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鑫
也曾叹缘起缘灭,缘浓缘淡
如今却只奢望上苍——再许我一段似水光阴
——题记
六岁的我,得知爷爷奶奶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吃了一惊,却没有听妈妈的话把自己打扮得像两个老人印象中那样乖巧可人,就在玩儿沙土时那么一抬眼,看到爷爷奶奶从远处走来。抹了把脸,把鞋子里的沙子倒掉,匆匆迎上去。爷爷只是瞥了我一眼,便牵住我的手。后来偷偷在想,如果我当时抬了头,大概就不会错过爷爷眼里无奈的笑意。
本是个不安生的坯子,能安心待在家中,我自然找到了可以让我度过漫长下午的消遣。爷爷总是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掌中,轻轻拍着。低声诉说年轻时的乐事,情切之时,也悠长叹息几声。我虽年幼,也能听懂他语调里的惋叹与悲愁,一点点晕染了昏黄的傍晚。我们也曾翻看以前的老照片,我急着看上面的人儿是否如奶奶描述的那样俊朗。翻开头一页,照片上的小伙子风华正茂,剑眉星目,新剥杏仁一样雪白的牙齿。又忆起我们两人经常去附近的公园玩儿,那时我更小,累了就让爷爷抱起,他刚冒出来的胡楂儿总是摩挲着我的脸。我微闭着眼,随着有节奏的步伐,下巴一下一下地磕在他的肩膀上。
更多的是闲暇的上午,从爷爷屋的门缝里溢出轻灵曼妙的音符,在客厅里打着旋儿。他自己则手捧氤氲香茗,优游闲适。爷爷说纯真孩童是不适合听邓丽君的歌的,那是靡靡之音。我依赖儿童对美的敏感,听出歌声里如风信子的婉丽与愁思。我多喜欢软绵绵地靠在爷爷的身侧,窝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听那糖果样的温婉嗓音……被老师形容顽劣不堪的我,这样娴静地坐着,任由细碎的阳光洒在身上,身子一半滚热,一半冰凉。
有人说,别离,是为了重聚。十二岁的我,为了学业,跟随父母,搬离了这个家。我什么都记得,装修、打包、搬运,只是忘了真正离开那天是怎样的场景,记忆在此卡了带,任由时光无声地将它带走。
初三就这样到来,我日益忙碌,我们祖孙更是聚少离多。那一次正巧是考试后的周六,作业出奇的少,思量片刻便拨通了爷爷家的电话,几声铃音后,“喂——”那头是熟悉的声音。“爷爷,我明天就过去。”几秒钟的沉默,轻声说:“明天回来啊,好,好。”尾音以沙哑扭曲的方式上扬,音质不似以往沉稳,惊喜中却透着些许苍凉,这奇异的声音使我的内心喷涌出一阵酸楚。
午后的阳光蜂蜜一般黏稠,在我周身流淌,将我包裹成琥珀。良久,我掩面叹息,泪迹斑斑。
一次,听说爷爷病了,感觉是不太好的消息。因作业繁多,我拖了两个礼拜,终于赶了过去,看到桌旁吃着东西的老人,蓦地松了口气。饭后,像往常一样玩着爷爷的手机,不经意间打开了一个陌生的录音。传来爷爷熟悉的声音,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滋长,仔细聆听,是往日的长叹,比平时添了几分无奈与绝望。从屋外赶来的老人急忙把录音删除,看着爷爷慌乱地掩饰,只听到只言片语的我心中渐渐明白了。舌尖打了个卷儿,我把想问的一一咽回去。
凡是难过,皆因强求,我害怕忧伤。还是装作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女孩,却心乱如麻。
他日,我问妈妈爷爷的病情,妈妈笑问怎么了。思忖半晌我把录音的事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却始终回避着“遗言”二字。然后我得知是肿瘤,当时还没定性,内心百转千回,胸口被汹涌的悲伤撑得快要涨裂开。直到妈妈用臂膀揽住我、安慰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爷爷不是好好儿的……”
记得那个日落未落暮色未暮的时辰,风暖醺人,我携着爷爷缓缓走过马路,那是北京少有的大路,地平线那一端竟然没有楼房耸立。夕阳怔怔地停在路的那头,直射而来,金色的光芒如瑰丽的锦缎包裹住我的双眸,傍晚的轻风掠过树梢,一阵天籁似的嘤嘤声,耳畔是爷爷的絮语以及马路上的喧嚣声。斜阳如柔缓的呼吸,一波一波袭来,温柔但炫目。我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心里随即惊慌起来。下意识低头看看,旁边的脚步走得异常沉稳。
我偷偷地、深深地、长长地吸了口气,随之脑海一阵眩晕。
幸福的眩晕。
天地间仿佛归于平静。
我安心地挽着爷爷的手臂,微微眯起双眼,好想就这样走向永恒……
同学点评
好一篇情思绵长的文章,文字似绸缎舞翩跹,作者与爷爷的缱绻之情暗暗涌动在唯美的文字之下。儿时,爷爷是安稳的依靠;如今,“我挽着爷爷的手臂,好想就这样走向永恒”。古朴的韵味,字里行间充盈着好淡好淡的哀愁;细腻的笔调,低声耳语中流露出少女的心思。为柔软的情愫打动,为至爱的亲情而泪水涟涟……
(刘婧琬)
读罢文章,只剩“惊叹”二字和快要涌出的泪水,目光久久不能移开……最先惊叹的是语言,细腻的描绘,加上华丽幻美的格调,一句句看下来,如品着浓浓的花茶,香气扑鼻,回味无穷。突然湿红的眼眶,提醒我这篇文章蕴含了多么绵长、多么强烈的感情,作者不明说,但足以叩击心房,怆然泣下……
(陈佳代)