较抽象,其目的是揭露资本主义剥削的本质。伴随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化以及西方主流经济理论的引入和现有流通理论自身的缺陷,致使国内流通理论相对处于比较贫乏状态,甚至部分学者对流通理论的存在性表示置疑。如何燕[1]从理论内涵的角度认为现代流通是流通一般的特殊形式,是商品流通发展的最高阶段,是国际化、社会化、信息化的大流通阶段,具有全要素、开放性、再生产创新和可持续的特征。王羽蓓[2]认为马克思的流通理论不能解释现代贸易过程中商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人流的统一融合现象,没有具体研究企业以及社会商品流通的组织方式,无法解决流通组织的效率和流通国际化等问题。也就是说,马克思的流通理论对当前的多元流通方式、现代流通组织、流通模式和流通资源融合发展等问题无法予以充分的解释和指导。
鉴于马克思流通理论自身的不足和西方主流经济学中没有专门的流通理论,国内学者对经济学中是否存在流通理论持有争议。如洪涛和范瑛[3]认为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假设——推理”两阶段的公理性研究方法决定了其对经济现实的抽象。为了分析资源配置的有效性,在系列假定条件下,抽象掉了存在于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媒介要素——流通,因而西方经济学理论中没有专门的流通理论。张洪平博士[4]认为新古典经济学是以商品交换与劳动分工为既定前提的,没有将商人为媒介的流通纳入理论体系,进而使商人为媒介的流通变成了一个黑箱;凯恩斯主义各流派的理论中也没有流通问题的位置。张琦[5]认为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并不存在系统的、成型的流通经济学,流通问题是微观主体即流通企业的任务,国外针对宏观流通问题的理论几乎没有。同样,李诚[6]认为主流西方经济学理论并不是不重视流通理论,而是“无法重视”,因为无论是在理论传统还是在理论应用上,基于私有产权和竞争属性的流通领域在主流西方经济学中都不会发展成独立的流通理论。
与以上学者的观点不同,石明明和张小军[7]对“西方不存在流通经济学”的观点不予认可,他们认为尽管对流通经济的研究并没有被纳入到主流经济学中,但西方多元的学术传统和前沿进展确实存在着许多相关的深入研究,并且在相关文献中的研究范式和研究内容也相对更成熟、更细致。同样,夏春玉和丁涛[8]的观点是“流通理论的贫困不是因为流通理论不存在,而是最有影响力的学派没有对流通问题予以足够的重视,使流通理论散落于营销学、零售学、物流学、国际贸易理论及产业组织理论等学科理论中”。王家旭[9]通过对马克思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流通理论的比较研究,也得出西方经济学中存在流通理论,只不过没有形成完整、系统的理论体系。马龙龙[10]则认为流通理论本来与市场经济具有天然的亲和力,市场经济本质上是交换经济,而流通涵盖了商品货币交换的丰富形态,可以说,“市场”是流通理论的灵魂,只不过“流通理论一诞生就存在着先天不足”,再加上“由于体制的原因逐步退化为内贸经济学、商业经济学甚至国合商业管理学了,关于市场与流通的丰富内容渐渐萎缩或放弃了”。
流通是经济社会运行必不可少的环节和现象,无论是已有流通理论体系的缺陷还是西方主流经济学中流通理论的分散,都不能否定流通的客观存在性,也就是说,流通是客观存在的经济社会现象,而流通的客观存在决定了流通理论的客观存在,只不过由于理论界的忽视或重视度不够,目前学术界还没有形成系统、规范、统一的流通理论研究范式。这在说明流通理论发展相对滞后、不成熟的同时,也揭示出流通理论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是从事流通领域研究的学者有所作为、进行理论创新、弥补经典主流经济学不足的最好机遇。
概念是理论的内核,概念清晰、界定规范是理论研究的前提。通过研读近几年我国流通领域的文献资料,发现理论界目前对流通基本概念的理解和使用依然处于混乱状态。譬如,宋则与祝合良等倾向于使用“商贸流通”;黄国雄倾向于使用“商贸流通”或“商业”;徐从才倾向于使用“贸易”;洪涛倾向于使用“贸易”或“流通”;纪宝成、马龙龙、王晓东、高铁生、丁俊发和夏春玉等都倾向于使用“流通”。在流通概念使用上的不一致一直是理论界比较头痛的问题,也是我国流通理论内热外冷、认可度低、理论滞后于经济社会实践发展需要的重要原因之一。
流通概念使用的乱象和纷争已经促使理论界认识到了统一流通概念的重要性,并发出了规范的呼声和要求,但就如何统一和规范流通概念依然存在争议。宋则[11]坚持对流通产业的界定必须以流通为基点,依据是否专门从事流通、是否专门为流通服务的两个判定条件,提出商贸流通服务业包含商业和专门为商业服务的行业两个部门的观点。但洪涛[12]提出“商贸流通业”的概念已经过时,认为“商”与“贸”是两个同义词的重叠,“商贸”又与“流通”重叠,应该用“现代流通产业”取而代之。谢雷和谢永良[13]从马克思流通概念的内涵出发提出了“交易元”的概念,试图用“交易元”作为分析流通的核心概念。交易是流通的重要环节和构成部分,但不是流通内涵的全部。显然,“交易元”可以作为研究流通问题的一个视角,但不能替代流通。冉净斐[14]提出用“商务”概念来改善目前流通概念使用混乱的现状,实现与主管部门商务部的对接。但马龙龙[15]通过将“流通”与“商务”、“商业”等概念的比较,认为“流通”不但与微观的“商务”活动有很大的区别,也不同于部门或行业性质的“商业”,实际上是一个“中观”层次的概念。这样来看,“商务”无法也不能完成流通概念规范和统一的使命。夏春玉[16]认为“流通”是对“商流”与“物流”的概括,而“商流”与“物流”既是“流通”的基本功能与核心要素,又具有“交易”的本质属性,但却对“交易”的外延有所“收敛”,因而可以将“流通”作为解构流通问题、建构流通理论的一个核心概念。与夏春玉的流通观点不同,丁俊发[17]主张确立大流通的观念,认为流通业是一种包含批发业、零售业、商贸物流业、金融业、信息业、餐饮住宿业、社区服务业等在内的复合型产业,是以商流为主体,以物流、信息流、资金流为支撑的产业形态。大流通观实质是以商品为核心的流通市场观,将围绕商品交换的一切市场行为都纳入大流通的范畴。可见,流通领域的专家和学者都有统一流通概念使用的要求与主张,但目前并没有达成共识。
本文作者认为,之所以诸位专家学者对流通概念的范畴和层次缺乏共识,是因为他们很多时候不是在同一层面上探讨问题,给人关羽战秦琼的感觉!我们应站在学术的角度,研讨以下几个问题。首先,理清几个常用概念的范畴和层次。如“流通”属于抽象的宏观范畴,“商业”属于行业或部门层次的中观范畴,而“贸易”和“商务”属于行为层次的微观范畴等。其次,对常用概念中的费解概念进行阐释、说明和界定。如“商贸”和“商贸流通”都属于组合概念,其组成元素相互之间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其内涵如何理解?第三,在概念的层次、范畴和内涵理清的基础上,构建流通理论常用概念的层次框架。如是否可以以“流通”为统领,针对流通领域中不同层面的问题、研究对象和目的分别使用“流通”、“商业”、“贸易”、“商务”及“商贸”等不同层次的概念。这样,通过概念的梳理和层次划分构建出层次分明、使用范畴清晰的流通领域的相关概念体系。
在流通研究对象和目的方面,我国流通理论传统的观点有两种:一是商品流通,二是从生产到消费的所有中间环节,是商流、物流、信息流和资金流的统一。这两种观点在理论界一直没有达成统一意见。最近,在这方面也有一些新的观点和看法,如孙志伟[18]在对以外延罗列法界定流通研究对象表示批评的同时,主张采用能够反映流通本质规定的内涵式界定方法,并提出流通研究的目的应该是“如何使具有经济价值的要素流动并畅通起来,使之在合适的时间,以合理的价格到达合适地点”的观点。他的观点在流通研究对象的界定方面具有一定的理论抽象性和创新性,但在实际应用中可能会引致流通理论的泛在化。庄尚文和韩耀[19]基于马克思的分工理论和流通的协调职能提出“流通研究的目的应以流通效率的提高为核心,寻求构筑现代流通体系的制度基础、技术基础、法律基础和道德基础,联系生产组织和消费行为的结构性变化分析流通组织的演变机理,探索社会分工协调的自循环实现机制”。他们的观点具有流通系统观和结构观的思想,即以提升流通效率为导向的流通体系的机制和结构的构建,但影响力有限。
本文作者基于追根朔源的思想,尝试提出依据分工和组织理论从厂商组织分工的角度进行研究的建议,即从厂商中分离出的“厂”的研究对象是从事生产职能的企业组织,对其研究的目的是解释生产企业的“产出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及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行为。相比之下,从厂商中分离出“商”的研究的对象则应是从事流通职能的商业组织,研究目的也应该是解释商业组织的“经营规模最大化”或“经营范围最大化”和“经营成本最小化”及追求“商业利润最大化”的行为。如果该思路成立,那么,流通理论就可以纳入主流经济学的研究框架,甚至可以推进当前三次产业划分向四次产业划分过渡,即流通业由服务业中独立出来单独形成第三产业,剥离流通后的其他服务业为第四产业。该思路是否成立还需要理论界的专家学者进一步研究论证。
在对流通业的价值认识方面,经典的传统观点认为流通不创造价值,也不创造剩余价值,只是在价值实现起中介作用;流通利润来自生产利润的让渡。这种观点不但无法解释流通中的很多现象,也容易使生产和流通过程对立起来。
基于对流通价值认识的不足,胡红飞[20]在对“流通产业不创造价值”遇到的新问题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流通产业创造有形价值的时空效应和创造无形价值的效应,构建了流通价值效应分析函数,通过实证论证,得出了流通业创造价值的观点。黄国雄[21]在流通中的劳动是否是生产性劳动、是否创造价值、生产与交换的关系、流通利润的来源等问题讨论的基础上,提出流通中的劳动也是生产性劳动、自身也创造价值、生产与交换的关系在不同发展阶段是动态变化的关系、流通的利润来源是多元化的观点。他对流通价值的分析和判断是对传统流通价值认识的突破,对于提升流通的地位,加强流通理论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论参考意义,但没有摆脱生产劳动价值论的束缚。孙志伟[22]通过对商品价值形成过程和实现过程的分析,认为“商品价值的形成过程绝对不应结束于生产阶段,只有当产品已经转化为完整意义上商品的时候,商品价值的形成过程才能够终结”,进而提出“商品价值形成过程是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的统一”、“生产劳动和流通劳动都是创造商品价值的劳动”的观点,认为商品价值是“在现有社会正常生产条件和流通效率条件下,由包含在商品中能被消费者认可的社会生产劳动和社会流通劳动时间决定的”。这种观点的实质是价值创造和价值实现的统一,是对创造价值劳动的新认识。
对于流通价值问题,本文作者认为生产环节的生产劳动创造商品的核心价值和使用价值;流通环节的流通劳动在促进商品核心价值和使用价值实现的同时创造着商品的增值价值;商品的使用价值或者消费者通过消费商品实现的总效用在数量上应该等于商品的核心价值与增值价值之和。因而,对商品价值形成的认识由生产劳动过渡到生产劳动和流通劳动的统一,可能是对生产劳动价值论认识的一次突破,是对流通劳动在理论上的一次认可,也是流通理论进一步发展的基础。
在流通理论体系的构建方面,洪涛和范瑛[23]通过对西方经济理论在生产与流通关系上的两次理论反复与4个阶段以及忽视流通的原因分析,提出用流通主体结构、客体结构、对象结构、功能结构、系统结构、社会结构、比较结构7个分析框架创新流通理论内容的观点。任保平[24]在对马克思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两大理论体系中流通理论的研究视角、范式进行对比的基础上,提出“我们应以马克思经济学的流通理论为主体,结合流通领域的现实变化,借鉴西方经济学的流通理论,建立新型的商贸流通理论。”。夏春玉和丁涛[25]认为流通理论是“分散”建构,还是“统一而独立”建构,目前尚未形成广泛的共识。显然,要形成共识还需要众多理论家们的深入研究和实践的进一步发展。
本文作者认为流通理论界的学者应在流通理论客观存在的共识前提下,在现有流通理论体系的基础上,依据经济社会的发展和厂商组织分工(分离)的经济社会现实,吸纳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分析逻辑和范式,结合西方经济学中分散的流通理论,以分工、交易为指导思想,以经济组织演化和职能转变与提升为主线重构流通理论的内核和研究范式,提升理论的系统性和规范性。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方面是因为流通是经济顺利运行的条件,经济组织的结构和功能在不断演化;另一方面,经济运行中“厂商”的分工(分离)不断深化,“专业化分工”和“交易费用”之间存在的两难冲突以及“社会经济效率的不断提升”是需要流通理论解释的问题。期望国内专家学者共同努力,尽快构建出能够统一混乱纷争局面的流通理论体系。
目前,我国向成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升级的迫切需求和流通理论滞后的困境已经成为影响我国经济社会平稳长期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学界也发出要加强流通理论研究的要求和呼声,如高铁生[26]提出“创新流通理论,营造市场和谐”的主张,将流通理论创新提升到了商业和谐、市场和谐与社会和谐的高度。张志刚[27]基于我国流通规模、流通效率、物流成本、组织化程度等均与世界水平有很大差距的现实,提出“要加快我国现代流通业的发展,必须加强我国现代流通理论研究。”黄国雄[28]在对流通概念认识的基础上,认为“要加强流通理论创新,推动流通产业快速发展”。荆林波和王雪峰[29]依据我国流通理论研究滞后的现状提出要加强理论研究支持,引导流通企业健康发展的建议。任保平[30]认为“流通革命催生了流通的现代化,流通的现代化需要建立新型的商贸流通理论,用以解释流通的巨大变革”。可见,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化与流通理论发展滞后的现实矛盾以及我国流通业发展存在的问题都为我国流通领域的专家学者进行理论创新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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